就連氣呼呼的二皇子燕千揚,都在這一刻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執着,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跟着陸辭秋一起說那些他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的話。
然後就開始反思之前的自己,開始琢磨陸辭秋所謂的衆生平等,貓狗與人平等。
有許許多多他從前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的事情,竟在這一刻豁然開朗,仿佛人生都有了新的角度和态度,這座回春堂存在的意義,也更加神聖和莊嚴了。
不知何時,前來觀禮以及等着看病的百姓們開始鼓掌,掌聲經久不息。
周明堂激動得眼含熱淚,再向四周看看,許多人都眼含熱淚,包括陸辭秋。
他忽然覺得自己在做的這件事,不隻是一家醫館的掌櫃那麼簡單,而是一份承着天下大義的事業,值得他用一生去守護和經營。
周明堂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起來,但同時對這份工作的熱情也更高漲了起來。
他開始給人們講回春堂看診的規矩,講怎麼分診,怎麼挂号,講進到這裡就要完全相信這裡,不要質疑我們的藥品以及醫療手段,不要害怕我們的醫治方法。
因為所有的這些,都是在城外難民營裡練出來的,那麼多病人都被我們治好了,他們憑的就是“相信”二字。
有人問回春堂看病貴不貴,抓藥貴不貴。
周明堂就告訴他們,看病抓藥都是正常的價錢,既不會比别的醫館高,也不會比别的醫館低。
這是為了保證市場的平衡,不能擾亂秩序。
但我們回春堂能保證給你開最适合的方子,抓品質優良的藥。
絕不會像從前被雲家人經營時那樣以次充好,也不會哄擡藥價,讓百姓抓不起藥。
甚至我們回春堂獨有的藥品成本極高,但我們一旦發現有病人必須用這樣的藥品,也會不計成本以治病救人為先,在回春堂裡,絕不會出現因為沒錢看病黯然離開的事情。
人們愈發的高興起來,開始排隊分診,挂号。
回春堂的醫生們也全部就位,到了各自的診室裡去坐診。
陸辭秋就坐在正堂,她讓周明堂給她搬來桌椅,就坐在正堂接疑難雜症。
有些人的病不在疑難雜症範圍内,但就是想挂陸辭秋的号,就是想跟這位永安縣主近距離的接觸一下。
這樣的人都被周明堂給勸退了,周明堂對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給他們講這樣做會耽誤真正有疑難雜症的病人看診。
陸二小姐是在跟閻王搶人,你們多耽誤一刻,别人的生命就多流逝一刻。
人生一場誰都不容易,互相體諒一下,多給重病人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那些人被周明堂勸得,愈發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懂事了,連連道歉,去挂了别的大夫。
燕千絕是在快接近晌午時到的回春堂,也沒跟誰打招呼,就從後門進來,再走到前堂,然後自己扯了把椅子坐到陸辭秋身邊,陪着她給人看診。
有人把他認了出來,想要跪下磕頭。
燕千絕就擺擺手,表示不需要。
他也不說話,但人們就是聽他的。
他說怎樣就怎樣,他說不跪就不跪,他陪着陸辭秋,人們就看着他陪着陸辭秋,看着他親自給陸辭秋倒茶,茶涼了再換新茶。
也看着他時不時地擡起袖子給陸辭秋擦汗,還幫着整理她記錄下來的病人的信息。
于是有人悄悄議論:“從前都說十一殿下殺人不眨眼,是個冷血冷心之人,但今日一見,似乎也不完全冷血冷心。
你瞧,這對陸二小姐不是也挺好的麼!
”
“他們是未婚夫婦啊!
皇上賜了婚的。
”
“那也不對,以前沒聽說十一殿下對女人不感興趣麼!
我聽說就是因為這個,皇上才沒有立他為太子。
要不然這種手握重兵的皇子,理應是太子人選啊!
”
“可見坊間傳聞都是扯蛋的,這哪裡是不喜歡女人,這分明就是還沒遇到喜歡的女人。
”
“對對,十一殿下跟陸二小姐超配的。
”
燕千絕耳聰目明,這話一字不差聽進了耳朵裡,于是更加殷勤了。
燕千揚在一邊看着這一幕,也說不上來是個什麼心情,心裡頭反複咒罵老十一這人表裡不一,一肚子鬼心眼兒。
但同時又覺得陸辭秋這人也是雙标,他多說幾句她就煩,老十一不管幹什麼她都一副欣然接受的樣子,看着就讓人來氣。
他有沖動想把老十一拽走,但又覺得自己沒那個立場。
人家兩個是未婚夫妻,多親近一些理所當然的,誰也說不出什麼。
可他呢?
他算什麼?
當年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如今又憑什麼想要去保護别人的女人?
他是不是有病?
有病得治啊!
燕千揚歎了一聲,罷了,各自歡喜吧!
他走了,臨走時順了一闆巧克力,周明堂追着他說這個東西得記賬,可不是随便擺來吃的,是用來哄哭鬧的孩子的。
燕千揚頭也不回地上了宮車,氣得周明堂直說回頭定上莊王府讨要去。
燕千絕一直陪在陸辭秋身邊,雖然一句話也沒有同她說,但是目光卻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陸辭秋一左一右,連晌午飯都是他從霜華手裡接過來,親自端給她的。
可能是昨晚的事落下心理陰影了,飯菜端來之後他先嘗了第一口,然後才遞給陸辭秋。
陸辭秋這會兒也停了診,看到這一幕就問他:“你幹什麼?
”
燕千絕說:“試試有沒有毒。
”
“你有病吧?
”她直接翻了個白眼,“我可以理解你用銀針試,但用自己試是個什麼邏輯?
萬一真有毒,你不是要被毒死了?
”
“銀針試毒并不穩妥,總有疏漏,隻有我親自試了才能安心。
”
“很多毒它也不是立即就毒發的,昨晚上那個就是個例子。
”
“那我就當陪你一起中毒,咱倆也有個伴,我也是見不得你受苦。
快吃吧,一會兒飯菜涼了。
”
“有病。
”她翻了個白眼,依然不能理解這男人的邏輯。
但是對于他給自己端飯這個舉動,還是覺得挺樂意接受的。
于是就在桌前收拾出來一塊地方,開始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