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這個字,牽動了陸辭秋的神經。
她向那人看過去,仔細回想,除了之前在裴大夫人的帳子裡看到他在翻東西之外,卻是怎麼都想不起來他到底是陸家的誰。
這是一個陌生人,無論對她還是原主,都是陌生的。
或許隻是同姓?
她這樣想着,卻又覺得不太可能,哪有這麼巧的事。
這時,就聽裴大夫人說:“陸家弟弟在這兩次戰事中表現十分英勇,更是憑一己之力救回十數名重傷的将士。
那些将士得到治療之後都保住了性命,個個都說你是救命恩人。
要是沒有陸家弟弟,他們的命就都得丢在戰場上了。
對此,不隻被救的将士要謝你,我也要謝你。
”
那位陸家弟弟一聽這話立即沖着裴大夫人揖手,一臉誠懇地道:“都尉言重了,在下既從了軍,那這些就是我分内之事。
我相信不隻是我,但凡有能力的,誰看到了都會把他們救回來的。
他們是我南嶽的勇士,他們受的每一處傷都是為了保衛我南嶽國土。
我盡我之職而已,不需要感謝。
若下次再遇到,我依然會義無反顧地去救人。
”
裴大夫人王氏,在軍中職務是都尉,隻在将軍之下。
手下精兵過萬,皆歸她一人統領。
為了領兵打仗,為了時刻防備懷北突如其來的侵犯,她在給裴家生了一個孩子後,就毅然地喝下一碗絕子湯,絕了自己生育的能力,從此一心撲在戰場上。
裴家像這樣的人不隻她一個,裴二夫人也喝了。
隻有裴三夫人,她沒喝。
因為她生的是個女兒,她還想給裴家再生個兒子,那樣裴家就又能再多一位将軍。
“陸家弟弟”說出來的話大義凜然,裴大夫人十分感動。
她對這人道:“按說你是古縣老宅那邊的人,是我妹夫的族弟,我在軍中自該多關照關照你。
可你凡事都沖在前頭,打起仗來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我就是想要關照你也關照不上。
好在幾次都有驚無險,我這提着的心也能放下一些。
戰場上刀劍不長眼,兄弟們都是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的。
每次出征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來,你說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向古縣那邊交待啊!
”
陸辭秋懂了,古縣族弟,看來是陸家老宅那邊的人了。
她倒是頭一次聽說北地軍中有陸家老宅的人,可是再仔細想想……不對,确實是有的。
原主在北地時,也見過這位老宅的族叔,甚至還說過話,不過是對方先打的招呼。
那人跟原主說,阿秋都長這麼大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可惜後來我從軍,你也從來不回古縣。
沒想到我們在北地又遇見了,倒也是件重逢的喜事。
他給原主買過一些北地的點心,特地送到裴府去。
裴老夫人接待了他,還留他用了飯。
當時人們都覺得這是陸家的人,得好好招待,畢竟裴家的女兒嫁到了陸家,他們對陸家人禮待一些,陸家就也能對裴卿好一點。
親戚之間,本來就是這樣你來我往的。
隻是原主對這位族叔的感觀很一般,甚至她還說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你也沒抱過我。
當時那族叔就說,我抱你那時,你才幾個月大,自然是記不得的。
老宅跟京城陸府往來也不多,我也就去過那麼一次。
不過沒關系,現在咱們都在北地,是自家人,叔叔遇着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想着給你買一份的,也會去裴府看你的。
後來就是剛剛想起來的那些事情了,這位族叔借口看她,經常去裴府。
裴家留飯,禮待他,再加上他表現得真誠,在軍中表現也好。
漸漸地,不但成了府中常客,甚至偶爾還會指點兩位表哥功夫。
裴家人是很喜歡他的。
隻是原主對他依然一般般,也不是很親近,導緻族叔再來裴府,也不是沖着原主來了,而是沖着裴家其他的孩子。
當然,原主還是族叔到來的理由,隻是通常她都躲起來不見,時日久了,總也不見,這件事情就沒有被原主記住,很快就抛到了腦後。
因為她腦子不好使,若不是天天見面的人,若不是經常發生的事,她很快就會忘得幹幹淨淨,甚至連這個人長得是什麼樣子,她都給忘了。
陸辭秋回過神,見那位族叔還在跟裴大夫人說話,裴大夫人同他說:“因你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這兩年連立戰功,老将軍已經打算升你的職,并已上書朝廷為你請封。
”
那位族叔一聽這話,立即向裴大夫人行禮說:“報效國家,是每一個南嶽人應盡的義務。
我做的這些事是身為南嶽子民應該做的,不敢受封賞。
多謝都尉擡愛,多謝老将軍厚愛,我必将不負所望,盡職盡責為軍中效力。
”
裴大夫人笑着說:“你與你兄長,一文一武,一個在朝中為皇上分憂,一個在軍中為國家效力,都是有大義之人,我十分佩服。
”
族叔便說:“我所做的一切不過因為我是南嶽子民,與我那身為左相的族兄沒有半點關系。
我不是那種願受庇佑得蔭封之人,否則我報效國家的方式就應該是去京城,而不是來北地。
我有一身力氣,有一身武藝,我不想浪費在别處,隻想回報給我的國家。
”
他說的這些話令裴大夫人十分感動,陸辭秋覺得,若不是她曾看到這人偷偷潛入裴大夫人的軍帳翻東西,怕是這番話聽得她都要信了。
這時,說完話的兩個人一扭頭,看到了她。
裴大夫人笑着走過來去拉她的手,“阿秋,你怎麼來了?
誰送你來的?
是不是你哥哥?
”
那位族叔也向她看過來,先是一愣,緊接着想說點什麼,陸辭秋卻先開了口道:“是古縣老宅的族叔嗎?
我記得你,你還記得我嗎?
我是阿秋啊,陸辭秋,京城陸府的。
”
那人又一愣,随即做恍然模樣:“是阿秋?
你真的是阿秋?
”
陸辭秋點點頭,心中暗贊這人的演技,同時也道:“是我,族叔還記得我對吧?
我父親總提起你,說老宅那邊有位族叔在軍中效力,很是英勇,是大英雄。
我小時候你還抱過我呢!
”
族叔連連點頭,還感歎道:“來軍中四載,隻有一次休假去了京城,與你父親相言甚歡。
阿秋你都長這麼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
族叔沒有同她多說話,隻說還有軍務,有時間定去裴府看她,然後告辭走了。
裴大夫人拉着她的手帶她進了軍帳,還在帳子裡的将士一看她來了,都笑着打招呼,然後跟裴大夫人又說了幾句話,紛紛退了出去。
她看着其他人都走了,這才擡頭看向裴大夫人,認真地道:“剛剛那個人,其實他并沒有抱過我,他也沒有去過京城陸家,在這之前,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