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若銀永遠都記得家中那些親戚是怎麼對待她們母女二人的,隻因為她母親嫁給她父親之前被人強暴,便在夫家擡不起頭。
趙家窮困,兒子娶不上妻,為了延續香火,才娶了她母親,結果過後抱孫子的願望落空,爺爺奶奶便變了臉色,這些年來非打即罵,将她們母女二人的尊嚴扔在地上踐踏。
沒有人知道她從小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十歲那年,奶奶把她們母女兩個趕到豬圈中住,而她爹一句話說不出來。
叔叔嬸嬸們什麼難聽的話都說過,仿佛她們母女兩個是趙家的恥辱,趙家窮困潦倒,這都是她們母女倆的錯。
她的醫術是自己學的,其實說起來都沒人信,她娘的嫁妝裡有幾本醫書,也不知道是外公哪裡撿來的,反正無用的東西都充作嫁妝,看起來要體面一些。
從小她受盡苦楚,挨了打隻能自己受着,後來大了一些,娘身子又不好了,她沒有錢請大夫看病,爺爺奶奶更是不可能搭理她們。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娘不治身亡,隻好自己學着看醫書,字都認不全,她就去請教村裡的讀書人,給人洗衣做飯,請人家教自己識字。
好在她學得快,在醫術一門上又有些天賦,慢慢摸索,倒是也讓她娘活得好好的。
這一次聽說朝廷要用女醫官,她雖然很沒信心,但是這是她難得的機會,便想着來試一試。
她也不知道錢是怎麼湊齊的,交了考試費用,一步步考到了京城來,總算是不負所望,真的就考中了。
如今的她已經不一樣了,等她從京城回去,家中人再不敢看不起她,定要好好跟她賠罪,就算是賠罪,她也絕不會原諒那些人。
站在街頭,周圍的人都在說剛剛結束的醫考,趙若銀聽到别人說自己,倒是很有興緻,站在邊上認真聽着。
“聽說這一次考中的人當中,還有一名女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
說話的是一位嬸子,很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女子竟然有這樣的能力。
另一人說道,“當然是真的,考試那一日我就在外面看,就是有一名女子進去,我看得真真的,絕對是女的。
”
其他人都笑了,主要是她說得很有意思,大有一種人家不信她就不活了的架勢。
“你們說,現在這世道真是不一樣了啊,女人竟然還能考科舉做官呢,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太陽也沒打西邊兒出來啊。
”
“咋就不能了?
宮裡設立了藥膳坊,這主事就是女子,那可是皇後娘娘的母親,皇親國戚,聽說就是為了讓陳夫人做官才設立的藥膳坊,而陳夫人一心想要培養有本事的女子,自然是要讓女子出頭,不過這跟科舉又不太一樣,其實說起來也不算做官,但要是考上,那也是光宗耀祖了。
”
“而且這是女子的機會,隻有這個考試女子能參加,也是我家兩個閨女都沒這本事,要不然怎麼都要去搏一搏的。
”
“哎呦,你就别說了,你閨女嫁得多好,這醫考看似是給女子一個機會,但是天底下又有幾名女子能抓住這個機會呢?
要我說,還是不如嫁個好人家,以後無憂無慮,那就是享福的命啊。
”
那人笑了笑,顯然對自己女兒的婚事十分滿意,“可也是,說到底,這女人的後半輩子還是系在男人身上的,幹什麼也比不上找個好男人嫁了呀。
”
“可不咋的,我就說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那麼兩個能耐的女婿,你還在這裡念叨,我要有你那命啊,睡着了都得笑醒,還在這裡說别人的閑話做什麼?
這事兒看看也就得了,現在看着是讓女子做醫官了,以後還不一定怎麼樣呢,别到頭來什麼也沒得到,還錯失了嫁個好男人的機會,那就說不清到底是福是禍了。
”
說着,那婦人看到了趙若銀,笑着說道,“這姑娘長得這麼标志,以後就得嫁個好夫婿,聽嬸子的,嫁個好男人比什麼都強,說到底還是得靠男人過活,這世道是男人說了算的啊,你說是不是?
”
趙若銀隻是笑了笑,沒接話,那婦人也就沒說什麼了。
那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又說到了身邊的事上面,趙若銀就沒有興趣聽下去了,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
本來她通過了考試,心裡很高興的,想着家裡人對自己的看法會有所改變,可如今聽這些人說來,卻又心裡沒底了。
真的沒用嗎?
現在風光,之後還會不會繼續風光?
朝廷初設醫考,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想要讓女子出頭,萬一不是這樣的,她真的耽誤了終身大事又該怎麼辦?
她現在已經快二十歲了,早已經過了說親的年紀,家中窮,糟心事又多,她又怕她嫁人之後娘在家過得更苦,所以拖來拖去拖到了現在。
那幾個人的話回蕩在耳邊,趙若銀心裡開始打鼓,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對不對了。
聽說就算是考上了,那也要有關系才能有路子,要不然也是受人排擠的。
本來以為自己終于有了機會,轉瞬之間,似乎又成了空。
她都還沒來得及高興,立馬就有一盆冷水澆在頭頂,讓她從裡到外涼了個徹底。
趙若銀本來是開心地上街聽聽被人是怎麼誇自己的,結果聽到這樣的話,現在心情低落,低着頭往盛園走。
因為心情不好,她就沒怎麼注意周圍的人,隻覺得聽着這些聲音心煩。
突然,旁邊有人尖叫一聲,又有人拉了她一下,趙若銀這才回過神來,隻見一匹駿馬停在跟前,隻差一點就要撞上了。
周圍的人顯然都吓壞了,趙若銀這會兒才知道,原來她剛剛在走神,連馬車到身邊了都不知道,周圍的人都在叫她。
好在是沒撞上,要不然今日不是命喪于此了?
在京城坐馬車的人非富即貴,趙若銀自然是不敢找别人要什麼說法,更何況是她自己不看路才這樣的,她現在都怕馬車上的人找她麻煩。
誰知那車上卻探出頭來,隻聽一道低沉的嗓音問道,“你沒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