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夫人愣了一下,然後笑笑說:“可能是你忘了。
”
陸辭秋見她不是很在意,也不是很明白的樣子,也苦笑了下。
她怎麼又忘了,這是在幻陣中,一切都是假的。
難不成還指望把已成的事實做以改變嗎?
難不成還想提醒裴大夫人,說那位陸家的族叔不是好人,他偷你東西。
然後再借由此事展開調查和推理,改變後續的一切,讓懷北人不能得逞,斷了陸蕭元叛國的路,讓裴家人沒有遭遇那一系列戰争,沒有死掉?
當然,這一切是可以的,在幻陣中,可以想她所想,做她所做。
她大可以把這一切當成一場美夢,在夢裡完成一個家國天下的宏願,在夢裡把裴家人都救下來。
然後安安穩穩過一生。
她忽然明白了,這才是燕千絕送給她的真正的生辰禮物。
他想送她一場最好的夢,完成她一個在現實裡完不成的心願。
讓北地的事情在這場幻境裡能夠有一個美好的結局,自此解了她一個心結。
可假的就是假的,當不了真,她也不可能把假的當真。
因為當一切結束,她還是要面對現實。
她是一個很清醒的人,夢境和現實,她是分得清的。
但這幻陣既然已經布下了,她也不能駁了燕千絕的心意,更不能讓如此宏大的幻陣白布。
她總得在這幻陣裡面做點什麼,不管是美好的,還是不夠美好的,對她來說都是收獲,也不負費心費力布這幻陣之人。
不能把這個幻陣當成是歡樂場,她得探一探究竟,看一看原主看到過卻沒記住的細節。
這樣的事或許别人做不得,但是她一定能。
因為在她腦中有太多原主留下的不完整的記憶,甚至有一些是原主記住過但後來又忘記的事情。
這些事情都可以通過特殊的方式進行喚醒,比如催眠,比如布下一場幻陣。
現在她就在幻陣之中,她完全可以借助這個幻陣,将原主在北地四年的記憶全部喚醒,從而得到一些重要的信息和線索。
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隻要喚醒了原主的那些記憶,北地的布防圖被盜的真相就有可能浮出水面。
一些被忽略的人和線索,也能被探究出來。
比如說那位族叔。
一個陸蕭元絕對不夠,是誰配合了他,那個學生,那位族叔,或許還有别人。
這些人都必須随着陸蕭元一起被揪出來,不能再給南嶽留下禍患。
還有,陸蕭元到底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真相她也想要知道。
陸辭秋真是萬萬沒想到,陸家除了陸蕭元,居然老宅那邊也有人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
她不确定那位族叔跟陸蕭元做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但絕對能夠确定那人肯定是要做對南嶽不利之事。
至于背後的原因和背後的主家,還得進一步去探索。
“阿秋你坐。
”裴大夫人又說話了,“我給你拿好吃的。
”裴大夫人松開她的手,轉身去拿了一隻烤玉米。
“剛烤好的,他們才拿進來,很香很甜,你快吃。
北地不比京城,沒有太多新鮮玩意,但大舅母知道你愛吃這個,快嘗嘗是不是很甜。
”
在她的催促下,陸辭秋真的往那玉米上咬了一口,依舊嘗不出味道,但是心裡是甜的。
裴大夫人還在跟她說話,說的都是些家常,比如我好久沒回家了,你過得好不好?
你的哥哥們有沒有欺負你?
要是欺負你了你就告訴舅母,舅母替你去打他們。
她說阿秋,我真想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小女兒,漂漂亮亮的,軟軟糯糯的,多可愛。
可惜我不能有孩子,膝下就你大表哥一隻皮猴子,想想也是後悔過的。
如果我當年不喝下那碗湯,興許真的能再添個像你一樣可愛漂亮的小女兒呢!
但是沒有什麼如果了,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為了北地,為了國家,我雖後悔,也情願。
裴大夫人說話時特别溫柔,完全不像一個領兵打仗的女将軍。
陸辭秋都快陷在她這股子溫柔裡,竟也開始想如果自己真有這樣一位母親,該多好。
當然,裴卿也很好,隻是讓陸府磋磨得沒了裴大夫人這股子英氣,也沒了裴大夫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決心。
被送到京城看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人質,她從入了望京城的那一刻就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自我。
她的一生都隻能圍着陸家打轉,最大的本事可能就是把女兒送回北地,遠離京中。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早晚都是要回去的呀!
她是陸家的血脈,陸家不可能放任一個漂亮的女兒留在北地,不為家族做出一點貢獻的。
她看着裴大夫人,有些走神。
這麼溫柔又強悍的女人,卻偏偏是已經死在了戰場上的英魂,想想就叫人難過。
裴大夫人還在跟她說話。
她問她:“阿秋,你想不想家?
想不想你的母親?
阿秋你怎麼流眼淚了?
你是不是想家了?
”
陸辭秋一怔,擡手往臉上摸摸,還真是流眼淚了。
于是趕緊道:“我不是想家,我就是覺得大舅母很溫柔,待我很好,我很高興。
”
裴大夫人就笑,“那就是喜極而泣了。
但我知道,你肯定也是想你母親了的。
唉,裴卿把你送回北地來,我們都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京城那座陸府啊,她是怕那裡把你給吃了。
唉,你還小,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
”
陸辭秋卻道:“我都明白。
大舅母,我都明白。
”
裴大夫人愣了愣,然後笑着說:“你才多大,你懂什麼呀!
快吃吧,一會兒該涼了。
”
場景又換了。
這一次是在裴府,那位族叔帶着禮物來看她。
好像是第一次來看她的情景,族叔還顯得很拘束,進門還要給裴老夫人跪下。
被裴老夫人給攔了,說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在軍中也隻任醫職,你是不必向我行大禮的。
那位族叔就說:“軍中是軍中,家裡是家裡。
咱們既是一家人,這個禮我更應該行,因為您是長輩,我是晚輩,阿秋還在裴家叨擾,我這個當叔叔的給長輩老夫人磕個頭,是應該的,何況老夫人您還救過我的命。
您可能忘了,去年打仗,我被敵人在肚子上劃了一刀,很深,都看到腸子了。
要不是老夫人您妙手回春,哪還能有我今日活着站在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