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本來就沒什麼賺錢的營生,又是災年,家裡不寬綽。
突然有個活計,能在家裡烤着火,賺點兒零錢過個好年,誰都高興。
不想,這活計才做了沒幾日,就被收回去了。
誰都舍不得啊,當然要問一個為什麼。
于是,人人都知道棉花被完全調換的事了。
立刻,滿城都是罵聲。
離得老婦人家裡遠的,就算了,就是罵了老婦人也聽不到。
但她附近的鄰居可是不少接活計的,因為她吃虧,就追到門前來罵。
老婦人站了一斤棉花的便宜,卻差點兒被口水淹死。
在家躲了一晚上,早起時候,院裡居然撿出十幾個死耗子!
這還算罷了,出門賣豆腐的兒媳,回來更是指了鼻子的罵。
“家裡也不是揭不開鍋,怎麼就貪人家那點兒便宜。
如今臭了名聲,都沒人買咱們家豆腐了,說咱們家偷工減料,豆腐肯定也不是好豆子做的!
”
老婦人委屈,“我不是也想家裡過好日子!
再說了,我親眼看見那院子裡,棉花都是山大一堆。
我就貪了那麼一把,就不依不饒的,真是太小氣了!
”
兒媳婦再氣也不能當真把婆婆如何啊,倒是晚上時候,孫子從學堂回來,事情徹底鬧大了。
“先生說祖母是背信棄義,德行有虧。
同窗們也笑話我,嗚嗚,我不想去學堂了!
”
兒子讀書,就是全家人翻身的希望啊,否則也不能咬牙供給孩子去學堂。
如今因為這事受影響,兒媳兒子都不幹了。
于是,老太太哭咧咧别攆回了城外老家。
老太太也是後悔的不成,城裡兒子家吃喝就算差一些,總能吃飽。
但回到村裡,整日都是糠團子了。
而且,這事兒定然回傳到村裡,到時候一樣是要丢臉!
不說這家人如何,隻說葉天逸帶着于丞相等人趕到的時候,女工們正忙着上午最後一件活計。
從第一個院子走到第四個院子,所有人見證了一套襖褲的成型過程。
可以說,一頓飯的功夫,棉花和布料就變成了襖褲,可以穿到兵卒身上了。
神術,也不過如此了。
每個環節,都沒什麼出奇,但就因為分開來,就有如此翻天覆地的進步…
于丞相也自認見識廣博,卻依舊驚訝的沉默了。
工坊裡為了防火,沒有生太多炭盆,免不得有些冷。
方圓兒今日沒穿铠甲,一身銀紅小襖,象牙色裙子,挽着簡單的發髻,插了一根玉钗,打扮的很是簡單大方。
但她皮膚白皙,身形圓潤,一雙笑眼彎彎,讓人一見就覺親近溫暖。
眉宇間的靈動,更是難得。
于丞相猜到她身份,免不得多看兩眼。
方圓兒簡單點點頭,既然葉天逸沒有介紹,她也就沒必要出頭說話。
葉天逸摸摸她的手,感覺有些涼,就解開身上的大氅給他披上。
“這裡交給她們們,你回去歇着,天冷,不要總過來。
”
“好啊,力叔去山上打了一些野味回來,晚上烤肉吃啊。
”
方圓兒笑眯眯應了,不等葉天逸再說話,于丞相卻突然開口問道。
“這位就是方将軍吧?
久仰大名!
老夫聽說方将軍傷了腿,冬日行路辛苦,還是要多修養一下。
”
這是暗示多養傷,不要繼續北上嗎?
陳大海等人都是挑眉,想反駁幾句,但又顧忌着方圓兒,一時就有些氣悶。
不想方圓兒卻開口喊了一句,“大黑,過來!
”
下一瞬,屋角的一堆襖褲之後,那堆黑乎乎的布料突然就動了,慢慢露出一顆碩大的…熊頭!
“啊,有熊,有熊!
”
兩個禮部官員立刻就尖叫起來,前幾日剛被帥帳裡的老虎吓去半條命,難道今日剩下半條,就要葬身在熊口中嗎?
包程也是變了臉色,擡手要抽腰刀,就被陳大海攔了下來。
于丞相雖然沒有尖叫,但還是下意識後退兩步。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結果,大黑熊張口打了個哈欠,晃晃悠悠走上前就趴了下去。
方圓兒一偏身坐了上去,笑道。
“多謝丞相大人關心,我的腿傷快好利索了。
再說,我有大黑代步,去哪裡都不發愁。
”
說罷,她拍拍大黑腦袋。
大黑就站了起來,翕動着鼻子嗅嗅方圓兒的手,很是溫順,饞孩子一樣,還有些逗趣。
方圓兒嗔怪笑罵,“貪嘴,走,回家給你蜂蜜吃。
”
大黑立刻歡喜起來,撒腿就往門外走。
方圓兒扯了大黑脖子上的項圈兒,回頭同葉天逸擺擺手,算作告别。
葉天逸也是忍不住笑,同樣擺擺手。
屋子裡一時,尴尬氣氛越發濃郁了。
最後還是陳大海幹咳兩聲,說道。
“丞相大人渴了吧,要不要去喝杯茶?
”
“不了,營地那邊還有一些事,我們這就回去了。
”
很快,他們就告辭了,留下陳大海等人,互相看看,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方将軍真是太厲害了,丞相他們估計要氣吐血了。
”
“禮部那兩個,差點兒尿褲子了!
”
“痛快,真是痛快!
還想抓咱們把柄,做夢去吧。
”
正說笑着,朱紅就抱着一件新的大氅趕了過來。
“殿下,我們小姐吩咐,給您送件新衣過來。
”
說罷,她抖開大氅,石青色的錦緞面兒,領口,衣襟邊上,都鑲嵌了銀灰色的狐皮毛,背上繡了一頭蒼狼。
不同于一般大氅,隻系在脖頸上,這件居然縫了袖子,更像一件寬松的大外衫。
葉天逸接過來,比想象中輕了很多,他疑惑望向朱紅。
“羽絨的?”
朱紅趕緊點頭,“是啊,我們小姐偷偷縫了好幾日了。
裡面是絨毛,保暖又輕巧。
小姐囑咐說,殿下騎馬時候一定穿着,擋風。
先前那件大氅,威風是威風,就是不保暖!
”
葉天逸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前幾日帶方圓兒出城,共騎一匹馬的時候,她就抱怨過,大氅被風吹起,除了勒脖子,沒别的用處,倒想旗幟一樣,把人當旗杆子了。
本以為她說過就算,沒想到又琢磨了這樣保暖實用的新式樣。
“好,我知道了。
”
朱紅蹦蹦跳跳跑了,留下陳大海等人羨慕又嫉妒。
“殿下,這大氅真好,騎馬一定不會被風吹得透心涼。
”
葉天逸掃了他一眼,吩咐一邊的銀紅。
“做一匹絮棉大氅,營中将領,一人一件。
”
“是,殿下!
”
銀紅趕緊應下,陳大海等人笑哈哈,拱手行禮。
“謝殿下賞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