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相被罷官在所難免,燕鴻回到燕府也是勉力支撐,這與他的預期是何止是天上地下的區别,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籌算都白費了。
他看着面具人說道:“此事先不要跟主子那邊說明,等我想好了應對的章程,你再說不遲。
”
面具人靠在門邊對燕鴻說道:“你敗的不冤。
”
燕鴻看他一眼,冷聲道:“是,我太輕敵了。
隻是我沒想到,背後阻撓我的人竟會是她。
”
面具人語氣中帶着濃濃的興趣:“那麼個小娘子,出手這般利落狠辣。
我所見過的女子中,能與她相媲美的,也就隻有三公主了。
要不然,你就回去應了三公主,乖乖做個驸馬算了,何苦在這受氣。
”
燕鴻沒心情跟他閑扯三公主的事,對他的嘲諷左耳聽右耳冒,說道:“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對我究竟有什麼不滿?
我與她無冤無仇,她為何要這般不留餘地的對付我?
難道僅僅是因為不想嫁給我?
”
面具人嗤笑一聲:“我是殺手,不是謀士,裝不了你們這些彎彎繞繞,這些疑問你放在自己肚子裡便好。
不過,人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說不定她隻是看你不順眼而已。
”
面具人陰陽怪氣的話,讓洪晏臉色一黑:“你要盯緊燕家的人,不要讓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惹出什麼麻煩。
我要先将燕府上上下下收整一番才是,免得他們給我來個窩裡反。
”
燕府的人對他這個所謂的‘原配嫡長子’都有些敵視,好似燕家落到如此地步是因為他,而不是因為燕世成。
面具人沒在說其他,隻淡淡的應了一聲,就隐到黑暗之中不見了。
在燕家這樁事中受益最大的,自然替皇上了了一樁心事的紀成霖。
恰巧渡王突然對朝中的事都撒了手,皇上眼前的雜事多起來,很需要一個能幹實事兒的人來為他分憂。
紀成霖雖然出身不高,做事卻頗有章法見地。
皇上越發看重他,時時在朝上都要将他拎到眼前問一問。
朝臣們見了,知道皇上這是想提拔他,都暗自盤算着結交這位紅人,紀府由此便多了點煊赫的意思。
但即便如此,紀成霖被大家捧着也從不端什麼架子,反而十分好相處,是以迅速積累起人緣來,在朝中越發如魚得水。
除了那些立場不同的,他已經十成十的融入一衆京官的圈子了。
劉府中,劉緻長籲短歎,愁得眉毛都白了幾根,自從兒子打殘了阮甯,他便三番五次被紀成霖捉住痛腳,硬是把他從正三品官拉到了從五品官!
在這麼下去,他連現在的烏紗帽都保不住了!
劉緻将手中的狼毫狠狠摔在幾案上,一擡頭,正看見兒子劉啟仁輕手輕腳從書房外走過。
登時大怒道:“兔崽子!
你要去哪!
”
劉啟仁頓時蔫了,收回步子,挪到書房門口,讷讷道:“父,父親……”
他是劉緻的老來子,多年來受着千般疼萬般寵,哪裡遭遇過冷臉相對,非打即罵。
可自從他打殘了人家女婿,這種事情就成了家常便飯,讓他幾乎不敢在父親的眼前出現,縮在府中不敢再出門作耗。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劉緻把他圈在屋裡念書,他又哪裡坐得住,裝了幾日便忍不住了,提着膽子想要出門逛逛,卻被抓了個正着。
劉緻看見他,氣就不打一處來,立即讓管事去請家法,要把劉啟仁屁股打成八瓣。
劉啟仁一聽,頓時軟了腳,一回頭見母親黃氏進了門,立即哭求道:“母親,您救救兒子的命!
”
黃氏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老實閉嘴,然後走到劉緻身邊:“老爺。
”
劉緻登時眉毛一立:“怎麼,你又要為這個畜生說什麼好話?
”
黃氏頓時氣的一噎,但想了想還是壓下了心頭的火氣,畢竟兒子犯下大錯在先,便說道:“妾身隻是想到一個主意,來給老爺分憂。
”
劉緻冷冷‘哼’了一聲:“你能有什麼主意!
”
黃氏對劉啟仁說道:“我與你父親有正事要談,你還趕緊不回去念書!
”
劉啟仁半分不敢停留,翹起腳尖溜之大吉了。
劉緻重重‘唉’了一聲,黃氏趕緊說道:“老爺,這朝中的事一向連着内宅,外邊咱們使不上勁,不如在内宅想想辦法。
”
劉啟仁打殘了阮甯,原本劉緻并沒當回事,但紀成霖越發爬得高,眼見就成了皇上眼前看中的紅人,他便害怕起來,琢磨着怎麼能迂回的跟紀成霖緩和一下關系,可他又着實想不到應該拿什麼來打動紀成霖。
“内宅?
