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婉的重規矩，倒不是最讓雲悅不喜的，其實雲悅最不喜甯婉的是——她心太深了。

　　甯婉一看就不是什麼傻白甜，她能那麼大大咧咧，跟外人說什麼她爹寵妾滅妻，要越過嫡子立庶子當世子嗎？

　　可偏偏甯婉就是說了，這正是她有心眼的表現。

　　倒不是說甯婉逮着個人就說，她很會選人，一選就選中了她父親甯遠最看重的程家。

　　問題是雲悅等人根本就想摻和忠信侯府的爵位歸屬，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好插手管人家的家事啊。

　　頂多也就是甯遠說起來，他們可以說幾句，别的免談。

　　更别提擺明旗幟去支持了。

　　也不能說甯婉做錯了，人都有私心，她有自己的親弟弟，當然希望爵位能落到她親弟弟的身上。

　　隻是作為要被甯婉拉下水摻和進去的人，雲悅表示敬謝不敏。

　　甯憐嘛——

　　雲悅覺得她是一個挺簡單的小姑娘，脾氣暴躁，渾身帶刺，像是一點就會炸了的小炮仗。

　　福兒跟甯憐也絕對沒法在一起過日子。

　　福兒性子倒是沒那麼急，但他也沒那麼溫柔有耐心。

　　甯憐那種小姑娘，隻要有一點不合她心意，她怕是就能鬧騰起來。

　　福兒絕不适合甯憐的丈夫，他做不到給甯憐十分的愛，處處呵護體貼她。

　　反過來還差不多，福兒想找的是能寵他疼他的妻子，甯憐絕對不行。

　　甯遠三個女兒，一下子就排除了兩個，如今也就隻剩下甯柔了。

　　對甯柔——

　　雲悅一時間倒是不好下判斷，接觸太少，不過目前為止，她是真的挺喜歡甯柔的。

　　長得漂亮的小姑娘，别的不說，光一眼就能先讓人喜歡上。

　　最讓雲悅滿意的是甯柔在福兒說起吃的時候，她露出的同道中人的表情，她能看出甯柔不是裝的，而是真心實意的。

　　這就更令雲悅喜歡了。

　　事關福兒的婚事，雲悅也不會馬虎，總得再看看。

　　還有福兒娶妻，一定得讓他喜歡滿意才行。

　　程二郎這裡也正跟甯遠說話，兩人身邊都站着各自的兒子。

　　這時，一小厮來到甯遠身邊輕聲說了幾句，程二郎就看到甯遠的臉色倏地就黑了。

　　沒多久，甯遠就道，“程兄，讓承嗣跟着祥兒福兒請教請教，咱倆好好說說話。
”

　　程二郎心知甯遠是要将孩子打發下去，他們好說私話，點點頭，接着對祥兒福兒道，“你們大，多照顧點承嗣。
”

　　祥兒和福兒應了，很快帶着承嗣下去了。

　　剛才程二郎和甯遠說的大多都是朝堂上的事，三個孩子聽聽也無妨。

　　甯遠看着程二郎，眼裡流露出幾分羨慕，“程兄，多年不見，你瞧着真是沒什麼變化。
”

　　程二郎笑着直搖頭，“甯兄你這話就過了。
我還叫沒什麼變化？
老了，真比不得年輕那會兒了，臉上眼角也有皺紋了。
”

　　每次照鏡子，程二郎都能發現自己好像又老了一點。

　　“比起你，我瞧着才是更老了。
我倒覺得程兄你這些年過得一定很好吧。
”

　　不是相貌不老，人的相貌随着時間流逝，總是會老的。

　　可程二郎身上的精氣神，還有眼裡的平和幸福是最讓甯遠羨慕的。

　　這一看就是日子過得順遂，别的不說，家庭肯定幸福美滿啊。

　　否則程二郎怎麼都不可能有這樣好的狀态。

　　“除了孩子不懂事，經常惹我生氣，别的都還好。
”程二郎想起氣人的福兒，不由暗暗撇嘴。

　　甯遠不以為然道，“你的三個孩子還叫不争氣？
祥兒不說了，探花郎，為人穩重，又尚了公主。

　　珍珍年紀不大，但也乖巧聽話。
福兒——福兒連中四元，眼看着就是棟梁之才啊。
”

　　說起福兒，甯遠就露出自得的表情，“看來還是我眼光好。
早在福兒還沒出娘胎就看中他了！
”

　　“你的三個女兒各有千秋，不愧是國公嫡女。
承嗣年紀雖小，但也跟小大人似的，學問規矩都不錯。
”程二郎誠懇評價。

　　“唉——程兄，我這些年日子是真不好過。
我府裡的事——罷了，想來回頭嫂夫人就會跟你說，我也跟你說說好了。

　　我想讓承嗣當世子，可我夫人還有長女小女卻想嫡子當世子。
”

　　程二郎敏銳注意到甯遠漏掉了甯柔，但他暫時沒多問，“我知道你有你的無奈考量。
”

　　甯遠苦笑道，“在我夫人眼裡，是我寵妾滅妻，明明嫡子在，卻要立庶子當世子。
”

　　正常人一般都會這麼想。

　　“長壽的身體如今怎麼樣？
”程二郎沉默片刻問道。

　　甯遠的嫡子叫長壽，一聽這名字就知道父母對他的期盼。

　　甯遠的眼眶倏地紅了，強忍着才沒在程二郎眼前落淚，但聲音裡還是露出了幾分哽咽，“活不過二十了。
”

　　程二郎驚了，下意識問道，“你之前給我來信，不是說好好養着，情緒不要太激動，還是能平安活到老的嗎？
怎麼一下子就活不過二十了？
”

　　甯遠咬着牙，目露兇光，恨恨道，“我那夫人腦子有病！

　　明知道長壽不能勞累，可見承嗣經常被府裡的先生誇獎，她就逼着長壽上進。
結果——就是前兩年的事，那時要不是蘭伯爺正好在江南，我請他出手，長壽怕是就——”

　　這些事，甯遠憋在心裡太長太長時間了，他總不好跟其他人說妻子的錯。

　　就是想給程二郎寫信，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落筆。

　　如今見到人了，情緒上來了，他就忍不住吐槽了。

　　“真沒法子了？
”程二郎皺眉問道。

　　甯遠嘴邊的笑意更苦了，“還有醫術比蘭伯爺更高的嗎？
江南有個老太醫，我都親自登門請他給長壽看過了，他的說法同蘭伯爺差不多。
”

　　言下之意，長壽命短，活不過二十，在他有限的生命裡，對他好點，讓他盡量沒遺憾地離開吧。

　　世間最痛苦悲慘的事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程二郎甚至都不敢想如果他的三個孩子走在他前頭，那他會如何。

　　這時候說保重節哀，這些話語顯得太過蒼涼，程二郎說不出口。

　　“長壽活不過二十，我那夫人急了，恨不得我立即給長壽請封世子。
你知道她怎麼跟我說嗎？
她問我是不是長壽的父親，長壽都活不過二十，為什麼就不願意讓他當世子，了卻心頭的遺憾。
”

　　嫡子是個短命的，這已經很痛苦了。
有個妻子還一天到晚惦記着世子之位，成天來逼。

　　程二郎看向甯遠的眼神隐隐含着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