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後知道唐興武手中有她陷害蘇家的證據,但她從來不知道對方還握着先皇的手書!“什麼先皇手書,不可能……”
泓陽長公主譏笑道:“是真是假,一會便會知道。現在,不妨請皇上過目,太後是如何昧着良心将蘇家和唐家,一共兩百三十七條人命送上不歸路的!”
兩百三十七條人命!如此直觀的被人說出口,連太後自己都覺得震驚。
紀爾岚看向楊戭,見他的神情比萬丈深淵之下的漆黑還要深暗,表面雖然一派平靜,但内裡怕是早已狂風浪卷。
她的胸口突然湧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心疼混雜着激憤,仿佛他靈魂中的顫栗被她感同身受!兩百多口人命,都是因為宋太後一己之私而慘遭毒手,從而讓留在這世上的人,背負着血債艱難生存。楊戭的沉重,她到這一刻才窺探到冰山一角,而他本人,又該承受着怎樣的痛苦和折磨。
她揚起目光,狠狠的刺在宋太後身上,然而宋太後仿佛早已芒刺在背,不能再感受到更多的針對了。她張年過四十卻依舊美麗的面容此刻顯得有些扭曲,她沙啞着聲音咬着牙對皇帝說道:“皇上與哀家血脈相連,難道真的覺得哀家倒了,你自己能獨善其身?!”
皇帝的手緊抓這椅子扶手,因為太過用力,指節已經泛白。他看着眼前蘇案和唐案的證據神情陰沉,說道:“母後但凡顧念一絲骨肉親情,就不會背着朕,為了一己私欲,做下這些天理不容之事,您置兒子與何地?您說,您到底有什麼理由?”
太後氣的渾身發抖,她倒是有理由,可她不能說!一步錯,步步錯!若不是當年發生了那件事,她何須小心翼翼,攬權在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們母子能夠安然活在這世上!可那個理由卻不能說!若說了,便是永世深淵!
皇帝見她的面容全然褪了顔色,卻依舊倔強倨傲,頓時失了最後一絲顧念,冷冷道:“太後雖是朕的生母,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緊繃着鐵青的臉色,看向下方衆人,說道:“你們說,朕應該如何處置太後!”
太後的身軀,在皇帝出口的瞬間劇烈的顫抖起來。面容在一霎那退了所有血色,轉成一種異常可怕的慘白,讓看見她的人都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氣。
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多年來挖心掏肺護佑的羽翼之下的兒子,自己千方百計送他坐上九五之位,此時他竟然跟旁人商量着要處置自己……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啊!”
太後畢竟是皇帝的生母,怎麼可能真想處死太後,不過是想趁機斷絕她幹政的行為。這個時候,衆臣就該起到緩和的作用,這是身為臣子該有的覺悟。所以,以李相為首,衆人紛紛跪倒求情。他們之中,有好幾人都暗中為太後效命,所以這求情就顯得十分懇切,既給皇上一個台階,又給自己一條活路。
戶部尚書章顯廷說道:“若無太後扶持,皇上年少繼位,定要承受更多壓力……太後多年來嘔心瀝血,功勞不少,苦勞更是不可忽略。”
吏部尚書鄭同連忙附和道:“是啊,皇上……”
“不必說了!”
太後突然一聲厲喝打斷了衆人七嘴八舌的求情,既然她的兒子要借此機會處置她,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能讓端王和泓陽等人閉上嘴巴!如果他們的目的隻是要将她從高處拉下,那麼她就如他們所願便是!“蘇家和唐家的事,哀家都認了,皇上既然要處置,哀家也沒什麼好說的。該如何便是如何吧!”
“太後娘娘,這……”李相等人都是一愣,太後的面色卻是毋庸置疑。
皇帝眉頭緊皺,看着太後強硬的态度,帶着怒意說道:“将太後帶下去,暫且移居至清涼宮!嚴加看守!待朕與衆臣細細商讨之後,再做抉擇!”
太後聞言隻是笑笑,看向泓陽長公主,說道:“先皇的手書……在何處,哀家要看看。”
泓陽長公主瞪視的着太後,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輕易認罪就範,沒有一絲反抗。她以為今日必定是會滿室血光。甚至,她已經做好了與太後同歸于盡的準備。現在,雖然不能馬上處置太後,但隻要她還活着一天,就不會讓對方過的舒坦!
