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找借口不去,葉天逸已經點了頭,“丞相請。
”
衆人上了馬車,很快就進了城,沒有到府衙,直接去了流水線工坊。
這會兒馬上就是午休時候了,女子們依舊在忙碌。
做了幾日的工,她們已經對自己的活計極熟悉了。
基本手上快一些,一上午就能做完定量。
這樣,下午和晚上再出的活兒,就能領額外的計件工錢了。
昨晚,一個姐妹兒居然拿了二百多文錢。
這般算下來,一個月就是六七兩銀子啊。
當然還有更讓人高興的事,就是她們能吃上飽飯了。
工坊說供吃住,她們理解的是一頓兩個包谷餅子罷了。
結果,真是出乎意料的好。
兩個負責固定棉花的女工,對面站在案闆上,從上一道絮棉花的同伴手裡,拿過兩片棉褲腿,手裡飛快穿針走線。
豎着四趟,橫着三趟,針腳可以大,但趟數不能少,這是硬性要求。
兩人嘴裡閑着無事就閑話兒起來,“你嗅到味道了嗎,聽說中午咱們蘿蔔炖肉!
”
“我當然聞到了,而且剛才我幫忙往外運貨,還看見梅姑娘她們切肉了。
真是肉啊,那麼大塊,可肥了。
過年在家,也沒這麼吃過肉啊,過來幹活兒真是掉福坑兒裡了。
”
“可不是嗎,我們家那個酒鬼攆我過來,我還不情願。
早知道這麼好,我腦袋削尖了,也得找來啊。
不用在家洗衣服做飯,挨酒鬼的打,幹一件就是一件的工錢,真是做夢一樣!
”
“可不是嘛,大夥兒都這麼想呢。
可惜這襖褲隻有幾萬套,管事說,一個月就差不多了。
要是能幹一年多好!
”
“哈哈,真是幹一年,不說賺多少錢,怕是咱們都能胖的走不動路。
”
女人們聚在一起就是嘴巴不閑着,幹活兒本來就枯燥,說說話兒也就不那麼累了。
方圓兒拄着木拐從外邊進來,後邊跟着啃果子的朱紅。
女工們趕緊停下手,起身行禮。
方圓兒擺手,“你們忙,别耽擱活計。
再有一會兒吃飯了,我讓人買了幾筐紅棗回來。
吃了飯一人抓一把當零嘴兒吃吧,補補氣血。
聽說昨晚有人幹到半夜?
這可不成,賺錢重要,但也不能這麼熬下去。
管事們注意多看顧一些,小心火燭!
”
站在流水線尾記錄數據的蘭五,高聲應了。
“是,将軍放心。
”
說罷,她又轉向女工們。
“嫂子們,聽見了吧,今晚三更必須收工了。
太累太困,手下就沒個準頭兒,出的活計不好不說,萬一不小心碰到火燭,咱們就白忙了。
”
“好,好,我們聽話,今晚可不熬夜了。
”
女工們都是紛紛應聲,連着熬了幾日,也是有些累,既然不讓熬夜就不熬了。
方圓兒随便抽檢了幾件活計,見得都不錯,就去了下個院子。
最後來到成品庫,這裡已經累積了一千多套襖褲。
晚上時候,就要送到營地那邊。
七八個老婦人來送棉靴,這都是她們領回家裡去做的。
每個老婦人都是三日交上五雙,一雙十文錢的手工。
銀紅負責這裡的檢驗,她挨雙掂了一掂,微微皺了眉頭。
其中有四雙,重量沒什麼不同,但就是看着稍稍薄一些。
她拿起剪子,拆開就發現了蹊跷。
棉靴裡的棉花是舊的,而且是用了很多年的棉花,僵硬泛黑,同發出去的新棉花簡直是天地之别。
“這是怎麼回事?
”
她冷了臉,一個老婦人立刻軟了腿,當時就跪了下來。
“貴人饒命,嗚嗚,我不是故意的,貴人饒命。
”
“這棉花明顯就是被換了,你怎麼能不是故意的!
”
銀紅氣得厲害,扯了那些黑棉花,嚷道。
“我給你們的是新棉花,輕快保暖,你居然全都換了舊棉!
哪怕換一半,我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你太壞心了,換成這樣,誰穿上都凍腳!
沒有你這樣的!”
老婦人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眼見銀紅這樣嚴厲,旁人也沒有幫她說話的,她就直接躺了下來。
“老天爺開開眼吧,真是活不下去了。
我那小孫子穿了六年的舊棉襖,打鐵一樣,出門都凍得哆嗦。
我就是想給他換點兒新棉花啊!
我是犯了什麼大罪啊,殺了我吧,我也不活了。
這世道,活着還有什麼用啊!
”
另外幾個老婦人同這老婦人本就認識,她們交上來的棉靴裡,多少也動了一些手腳。
隻不過沒有着老婦人心狠,直接全換了舊棉花。
這會兒,她們都怕被查出來,七嘴八舌開始幫腔兒。
“這位貴人,都是家裡活不下去了,這才起了貪心。
求姑娘大人大量,就放過她吧。
”
“是啊,貴人,以後再也不敢了。
”
“貴人從小吃得好穿得好,也可憐可憐我們這樣的苦命人!
”
銀紅氣得臉色鐵青,“原本這活計,放在工坊也做了。
是我們将軍好心,想讓你們這些不方便扔下家裡來做工的,也能賺點零用錢。
結果,你們呢,就是這麼回報我們将軍一片好心的?
她可憐?
我怎麼看不出可憐!
她身上的襖子足有七兩棉花,就是拆出二兩,也夠給孩子縫一件吧?
她自己穿的圓滾滾,卻要坑我們的新棉花,還要拿工錢,真是好厚的臉皮!
”
那老婦人見賣慘沒有效果,越發撒潑了。
“殺了我,殺了我吧,就為了一雙棉鞋,要人命了!
還說九殿下仁義,就是這麼對待老百姓的!
殺了我,讓大夥兒都看看!
”
銀紅真是要殺人了,幸好方圓兒這時候過來了,銀紅趕緊把事情說了一下。
方圓兒心裡也是歎氣,有時候好心真是不能随便濫用。
“沒有關系,不過是幾雙鞋而已。
這樣吧,她的工錢扣下,不追究她的罪責了。
但所有發出去的鞋子,都立刻收回來,工錢算清楚。
以後都歸工坊縫制,不外包了。
當然,一定要把緣由同鄉親們說清楚,不要誤會。
”
銀紅眼珠兒轉了轉,立刻明白其中的關節了。
“是,将軍,我明白了!
”
當即,她把其餘幾個老婦人的工錢付清,也不理會那個要死要活的,就喊人出去回收活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