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兒子在中間，葉天逸也沒有不規矩，動手動腳，她也不好開口。

　　這麼糾結着，燈被吹滅了。

　　哪吒枕着爹爹的胳膊，聽爹爹講故事。

　　有一些人心善惡，也有江湖一些傳聞轶事。

　　葉天逸平日話不多，但文采卻極好，哪怕小事兒也講的很精彩。

　　别說哪吒喜歡聽，就是方圓兒也聽得津津有味。

　　夜深了，方圓兒耐不住周公召喚，睡了過去。

　　葉天逸這才停了下來，挪開，然後抱了媳婦兒。

　　一家三口，他是起來最早的，倒也不怕兒子抗議，媳婦兒白眼。

　　想到這個，他就忍不住歎氣。

　　堂堂九殿下，若是讓旁人知道，抱着媳婦兒睡覺都要這般小心翼翼，不知道會不會讓整個大魏笑掉大牙。

　　但他卻甘之如饴。

　　窗外寒風呼嘯，窗裡溫暖如春，身後是兒子，懷裡是媳婦兒，人間幸福也不過如此了…

　　大雪紛飛中，朝廷的隊伍開始往京都趕回。

　　官路多年不曾修繕，本來就算不得平坦，大雪覆蓋，就越發難行了。

　　偶爾路邊還有凍死骨，讓铩羽而歸的衆人都是沉默，隊伍裡氣氛很是壓抑。

　　一個常随端了炭盆，上了丞相的馬車。

　　于丞相臉色有些不好，呼出一口白氣，問道。

　　“離得通州還有多遠？
”

　　常随揭開風帽，卻沒有奴仆那般恭敬，實際他是丞相府的師爺裝扮的，這會兒也是凍的不成。

　　他一邊烤着僵硬的手，一邊應道。

　　“相爺，應該還有二百裡，若是順利，再有五六日就能到京都了。
”

　　丞相點頭，歎氣說道。

　　“這一趟算是出師不利，回京之後，怕是沒有安甯時候了。
”

　　清客趕緊勸道，“相爺不要擔心，九殿下大軍在手，挾破竹之勢北上。

　　您能把他阻攔在惠州，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旁人再是說嘴，也沒見他們敢出使啊。
”

　　丞相臉色卻依舊不好，面對親信，他也不再藏着掖着。

　　“那晚，單獨去尋九殿下說話，他并沒有接下我的橄榄枝。

　　外人隻道九殿下心高氣傲，這本沒錯，但九殿下的傲，卻不是他們以為的傲。

　　九殿下不是因為血脈高貴而驕傲，是因為一身本事，是因為赫赫戰功，是因為…沒有憑借任何外力就能橫掃大魏。

　　所有人的依仗，不過是樹大根深，不過是九殿下入主京都，還是要依靠他們。
”

　　常随心裡轉了轉，到底還是說道。

　　“相爺，這般也沒有錯啊。

　　世家同帝王共治天下，這是祖宗就傳下的規矩，曆朝曆代都是如此。

　　九殿下即便才華過人，即便戰功赫赫，想要抛開所有世家，掌控大魏，根本不可能。
”

　　“這世上，有些人出現，就是把一切不可為，變成可為。
”

　　丞相眼底顯出幾分頹敗，低聲說道。

　　“十幾萬近衛軍，十幾萬張嘴，朝堂上也多半以為九殿下養不活。

　　如今，你再看看。

　　不但養得活，還養的好，甚至沒人知道那些山一樣的糧草從何而來。

　　這次回京，各家怕是終于知道着急了，先前待價而沽，就等着九殿下山窮水盡，再施以恩惠，所求更多。

　　可惜，他們打錯了如意算盤。
”

　　清客也是無奈歎氣，“是啊，别說别人，就是我也沒想到，九殿下還有如此準備。

　　那咱們…要如何行事？
”

　　丞相示意他在炭盆上燒茶，盤算之後，應道。

　　“按兵不動，若是他當真能以一己之力入主京都，抗衡所有世家。

　　我于家也會忠心保他，遍地門生，自然也為他所用。
”

　　“那小姐…”

　　清客隻說了三個字，丞相就擺了手。

　　“這世上比陰謀更難應付的，就是陽謀。

　　慧兒在皇宮裡，她就是皇家的人。

　　誰入主皇宮，她就是誰的…妻！

　　這也是我們于家唯一所求，九殿下若是天下雄主，就不會這麼一點兒甜頭兒都不給老夫，就要驅策老夫為他賣命。
”

　　“相爺，那位方将軍，好似很得九殿下歡心…”

　　清客這話說的委婉，他們同近衛軍大營對面住了半個多月。

　　那位方将軍在近衛軍的威望可是太高了，極得九殿下愛重，而且還生了九殿下的長子。

　　于丞相淡淡一笑，拿起燒熱的水開始泡茶。

　　“物以稀為貴，佳麗三千在眼前，兒女成群。

　　一個農女，一個未婚生下的孩子，算什麼？
”

　　清客點頭，想想自家，發妻也是他貧困時候娶下的，同甘共苦，夫妻情深。

　　但如今富貴，他納妾幾人，妻子就是難過也沒攔着。

　　而且盡心盡力替他教養子女，孝順公婆。

　　他也給她正妻的尊重，這才是夫妻之道。

　　哪有男人當真為了一個女人，抛下榮華富貴，怕是男人做得到，女人也不舍得。

　　更何況…還是大魏江山，萬人之上的風光。

　　京都裡，早就接到了丞相等人和談，吃了大虧的消息。

　　幾位重臣跪在勤政殿，都是大氣也不敢出。

　　魏文帝剛剛打坐出來，眼圈兒都是黑的，披頭散發，惱的直接砸了一套茶具。

　　“沒用的東西，天降大雪，近衛軍本就不會北上。

　　居然還送了一萬擔糧食！
于彥清就是個廢物！
”

　　戶部尚書生怕皇帝怪罪到自己頭上，這個時候幫丞相開脫，就是幫自己了。

　　他斟酌着說道，“皇上，天相一向詭異。

　　誰也沒想到協議簽訂後，突然降了大雪，阻攔了近衛軍。

　　若是早就知道，拖延幾日，必定會勝算更多。

　　丞相實在是被天相害了！
”

　　其餘幾個閣老重臣，也是滿肚子抱怨。

　　今年旱災這麼厲害，冬日又是大雪，天時如此，顯見也是對皇帝倒行逆施的憤怒懲罰。

　　皇帝不但不警醒，改正，居然把過錯都推倒臣子身上，實在讓人心寒。

　　要知道丞相都五十歲了，頂風冒雪，千裡奔赴去和談，為的還不是保住飄搖的朝堂，保住這個沒用的廢物皇帝。

　　但他們可不敢這麼說，隻能都推給天相。

　　“是啊，皇上。

　　丞相大人已經盡力了，天災人禍，誰也想不到。
”

　　“不如皇上待開年之火，祭拜天地，得上天庇佑…”

　　魏文帝卻是聽不下去，昨晚的夢裡，那個人提着劍橫在他的脖子上。

　　長劍的冰冷，好似這會兒還能清楚感覺到。

　　“廢物，都是廢物！
”

　　說來也巧，這會兒京兆府尹居然來觐見。

　　他原本打算着，幾位閣老重臣都在，就算他禀報之事惹皇帝不喜，也不至于如何受罰，總有人說句公道話。

　　哪裡想到，皇上已經氣怒到了極限，他直接被沖到了台風正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