她看向皇帝,将先皇手書雙手奉上,李忠翰立即戰戰兢兢上前接過遞到皇帝面前。皇帝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打開看了一眼。
太後緊盯着皇帝的面色,見他手指微微顫動,忍不住上前一把奪過。
衆人看着太後逐漸露出一種癫狂絕望的神情,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紀爾岚與楊戭早知那上面是什麼内容,見狀不禁對視一眼,想必太後看了先皇的密信,會更加絕望吧。
一生瑣碎極力掙紮,最終還是要消散于陰謀算計之中。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個笑話,先皇……竟對我如此狠絕!嗤……”宋太後嗤笑一聲,目光像被冰霜凝結住,在傷痛悲切的狂亂之後,面色漸漸恢複如常。似乎已經任命,不想在做任何掙紮。
紀爾岚知道她的用意,是想棄車保帥,然而端往既然已經發動,就會一鼓作氣,不會給太後母子喘息的機會。
所以,在皇帝再次下令将太後帶下去關押起來時,端王出聲阻止道:“慢。”
輕飄飄的一個字,此時對于太後來說,就如同千斤巨鼎,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同時,寒氣一直從腳底竄到頭頂!
果然,他們還有别的目的!她猛地轉臉看向皇帝,乞求、恐懼、後悔等種種情緒一一從眸中掠過,然而她應該如何開口,讓尚被蒙在鼓裡的皇帝開口阻止一切!
來不及了,因為端王已經開口。
“太後不必急着離開,正所謂,有因才有果。”端王似乎想到了什麼,雙眼不由自主的眯起,說道:“唐家是遭了池魚之禍,自不用詢問原由。但蘇家,本王就要問一問太後,為何一定要将其滿門都置于死地?”
整個大殿一片死寂,本以為一切已經結束的皇帝,深深皺起眉頭。似乎端王想要探尋的,就是太後多年來所要隐藏的。那會是什麼?這個秘密到底關系着什麼?似乎端王的目的不僅僅想要将太後拉下台?他突然警覺,看向太後。
太後冷冷嗤笑一聲,說:“原因,你們難道不知嗎?自然是因為蘇冉!她本已經消失在這個世上,卻突然回來與哀家争寵,奪走了先皇所有的目光!哀家自然恨她入骨!”
端王深不可測的一笑,說:“然而,據本王所知,太後針對蘇家,并不是從蘇貴妃開始,因為蘇貴妃早已卧病在榻,命不久矣。你的針對,是從蘇貴妃的兄長蘇勻開始!”
不知所以的衆人,都面面相觑,蘇貴妃的兄長?那個深受先皇信任,擔當殿前侍衛統領的蘇勻?太後與他怎麼會扯得上關系。若說有關系,也是因為蘇貴妃而敵對吧?為何端王會說,太後從一開始就是要針對蘇勻呢?
太後看也不看衆人,隻昂首道:“端王哪裡來的臆測,哀家聽不懂。”
端王并不理會太後的倔強,而是說道:“太後盡管将那個秘密守得很好,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當年蘇勻身為先皇心腹,又擔任殿前侍衛統領,武藝高強,為人耿直正派,衆所周知。然而,這樣一個人,卻在一次酒後在青樓妓館以不堪入耳的方式突然猝死!”
蘇勻的死,讓蘇家蒙受奇恥大辱。馬上風,這種死在女人肚皮上的死法,就連三教九流之輩都不恥露于人前,何況是鐘鳴鼎食的世家大族。所以,當時此事的影響對于蘇家相當巨大,名聲一落千丈,為太後接下來的陷害做了很好的鋪墊。
端王年近五十,對于當年之事,要比許多人都清楚,想要查明某些事比楊戭要容易許多。紀爾岚曾在面具人口中得知,端王一直費盡心機在調查其中的細節。所以她也随之通過這條線索,摸清了太後當時的動機。
太後挺直脊背,正視端王,說:“雖則匪夷所思,但天下間,表裡不一之人數不勝數,男人三五不時偷腥尋歡也是常見,這又有什麼好值得拿出來說道的?”
端王說道:“如果真是如此,那麼,為何所有相關之人,都在事後出了意外,包括當時指認蘇勻的那名女伎,也染了病症很快丢了性命。難道不是有人要毀滅證據?”
“哼,臆測便是如此。”太後嘲弄的看着端王說道:“就算有疑點,也可能是蘇家為了掩蓋此事而為之,為何要生搬硬套在哀家身上!”
“太後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端王沒有跟皇帝請示,便直接朝殿外吩咐道:“将人帶上來!”
皇帝面色不悅想要出口詢問,殿門卻已經被打開。吱呀一聲響,仿佛将在場衆人的心都狠狠擠壓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