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甯和劉啟仁的官司還沒開打,京中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不知是阮府下人的功勞,還是阮甯同窗們的功勞,總之,當天的情形被講述的繪聲繪色,成了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
事情有不少版本,最可信的一種,說的是阮甯被劉啟仁看中,誓死不從所以被劉啟仁打斷了腿。
這種傳言,多多少少挽回了阮家的顔面,卻也隻能讓看客無限歎息,阮甯無緣功名,從此沒什麼前途可言了。
紀爾岚聽着月息的講述,不過淡然一笑。
就算阮甯沒有斷腿,也無緣仕途。
前世阮甯連年科舉,最終連‘同進士’都中不了。
直至紀爾岚跟洪晏回到燕府,阮甯求到洪晏頭上,才給他求了個不大不小的差事,誰知上任沒多久,就被一樁案子拖累,将整個阮家都賠了進去。
之後,紀天姀不願與阮甯苦熬,和離回到了紀家。
緊接着被紀如珺利用,親手殺死了顧姨娘栽贓到紀爾岚頭上。
燕淩傾和紀如珺抓住這個機會,将紀爾岚置于死地。
這其中,或許還有唐念的穿針引線。
紀爾岚暫時将這些不好的記憶都跑到腦後,問道:“紀天姀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
月息說道:“聽說阮家想讓大姑娘早點嫁過去,服侍阮甯呢!
”
“阮家還真是長了一副驢肝肺。
知道阮甯無緣仕途,又成了殘廢,就想抓住紀天姀不放。
生怕跑了這個兒媳婦。
”紀爾岚深知阮家人是什麼德行,當初說換親就換親,絲毫沒有考慮過她的處境。
害她嫁不出去,落在劉菱手中受了五年折磨。
月息道:“大姑娘會同意嗎?
”
紀爾岚笑道:“阮家在京中并無什麼人可以依靠,若想跟劉家周旋,還要好好巴結着父親,若紀天姀想要退親,這的确是個好機會。
就看她能否說服父親了。
不過,她不想嫁,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
天氣一日比一日暖起來,紀天姀的心卻如處數九寒天,滴水成冰。
她此時在紀成霖的書房中,跪地流淚道:“父親,您忍心讓女兒嫁給一個殘廢嗎?
”事到如今,已經不是她想不想退親的問題。
因為無論她嫁與不嫁,都沒什麼好結果。
紀成霖的臉色也不好看,以他現在的位置,足以給紀天姀找到一門更好的親事,他也會從中受益。
但自己在陽城的時候,最缺的就是銀子,曾受過阮家不少助力,在這個時候退親,未免有卸磨殺驢之嫌,阮家也不會輕易讓步,到時候鬧起來,未免太過難看。
紀天姀見他沉默不語,心中更慌,說道:“父親,天姀是您的親生女兒,您為了女兒一輩子着想,退親也是情有可原,旁人即便覺得此事不太妥當,也會體諒父親的。
”
這話倒是說到紀成霖心裡去了,可事情若隻按人情來講,這世上還有什麼難事?
紀天姀見紀成霖似乎有些動搖,趕緊趁熱打鐵,說道:“父親,女兒甯願嫁去高門做妾,好歹能幫父親一把。
若是嫁入阮家,嫁給一個殘廢,這輩子隻能碌碌無為,豈不是半點忙不到咱們紀家?
”
紀成霖眸光一亮,這何嘗不是他心中所想?
京中勢力如此繁雜,最牢固的關系便是姻親,哪怕是妾室,也要往高門去攀。
但權衡利弊,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此事,為父還要再想一想,天姀先回去吧。
”
“是……”紀天姀咬了咬唇抹掉眼淚,走到門口,還是不甘心的回頭道:“阿爹,天姀是您從小到大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一定不忍心将女兒往火坑裡推的對嗎?
”
紀成霖看着滿臉是淚的紀天姀一怔。
的确,紀天姀是他寵了十多年的女兒,隻不過到了京城之後,這個女兒身上的閃光之處似乎越發薄弱,漸漸讓他忽視了。
他看着紀天姀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忍,可身在官場,尤其是在京城,半步也錯不得。
若不想盡辦法削尖了腦袋往前擠,何時能将權柄握在手中?
他沉默半晌還是說道:“你先回去,讓為父再考慮考慮。
”
出了書房,紀天姀萬般後悔,若不是她引阮甯去大普渡寺,就不會有後來的事,她也不用這般被動了。
若父親就這麼将她嫁到阮家去,那可就什麼都完了……
紀天姀心不在焉的磨蹭這往前走,擡頭看見紀爾岚往這邊過來,心裡咯噔一下:“她來幹什麼?
她肯定是要說服父親将我嫁到阮家去!
”
如兒道:“好像是老爺自己叫二姑娘來的。
”
紀天姀捏着帕子的手有些抖:“父親為什麼總是找她商量,明明是我的親事……”
木香想了想說道:“如果老爺當真決定要将姑娘嫁過去,您有什麼打算?
