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華又端了一份飯菜,燕千絕也陪着她一起吃了起來。
對于十一殿下和陸二小姐就在前堂衆目睽睽之下用飯的這個舉動,許多人都看呆了。
人們似乎沒反應過來為何身份如此尊貴的兩個人,竟能做出這般不拘小節之事。
要說十一殿下不拘小節也就罷了,畢竟是帶兵打仗的大将軍,風餐露宿常有之事。
可陸二小姐是為什麼啊?
姑娘家用膳不都是背着人的嗎?
這怎麼在大庭廣衆之下就吃起來了?
還吃得不是很端莊,就跟平常百姓家的女兒吃飯沒什麼兩樣。
有忙活着的護士和護工看到這一幕,就主動解釋起來:“在難民營的時候,二小姐都是這樣吃飯的。
有時是在醫帳裡,一邊給人看病一邊吃飯。
有時是在帳子外頭,一邊跟人說話一邊吃飯。
這樣是為了節省時間,把更多的時間省下來幫助生病的人。
二小姐說了,端架子什麼的她也會,平時在家裡也會守着規矩拘着禮數,但那得分什麼時候。
治病救人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一切都以患者為先。
”
人們聽着這樣的話,腦子裡忽然就湧現出陸辭秋在難民營裡這樣吃飯的樣子。
于是有人也買了吃的,就站在回春堂外頭一口一口咬着吃,感覺特别香。
其實陸辭秋這邊也不是完全沒有遮擋的,有一扇小屏風豎在邊上,但不是為了擋她吃東西,是為了方便看診的病人才做的一個小隔間。
今日菜裡有魚,燕千絕自己沒顧得上吃幾口,光給陸辭秋挑魚刺了。
舞刀弄劍的手挑起魚刺來有些不太熟練,畢竟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情,從前軍中為了吃飯快,從來都不做這樣麻煩的菜,而回到京裡若餐上有魚,自然會有布菜的太監把刺挑光。
不過他挑得很細心,至少陸辭秋一口一口地吃到現在,一點都沒被刺紮到,也一口刺都沒用自己吐。
不但吃得快了,也吃得香了。
燕千絕很滿意這個效果,霜華也很滿意。
沒想到有了十一殿下,居然都不用她侍候小姐了,十一殿下自己侍候,這可真是讓人意外啊!
醫館晌午是休息半個時辰的,原本所有醫護人員都要到飯堂去用飯。
但今日第一天開張,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人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吃飯。
連周明堂都說:“看着這麼些人在外頭等着,如果這時候關門休息,總覺得良心上過意不去。
”
他開始琢磨以後如果總是這麼多人,大夫們就得輪流去吃飯休息,不能完全不接診了。
另外,這些大夫今日是全出診的,他還得給所有人都排一個休息的日子,也要串開,不能一下子人全都休息,那醫館還開不開了。
門外人群中,有一道目光朝着陸辭秋這邊投了過來,沒有人注意到這目光,也沒有人注意到投來目光的那個人。
那是一名女子,個子不高,頭帶幂籬。
不是别個,正是右相家的女兒,沈夏婉。
沈家如今還住在城外,沈老夫人覺得近日來家中事情實在丢人,連她都被叫到難民營去幹了那麼多天的活兒,隻要一想到那段日子她就覺得屈辱。
畢竟這輩子也沒幹過侍候人的活,還是侍候那些難民,她那張老臉簡直沒地方放了。
所以她不願意出門,甚至就連月夕的宮宴都不打算去了,就怕被人提起這個事沒面子。
她甚至還跟家裡人說,近日沒有要緊事不要出門,更不要進城,否則就是自讨沒臉。
沈夏婉本也是不願意出門的,她都沒有幾年可活了,整日都沉浸在自己快要死了的悲痛之中,情緒十分低落,甚至都沒有心情再去求她的父親幫忙了。
但今日她一定要出門,陸辭秋的醫館開張,她想來碰碰運氣。
若她以一個正常病人的身份到回春堂來求醫,陸辭秋會不會給她治?
該出多少銀子就出多少銀子,若回春堂将她拒之門外,她就坐在這門口罵上三天三夜,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回春堂并不像陸辭秋說得那麼好,并沒有所謂的醫者仁心,跟以前一樣,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可是她還沒等進去分診挂号呢,剛把看病的流程琢磨明白,燕千絕就來了。
然後她就站在外頭看着燕千絕坐到陸辭秋的身邊,時不時地幫忙遞東西、做記錄,還給陸辭秋擦汗,現在居然還在幫陸辭秋挑魚刺。
她心裡頭那股火就又竄了上來,幹脆連病也不想去看了,就站在人群裡死死地盯着陸辭秋,詛咒的話在心裡說了一萬遍,每一遍都是咒陸辭秋不得好死,下十八層地獄。
她實在想不明白,多少京中少女芳心暗許的夢中人,如今竟能屈尊做這種下人的事情!
陸辭秋居然還吃得理所當然,憑什麼?
憑什麼陸辭秋能得到十一殿下這樣的照顧?
憑什麼她連十一殿下一個眼神都得不到?
同樣都是相府嫡女,她到底比陸辭秋差在哪了?
沈夏婉越想越生氣,最後甚至在心裡罵起自己的父親來。
一個左相一個右相,平日裡總吹牛自己在朝堂上把左相死死壓着,總說陸家上三代都是泥腿子,憑着個陸蕭元一朝翻身,就以為自己擠進京中貴族了?
那不可能!
貴族是數代人累積下來的,隻有沈家這樣的才配稱得上貴族,陸家跟沈家比什麼都不是。
可偏偏就是什麼都不是的陸家,居然能讓女兒跟十一殿下訂了親,這難道就是她爹口中的陸家什麼都不行?
陸家被沈家死死壓着?
簡直扯蛋!
沈夏婉恨死了她父親,也恨死了陸辭秋。
她曾經那樣去求陸辭秋,陸辭秋依然不肯給她醫治,雖然用軟話拖着她,可她這種要命的病如何能等?
多等一天生命就多流逝一天,再等幾年人都死了,治了還有什麼用?
父親也是奇怪,明明說過掌握着能讓陸家滅門的罪證,可過後卻又不承認。
難不成是得了什麼忘症?
把說過的話全都給忘了?
正琢磨着,邊上不知何時有個丫鬟模樣的人擠到近前,小聲說了句:“請問是右相家的小姐嗎?
我家小姐請您過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