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郎沉默了許久才問道，“甯兄，長壽能娶妻生子嗎？
”

　　“不能。
”甯遠沒有片刻猶豫的聲音響起，“蘭伯爺說了，以長壽的身子若是娶妻，洩了精元，壽命怕是會更短。
”

　　接着，甯遠又沉沉吐出一口氣，“就是勉強娶妻，但長壽的身體太弱，他不可能令女子懷孕的。
”

　　蘭遠庭當時是怎麼說來着。

　　對了，他說的是，長壽能令女子懷孕的可能性連百分之一都沒有，就是那女子真的撞大運，勉強懷上了孩子，那也沒用。

　　因為懷上了，注定也生不下來，隻有流産一途。

　　“程兄你說我錯了嗎？
我真的是一個冷血無情的父親嗎？
”

　　程二郎擡手拍了拍甯遠的肩膀，沉聲道，“你不僅僅是父親，還是忠國公。
”

　　程二郎其實挺能理解甯遠的，他做的選擇都是從忠國公府的利益出發。

　　有人說，甯遠明明有嫡子，就是那嫡子活不了那幾年，留不下子嗣，你就讓他當幾年世子，了卻心願，這有什麼不成嗎？

　　對紀雪晴和長壽等人來說，這當然沒問題，他們心願達成了，他們沒遺憾了。

　　可是對甯遠來說，那就有大問題了！

　　立世子不是甯遠同意就行，要上奏明康帝，得明康帝拍闆同意才可以！

　　長壽是甯遠的嫡子，他要是親自上了奏折，明康帝沒有理由拒絕，肯定會答應。

　　可等長壽死了呢？

　　長壽又留不下子嗣，到時候再請封甯承嗣當世子？

　　真當甯遠是明康帝的親兒子啊？
不是！
他跟明康帝沒那麼好的交情關系。

　　皇帝是怎麼看待他們這些有爵位的人家呢？

　　有爵位就有俸祿有身份，那都是需要國家養着的！

　　明康帝是想方設法地想将爵位收回來，要麼降爵。

　　當然，平時沒事的時候，明康帝也不會沒事找事幹，非要找你麻煩。

　　可你要是正好做了什麼讓明康帝不痛快的事，或者正好湊到明康帝跟前，那就别想明康帝不借機削你！

　　甯遠敢說，要是他先立了甯壽當世子，等甯壽死了，再去立承嗣，明康帝八成會降爵，要麼就将世襲改成傳幾代而終。

　　可如果一開始當世子的就是承嗣，雖說他是庶子，但甯遠從現在起就為他籌謀，那降爵這些事八成不可能發生。

　　甯遠不能冒險，這關系到他忠國公府的爵位傳承大事！

　　紀雪晴出生大家，人也是極為聰慧的，這些問題她想不到嗎？

　　不！

　　紀雪晴全都想得到！

　　可紀雪晴不管啊，她就想自己的兒子當世子，這樣也好圓了她和兒子的夢。

　　最重要的是隻有她的兒子當上了世子，那她的女兒和娘家人才能更好。

　　自從得知長壽活不過二十，不能留下子嗣，紀雪晴就見天帶着長壽出現在他面前哭。

　　甯遠真的是被煩到不想見他們。

　　他們就是故意的！
故意紮他的心，以此來逼迫他點頭答應！

　　甯遠甚至後悔娶了紀雪晴，聰明是聰明，可當這份聰明用到專門算計他的時候，那真是讓他十分厭惡。

　　還有紀雪晴對娘家這是掏心掏肺，稱得上是一心一意。

　　甯遠也不是真的一點情面也不講，他自認也幫了紀雪晴家不少吧，可紀家的人隻能用貪得無厭，毫無感恩之心來形容！

　　他們不感激甯遠幫了他們，還嫌他幫的不夠多！

　　這可把甯遠氣得不輕，是不是要他将整座國公府送給紀家，他們才高興滿意啊？

　　什麼玩意兒！

　　其實男人倒起苦水來，一點都不比女人差。

　　甯遠就足足跟程二郎倒了快一個時辰的苦水。

　　晚上，程二郎跟雲悅說話，提起甯遠，還頗有些同情，“甯兄這些年，日子過得實在是不盡如人意。
”

　　雲悅點點頭，“想象得到。
”

　　程二郎不解地看向雲悅，後者簡單将甯婉和甯憐的表現說了。

　　程二郎道，“難怪甯兄隻提要将他的二女兒甯柔許給福兒，半點也不提甯婉和甯憐了。
”感情甯遠也清楚這兩個女兒不适合福兒。

　　“你今兒個覺得那甯柔怎麼樣？
”事關福兒的終身大事，程二郎也是關心的。

　　福兒真要娶個不省心的攪家精，以後家裡别想有什麼安生日子過了。

　　“長得是真好。
瞧着也挺老實的，在福兒說起吃的時候，我見她還露出了幾分同道中人的神情。
”

　　程二郎倒是沒注意到，不過就聽雲悅說的，他心裡倒是就先對甯柔起了幾分好感，的确是個不錯的姑娘。

　　“得再看看。
”程二郎不想那麼快做決定，“還得問問福兒，是他娶妻，要跟妻子過一輩子。
”

　　“這是肯定。
”雲悅想也不想道，“我隻盼着福兒能娶到一個喜歡的。
”

　　程二郎轉而又說起了甯遠立世子的事，說完，他歎了口氣，“其實甯兄是真的挺難的。
妻子和嫡子嫌他寵妾滅妻，連他們那麼小的心願都不願意答應。
可甯兄也苦，他要考慮的是忠國公府的傳承。
”

　　雲悅道，“個人有個人的難處。
”

　　說實話，世上大公無私的人，畢竟還是少數，多數人都是自私的，想多為自個兒想想。

　　真要人人大公無私，那豈不是遍地都是聖人了？

　　聖人之所以地位高，那正是因為數量少，這才顯得稀罕了。

　　“甯兄還說他最羨慕的就是我。
祥兒和福兒兩個都有爵位，咱家根本不存在爵位之争。
”

　　但凡甯遠手裡能有兩個爵位，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給嫡子一個，達成妻子和嫡子的心願。

　　可事實是甯遠手裡沒有，他得為忠國公府的傳承着想。

　　“最可憐的就是長壽那孩子了。
但凡他身體健康，哪怕是資質有些平庸，甯兄也一定會将爵位傳給他。

　　可如今他活不過二十，連妻子也不能娶，也不可能有孩子。
唉——甯兄的夫人真是——”

　　後面的話，程二郎就沒說了，主要是想着他一個大男人不好說女人的是非，可眼裡的意思很明确，他十分看不上紀雪晴。

　　在紀雪晴眼裡，爵位真的比兒子的性命還重要嗎？

　　也不知紀雪晴如今到底有沒有後悔，就因為她逼迫兒子上進，害的兒子活不過二十。

　　“這一筆筆的都是爛賬啊。
算不清楚的。
”

　　雲悅覺着紀雪晴肯定是後悔的，不過嘛——

　　紀雪晴也有自己的理由啊，誰讓甯遠那麼看重庶子，她的嫡子總不能被一個庶子壓在頭頂上吧？

　　歸根究底還是甯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