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這一聲喊,歌停舞止,舞姬立即退出殿外,将大殿正中空了出來。
人們回頭往殿門方向看去,隻見一名宮人引領着三位懷北人進入華音殿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看起來年紀不小,得有五十出頭了,頭發都是半白的。
好在有那一身銀灰色的袍子襯着,人倒是顯得十分精神,也有氣質。
陸辭秋見過這個人,這便是當初李嬷嬷冒險出城去見的那位懷北使臣,據說是禮部尚書,名叫劉召安。
李嬷嬷同這人生有一對龍鳳胎,女兒如今就在望京城裡,兒子卻一直跟着劉召安生活,不知在懷北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跟在劉召安後面的兩位,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左右歲,人很瘦,眼型細長,眼梢上挑,因為瘦,所以看起來下巴很尖,顴骨都凸着,正是民間所說的那種狐狸相。
這人穿了一身暗紅色的袍子,也不知道是袍子本身就做得不合身,還是他從懷北往南嶽走的這幾個月又瘦了。
總之這袍子穿在身上顯得松松垮垮的,有點難看。
但難看歸難看,瘦歸瘦,都不影響他相貌出衆。
狐狸麼,原本就是帶着幾分媚态的,越瘦,媚态就越濃。
他跟在劉召安後面,目視前方,面帶微笑,也不知道是沖着皇帝笑還是沖着皇後笑,但有許多盯着他看的人,都在他這副笑容下慌了心神,甚至有許多姑娘家還微紅了臉頰。
陸辭秋記得江小柳描述過此次入宮的懷北的三皇子,想來就是這位了。
燕千絕曾告訴過她懷北三皇子的名字,叫什麼來着?
哦對,榮簡,今年二十二歲。
在三皇子榮簡身邊的是名女子,一身水綠長裙,裙擺上挂着一枚白水晶的裙墜,頭上手上也盡是水晶首飾,顯得玲珑剔透,很是好看。
但好看的隻是那些首飾,至于人麼,其實也不怎麼樣,根本不像先前那些夫人說的,比陸傾城還好看。
這話是江小柳說的,她一直就在陸辭秋身邊,壓根兒沒回江家那桌兒。
這會兒懷北使臣一行進了華音殿,她那雙眼睛一直盯着那三個人看,看了一會兒就小聲跟陸辭秋說:“許是讓那位三皇子給顯的,懷北這位郡主的長相就很一般了。
”
陸辭秋反問她:“你覺得那位三皇子長得好看?
”
“還行吧!
至少放人堆兒裡算是出挑的那種。
”
“那要是放在我們南嶽皇子堆兒裡呢?
”
“那……”江小柳收回目光,“罷了,那就實在不夠看了。
都用不着七殿下和十一殿下,隻一個二殿下就能把他給比到天邊去。
懷北皇室人的樣貌,到底是照我們南嶽差了一大截。
”
說話間,懷北三人已經在殿上站定,由劉召安帶頭,沖着天順帝行了禮。
兩人揖手,一人屈膝,齊道:“南嶽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天順帝先是“嗯”了一聲,然後看向行禮的那三人,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遲遲沒有言語。
懷北人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皇帝說話,紛紛皺眉,那劉召安甚至還擡頭看了天順帝一眼,但就是這一眼,突然就聽皇子席間傳來“啪”的一聲。
人們順聲去看,見竟是七殿下手中的折扇敲到了桌子上,然後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懷北人,無禮。
”
随着這話一出,禦史台那些言官們也都坐不住了,一個個紛紛指責懷北三人:“區區小臣,豈有面聖不跪之說?
還不快快跪下行禮!
”
“聽聞懷北來的人中有一位是禮部尚書,既然是管着禮部,豈能不知面見聖上需行跪禮?
這分明就是肆意挑釁,懷北人入我望京,果然沒安好心。
”
劉召安知道這是南嶽在給他們下馬威,也不急,依然揖着手沉聲道:“我三人乃懷北國人,并非南嶽國人,故而即便要跪君,跪的也是懷北之君,而不是南嶽陛下。
”
衙使大夫也冷哼一聲道:“既來南嶽,就要遵南嶽之禮,否則你們隻安安穩穩待在懷北就好,還出使我南嶽幹什麼?
”
“對!
老老實實在家待着,别上我們這兒來轉悠。
既然來了,那就要遵我南嶽之禮,就要給我們的皇上跪下,這是身為人臣應盡之義務,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
左相陸蕭元看了天順帝一眼,見老皇帝對此并沒有開口打圓場,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看向懷北使臣三人,他心裡就有數了。
于是他站起身,還往前走了兩步,看向的卻是懷北三皇子。
“在下南嶽左相陸蕭元,見過懷北三殿下。
”他沖着那三皇子揖了個禮,然後再道,“聽聞懷北亦是禮儀之邦,外界總說懷北與南嶽相差不多,國力相當,禮法也相當。
本相一直以為外界說得都是真的,可是此番看眼前事,卻又有些不贊同了。
”
劉召安皺皺眉,轉回身問道:“南嶽丞相,你不贊同什麼?
”
陸蕭元沒理他,依然是對那三皇子說:“論國力,懷北輸了。
論禮法,懷北臣子見君不跪,這于禮也不合。
所以本相不贊同外界那些傳言,認為懷北跟南嶽比起來,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不知三殿下是不是也這樣認為?
”
那三皇子正要說話,劉召安又開了口:“本尚書說過,懷北人遵的是懷北的禮,跪的也是懷北皇帝。
此番我們出使南嶽,隻是使臣,并不是南嶽朝臣,不必跪!
”
陸蕭元還是不理他,又對三皇子說:“三殿下您看,在下與您說話,可是您的臣子卻一再插言。
可見他非但沒将我南嶽皇帝放在眼裡,就是懷北的皇子殿下您,他也是看不起的。
”
“你——”劉召安氣急了,“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
陸蕭元還是跟三皇子說:“戰場上已經輸了,若是禮儀再輸,懷北顔面何在?
”
“陸蕭元!
本尚書在與你說話呢!
”劉召安忍無可忍,他跟陸蕭元說了好幾次話,陸蕭元都拿他當個空氣一般,這讓他很沒面子。
好在這次陸蕭元終于肯理他了,卻是看着他說了一句:“區區懷北國的禮部尚書,你沒有資格與本相講話!
本相現在正同你們懷北的皇子說話,你且閉上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