難不成你是打算給紀成霖送幾房小妾?
這事不成,你沒聽說,紀成霖新納的那房良妾的事?
我看他對這種事情并不十分看中。
”
紀成霖的确算不上好色之徒,劉啟仁以自己度他人便能看個分明。
所以立即否了這盤算。
黃氏卻說:“老爺誤會了,我說的并不是要給紀成霖送人過去。
”
劉緻轉臉疑惑道:“那是給誰?
”
黃氏一笑,說道:“老爺怎麼忘了阮家才是當事人呢?
那阮言盛折了唯一的兒子,劉氏又多年未曾再有身孕,此時不正是需要個身邊人的時候?
”
“妾室生的再多那也是庶子。
”劉緻不以為然。
黃氏不以為意,又道:“若是這女子是官宦人家的女兒,還是嫡出,又如何?
”
劉緻皺眉道:“阮家不過是商戶,若有這麼個女子肯委身下嫁為妾,他們也算是得了大便宜。
不過,哪裡有這樣的人選?
咱們又沒有未嫁女。
”
黃氏聽了這一句不禁心中一氣,難不成他還想把自家女兒送人做妾?
!
她忍了忍,說道:“老爺說的不錯,阮言盛若受了這好處,便也不會再抓着這樁事不放。
當爹的都如此了,紀成霖做嶽丈的,想必也不好再過多為難,他嫁的女兒也不過是庶女呢。
”黃氏有些得意的看着劉緻,說:“至于人選,我倒是覺得有個人再合适不過。
”
劉緻詫異道:“你說的是誰?
”
“老爺怎麼忘了自己還有個侄子在陽城做守備?
”
劉緻眉毛一挑,說道:“宏遠?
”
黃氏端起茶抿了一口,笑盈盈道:“他家女兒,喚作阿菱的。
早先定了一門親事,但去年劉菱出了點事,夫家便嫌棄了她,退了親。
近兩年,侄媳婦為她的親事操碎了心,卻也沒個結果。
之前她送年禮過來時,還曾在信中提及此事。
”
劉緻心中一亮,問:“劉菱出了什麼事?
那阮家和紀家都是陽城來的,會不會也知道?
”
黃氏說道:“老爺放心,不過是鬧了件笑話,劉菱還是清清白白的。
下嫁給阮言盛還不是綽綽有餘?
”
“宏遠他們夫妻二人能答應?
”
“那阮言盛與紀成霖是親家,又與紀家二老爺是姻親,這關系鐵打的撕擄不開,如今紀成霖這般風光,劉菱若能嫁到阮家,生下男丁,将來的富貴也不愁,對宏遠也有好處。
咱們隻管先說了,先聽聽他們的意思。
”
劉緻想了想,緩緩點頭道:“說的有理,那你便寫信,先探探口風。
若能安撫了阮家,紀成霖那邊便好辦了。
”
陽城,守備府。
劉菱坐在飯桌前,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劉宏遠看了一陣心煩,斥責道:“哭哭哭!
哭什麼哭!
”
劉太太何氏歎了一聲,看向女兒。
輕拍她的手說道:“這王家家境雖然不好,但那孩子是頂不錯的品性,就是相貌普通了些,将來定然能将你放在手心裡疼護,也不介意你之前出的那樁事,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
劉菱聽了父親的喝罵,母親的勸慰,眼淚卻掉的更兇,她咬住下唇,說道:“他家出不起銀子供他讀書,所以他才想結下這門親事,哪裡真的是因為看重我,不過是個虛僞之徒。
将來他若沒考出功名,我就要跟他窮一輩子,若他考出功名,定然就不會将我放在眼裡了。
”
劉宏遠夫妻二人聽了這話對視一眼,都沉默下來。
半晌,何氏說道:“這一年多,陽城合适的人家已經給你挑了個遍,你不是這裡不滿意,就是那裡不滿意,到底是存了怎麼樣的心思?
”
劉菱的弟弟劉江在一旁冷飕飕說了一句:“還不是因為個個比不上之前的親事,姐姐怕是覺得臉面上過不去吧!
”
劉菱氣的眼淚一抖,啪嗒一聲砸在手背上,冰涼一片。
她說:“将來,就給你娶個窮的,或者殘的!
看你會如何?
”
“荒唐!
”劉宏遠重重放下手中的碗,怒道:“有你這麼咒弟弟的!
”
何氏也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孩子,是越來越不懂事了!
”
劉菱倔強道:“不如我死了,你們就都稱心如意了!
”
劉江冷哼一聲,絲毫不給自己親姐姐的面子,說道:“你若有那樣的骨氣,當初出事的時候想什麼去了!
”
劉菱氣的渾身都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一巴掌扇在劉江臉上:“你這小畜生!
”
劉江捂着臉蹭的站起身,立起眼睛橫着自己的姐姐,說道:“你敢打我,還罵我是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