”
紀天姀通紅着一雙眼睛,恨恨道:“阮甯那個廢物!
我死也不嫁!
”
回到蘭若閣,木香讓如兒服侍紀天姀,自己悄悄退了屋子去找紀如珺。
紀如珺正伏在案頭寫字,隔窗外透過幾束暖光,打在她的發鬓上,朦胧且柔和。
她見木香進來并未露出驚訝的神色,好像知道她肯定會來似的:“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
木香跪下磕了個頭,說道:“奴婢想知道,三姑娘想不想讓大姑娘嫁到阮家去。
”
紀如珺擡眼看了看她,又低下頭将筆下的字寫完,半晌才說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
木香擡起眼睛,目光堅定,似乎十分信任紀如珺,說道:“大姑娘若是拼死不嫁,必然會被人冠上薄情寡義的名聲,三姑娘與大姑娘同時顧姨娘所出,一定會被連累到名聲。
到時候在親事上,說不得會受些影響。
”
“若大姑娘最終嫁到阮家,全了府裡其她姑娘的名聲,也全了老爺的官聲。
隻是往後,說不定半點幫不上三姑娘和府裡。
”木香說到這,擡起頭看向紀如珺,隻見她眉眼靈動,與紀天姀的神韻有着天壤之别,的确是更像紀成霖多一些。
她道:“雖然各有利弊,但奴婢覺得,即便大姑娘嫁到高門為妾,以她的性子,也未必能幫上三姑娘。
”
紀如珺聽了微微一笑,說道:“所以,你覺得她還是嫁給阮甯比較好。
”
木香誠懇道:“是,奴婢的确這麼覺得。
”
紀如珺笑容不變,說道:“你有心了,我會想辦法讓你有個好出路。
”
木香眼睛一亮,說道:“多謝三姑娘體諒,奴婢也會盡量勸慰大姑娘,讓她好生嫁人。
”
墨玉看着木香離開,問道:“姑娘要怎麼幫木香?
”
紀如珺沉吟道:“她早就有離開大姐姐的意思,到我這裡讨好也抱着這樣的目的。
本來我隻是想借她看住大姐姐,但現在看來,她倒是磨練出來了,懂得察言觀色。
不過,她留在紀府,未必有什麼大用處,還會惹二姐姐疑心,還不如嫁去阮家的用處大。
”
“嫁到阮家的用處?
”墨玉想了半晌,也沒想明白紀如珺的打算,索性放下這個難題,說道:“姑娘也想讓大姑娘嫁過去嗎?
”
紀如珺輕哼一聲,說道:“大姐姐實在太蠢,留在紀家隻會壞我的事。
而且,她若嫁的好,将來隻會對我呼來喝去,不如就這麼嫁給一個殘廢,到時候,隻能依靠我。
”
書房中,紀爾岚坐在紀成霖對面,說道:“父親找我來有什麼事?
”
紀成霖每次與紀爾岚說話,都有一種跟上司禀報的感覺。
他微皺眉頭,極力保持着作為父親的威嚴,說道:“阮家已經提了兩次,說甯哥兒近來情緒十分不好,傷勢也較重,希望天姀早日過門,能有個照應。
”
紀爾岚沒有露出什麼情緒,聲音平平,問道:“看來父親有些猶豫。
”
紀成霖點點頭,問道:“天姀畢竟是我的女兒,看着她後半生都要與一個沒有前途的殘廢相伴,心中多少不忍。
可若不讓她嫁,又于理不合,對府上的名聲也沒什麼好處,将來也會影響到你和阿珺。
爾岚,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
聽着紀成霖道貌岸然的辯解,紀爾岚輕笑道:“若父親不讓大姐姐打過去,作為慈父雖也情有可原。
但也隻有少數人會這麼覺得。
在大多數人眼中,父親都會落得一個勢利小人的印象。
别說對我和三妹妹的親事有影響,就是大姐姐,夫家出了事就立即退親,将來又有什麼好人家會來求娶?
父親可别忘了,若往高門為妾,可連親家都算不上。
以大姐姐的容貌和性子,父親覺得她能成為寵妾麼?
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實在不劃算。
”
紀成霖有些受不住紀爾岚的直白,尴尬道:“這麼說,你覺得應該履行這們親事?
”
“難道不是本該如此嗎?
”紀爾岚看着紀成霖誠懇道:“讓大姐姐順利嫁過去,不僅能讓人認可父親的人品,阮家也要記父親的恩情。
”
紀成霖沉吟半晌,心中漸漸透亮起來。
履行婚約,他在‘仁義禮智信’上就站住了腳。
另外,有了這份恩情,阮家就會緊緊依附于他,以他馬首是瞻。
失去一個不怎麼聰明的女兒,換來這些,也不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