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京兆尹也不是傻子,進門就發現自己來錯了。
但已經進來了,走是不成了,他趕緊跪倒了閣老重臣之後。
可閣老重臣們更不是傻子啊,當即都退到了一邊,硬是把他讓了出來。
誰也不是他親爹,怎麼能願意幫忙頂缸!
“你進來,什麼事?
”
魏文帝眼睛紅的好像野獸,隻覺得所有人都在針對他!
京兆尹恨不得立刻就變了啞巴,但也不敢不說話啊。
他想了想,額頭貼在地上,硬着頭皮禀告道。
“皇上,京都外的流民已經聚集了三千之多,而且每日都凍死不少。
若是再不赈濟,怕是要鬧出亂子。
臣…臣想請皇上下令開常平倉,每日舍粥,保他們性命。
堅持到明年春日,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
這府尹也是無奈,這麼大的京都,權貴遍地走,大事小情都要涉及到他們京兆尹,偏偏他還一個都不敢得罪。
簡直是風箱裡的老鼠,撞破頭都沒有出路。
如今城外的流民,餓瘋了,為了活命,偷盜打劫,甚至已經開始攔阻單獨出行的馬車。
昨日就把某個侯府的遠親害了。
那遠親是個不懂事的老太太帶了個小姐,從外地來投奔,許是見到流民可憐,就把點心給了幾個孩子。
結果餓風了的流民,都湧上,硬生生拆了馬車。
東西都被搶光不說,吓死了老太太,小姐也是衣衫不整,沒了清白。
甚至拉車的馬匹都被宰殺,皮肉分割一空…
侯府不能殺了三千流民為親戚報仇,就隻能找他的毛病。
誰讓京兆尹管着京都的治安!
但他能有什麼辦法,隻能千挑萬選,趁着閣老重臣們都在,過來求一求…
可惜,方才閣老重臣們若是在魏文帝心裡點了一把火,那京兆尹的請求和哭訴,就是一瓢油。
魏文帝徹底被激怒了,“廢物,都是廢物!
朕要你們做什麼!
什麼都要朕決定,都要朕解決!
你們是不是要逼死我,你們是不是都投靠了那個殺胚?
你們都該死,都該死!
”
他也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把劍,瘋魔一樣就砍了出去。
京造府尹本來就低着頭,哪裡知道大難臨進啊。
聽得動靜,一擡頭的功夫,就被長劍砍上了脖子。
當即鮮血噴出,染紅了地毯,也濺了閣老重臣們滿頭滿臉…
府尹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魏文帝沒有停手,一下又一下,把長劍當了砍刀。
直到府尹再沒有了聲息,直到滿地都是鮮血!
重臣閣老們驚得目瞪口呆,脊背寒涼,頭發根都豎了起來。
雖然他們知道皇帝有些瘋魔,不能以常人看待。
但當庭斬殺京兆尹,魔鬼附身一般,這就太超出想象了。
許是出了心頭一口悶氣,魏文帝也是有些清醒了。
他看看驚恐的重臣,再看看屍體還有熱乎氣的京兆尹,突然扔了長劍,慌慌張張跑去了後殿…
閣老重臣們被鮮血沁透了褲子膝蓋,互相攙扶爬起來,對視一眼,眼底都滿是絕望。
大魏完了!
這樣的帝王,已經不能算作人了,沒了理智,就是野獸一般。
由他主宰大魏,大魏還有什麼未來可言。
即便先前再多猶豫,這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望向了南方。
那裡停留的那位,卻是文武雙全,仁心仁德…
隻等春日就要揮軍北上!
一個瘋狂的帝王,一個隻知道修道成仙永生的帝王,一個親手宰殺臣子的帝王,一個色厲内荏的帝王。
如何是那人的對手!
這皇位終究還是那位的,再沒有任何質疑之處。
他們不隻要為大魏江山社稷着想,更要為自家想想了…
幾個閣老互相摻扶着,走出勤政殿,不知道是疏忽,還會吓的忘記了。
他們頭臉上幹涸的血色,狼狽的衣衫,甚至一路走一沾染的血腳印,驚得整個皇宮都差點兒炸鍋。
待得太監和宮女們進門,更是直接昏死好幾個。
朝臣,世家,高門,權貴,百姓,茶館酒樓,街路上的乞丐…
一層層,一處處,幾乎沒等閣老重臣們稱病回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但這一次,京都沒有熱議,上下一緻,保持了沉默。
一個庸碌的帝王,可以勸,可以蒙蔽,可以架空。
真是所有人喜歡的,也希望看到的。
但一個瘋狂的,手上染了血的帝王,卻是災難!
因為他不受控了!
在謀求好處之前,是有命在啊!
誰不怕死,誰舍得下這人間富貴!
這一晚,不知道多少家的燈火徹夜長明,不知道多少人聚集在一起,為家族,因為個人富貴,開始謀劃後路了。
而所有人的後路,也出奇的一緻。
換個帝王!
鐵打的世家,流水的帝王,這話也不錯。
換水坐那個位置,都需要世家的支持。
先前,他們默許了魏文帝害了九殿下,是因為一個病弱的帝王,比一個文武雙全的更好糊弄,更好謀求利益。
甚至,他們還盼着帝王生下一個皇子就去見閻王。
然後小皇帝十八歲之前,整個大魏甚至都在他們掌控之下。
結果,皇子沒生出來,魏文帝還瘋狂了。
刀子架到脖子上,他們都清醒了。
保命要緊!
于是,天色不等亮起,數不清的人手就都秘密奔去了南邊。
有能說會道的清客,有家族的二把手,有死士,有暗衛…
本該安甯貓冬的時節,突然就風起雲湧!
不論私下如何,表面的日子總要過啊。
京兆府府尹以一個暴病,所有人都知道的謊言,被下葬了。
他們家裡甚至都沒人敢多哭幾聲,生怕宮裡那位惱羞成怒,把他們都送去閻王爺那裡一家團聚。
但京兆尹不能沒有府尹啊,皇帝已經完全不上朝了,除了催着戶部挪銀子,工部征召人手建道觀,什麼都不管。
閣老們試探上了奏折,想要問問,新的京兆尹怎麼辦。
皇帝不耐煩的把折子打了回來,要閣老們自己決定。
這就是個燙手山芋,一上任就要面對三千流民,面對京都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炸的炸藥桶,甚至面對随時都要砍人的帝王…
原本能讓各方打破頭的位置,就這麼被懸了起來,誰也不想接手。
最後還是某個閣老,回家時候因為路上積雪堵了馬車,聽得車夫抱怨。
“慈安堂那些小子,今日怎麼沒出來掃街!
”
這話倒是提醒了閣老兒,慈安堂當年也是京都一大害,流浪兒和乞丐們,也是偷盜搶奪,動不動就惹事。
但自從被方玉接手過去之後,上午識字,下午掃街,再沒有危害過京都。
顯見,方玉對赈濟歸攏這些底層人,很有手段辦法。
再者說,他那人的品行很可靠,又是寒門出身,同各家都沒有幹系,無依無靠。
若是把他調來京都,做好了,是應當本分。
做不好,就是被砍了,各家也沒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