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慕身上一襲月華留仙裙剪裁的及其合身,将盈盈一握的纖腰襯的恰到好處。
袖口糾纏的花枝精緻繁複,與裙擺上金線勾勒的蝶翼遙相呼應,行動間,呈現出一種飄然的華美來。
公孫岚将她一應神色盡收眼底,展顔笑道:“并沒有什麼不習慣,興許是因為母親的關系,口味也都還适應。
多謝四姐姐關懷。
”
“那就好,咱們是一家人,我盼着你自在些。
”
公孫慕語笑晏晏地握住她的手,聲音輕柔婉轉,一派長姐姿态,絲毫沒有對外來人的疏離和排斥。
知道她進府雖也有一段日子,但對公孫家還知之甚少,便細細說起來。
“公孫家百年大族,世代為朝廷效命,在靖國根基深厚,祖上出過三位宰相,五位良将……”
公孫世族文能定國,武能安邦。
這是公孫岚早在大安時就知道的,隻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龐然的勢力能與自己有什麼關系。
此時聽公孫慕的詳述,正好能将各處關系細細理一理。
如今府上的大老爺,掌家人公孫岐風,在朝中亦是首輔重臣,職權極重,說他主宰内閣也不為過。
無論哪國哪朝,内閣中的争奪都最為激烈,能走到這個位置,公孫岐風的厲害自不必說。
另外,之前有過接觸的公孫羨,是三老爺的嫡子,二十出頭一身帶兵征戰的本事在靖國已是無人能及!
公孫岚想到他即便穿着普通衣袍時,也給人一種金甲在身的铮铮之感,不由得暗自在心中給這人劃了重點!
除了這二位,公孫子弟遍布朝中各處,不拘職能輕重,均有一席之地。
公孫慕口中說着,眼睛也沒忘了時刻觀察着公孫岚的神色,見她面上雖露出驚詫崇敬之色,眼中卻未起幾分波瀾,心中暗暗納罕,到底是見多識廣,還是無欲無求?
“除去咱們公孫世族,靖國開國之時冊封的王公侯爵,現在依舊顯赫還有肅王府,榮國公府,弋陽侯府,華邑侯府,缪貞公主府。
”
榮國公府,便是現在公孫婉真的夫家,在靖國的地位與公孫不相上下,僅次于肅王府。
公孫慕說到這裡的時候,特意頓了頓,卻發現公孫岚還是沒什麼特别的反應,她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一種沒有着落的感覺,十分不舒服。
正要就此問一問,便聽見公孫岚說道:“缪貞公主,就是那位頗為靈慧的三公主?
”
公孫慕詫異于對方關注的重點為什麼在三公主身上,但還是答道:“沒錯,這位三公主,自幼便得君上盛寵,未成親便出宮建府,是從無先例的。
君上曾說過,缪貞公主若非女子,便是一般男子也比不得的。
”
說起三公主,公孫慕神色間有些異樣。
但凡出色的女子,彼此間總有些意氣之争,或容貌,或才智,總要鬥上一鬥。
公孫岚對此頗為理解,隻不過她自己當然不是因為這個才關注缪貞公主,而是因為曾在面具人那裡聽聞了三公主和燕鴻的一些舊事。
“早就聽聞三公主與平常女子頗為不同。
如今聽四姐姐這麼一說,果真如此。
”公孫岚也不怕對方探究自己為什麼要關注三公主,總之,公孫慕想破腦袋也是想不到的,最多認為自己與她一樣,有與三公主一較高下的意思。
果然,公孫慕沒有多問此事,而是沉默了片刻之後,試探道:“其實,姐姐今日來,還有些話想跟妹妹說。
隻怕妹妹你怪我交淺言深了。
”
“怎麼會,姐姐有什麼話,說了便是。
”
公孫慕見她面上果真并無回避之色,便說道:“妹妹……有關大姑母的事,我知你心中必定不好受,但姑母也是有苦衷的。
姐姐一看你就是聰慧明悟之人,定然知道身在家族之中不得已之處甚多。
姐姐希望你能看開此事,盡快融入到家族中來……”
公孫岚聽聞她這一襲話簡直要笑了。
對方的話掏心掏肺句句勸慰,似乎全是為她着想。
但細細想來,公孫慕卻是硬将此等猜測套在了她身上。
說她對母親心懷芥蒂,還将她排斥在了公孫家族之外。
“姐姐多慮了,我今日能歸家認祖,已經是人生之大造化。
至于母親那裡,我們是親母女,母女連心,我體諒她還來不及,哪裡舍得責怪?
隻要母親安好,我這做女兒的,自然是日夜欣喜,寬慰滿足的。
”
漂亮話聽得多了,自然也會說了。
真摯的情感不好表達,但虛僞的甜言蜜語隻要豁出去臉皮,誰都能信手拈來。
月息和暮葉在一旁聽得臉皮抽搐,公孫岚自己面上卻依舊一派誠摯。
公孫慕強壓下心中愕然,勉強說道:“聽你此言……姐姐就放心了。
”
從芸籮院出來,公孫慕的臉色如同吃了蒼蠅一般。
蕊朱無語道:“這個五小姐,還真是個油鹽不進的。
”
白來這麼一趟,想試探的沒試探出所以然,還把自己給惡心着了,公孫慕氣的整張臉都揪在一起。
她本來想着,府内外這些事,公孫岚早晚會打聽明白,不如她主動告知,白撿個人情,還能讓對方信任自己幾分。
誰知道……用了八分氣力,連一分利息也沒收回來!
這廂公孫岚把人送走,月息和暮葉剛想圍上來問問,誰知有個小丫頭敲門進來,禀報說:“五小姐,府外來了個丫頭,自稱暮春,說找您有急事。
現在人在門房等着,奴婢來問問您,是否讓她進府來回話?
”
公孫岚心中一驚。
若無大事,暮春那丫頭不會主動找到這裡!
她面上維持着鎮定之色,對月息說道:“你跟着,把暮春帶進來,我先去大舅母那裡說一聲。
”
她初來乍到,凡事不能任性妄為,從府外莫名帶人進來,自然要跟當家主母薛氏禀明才是正經,否則,便要落得個把柄了。
月息聽命而去,公孫岚也趕緊去了薛氏的院子,将事情大抵說了個明白。
薛氏眉目溫和,笑道:“要麼舅母也要挑幾個人給你,免得你身邊少人伺候。
既然是你慣用的人,便帶進府裡來,到時候備上人名來曆也就妥了。
”
紀爾岚乖巧點頭應了,便告辭離開。
薛氏看她背影,不禁蹙了蹙眉頭,對身邊嬷嬷說道:“這五丫頭,周全謹慎的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
“既然是老夫人親口承認的人,必有過人之處。
聽說方才四小姐去了芸籮院,回來時,神色奇怪的很,也不知怎麼回事。
奴婢看着,這位五小姐可是個成了精的人物。
”
“呵……才十幾歲的年紀,跟活了幾輩子似的。
不管怎麼說,總還是得先弄清楚這丫頭到底有什麼大用才行……現在,就先當尊佛爺供着吧。
這捉摸不透的人,總是讓人心裡發毛,不敢輕舉妄動。
”
“夫人不必想的太多,總有按捺不住的。
到時候,便知水深水淺。
”
這廂暮春在芸籮院焦急的等着,一見公孫岚,下巴抖動着嗫嚅了半晌也沒能說出話來,直憋得雙眼通紅。
月息和暮葉愣愣的站在一旁,似乎還處于震驚之中,無法回神。
想必方才等着她的時候,幾人已經大略說了幾句。
公孫岚心中咯噔一下:“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
暮春聰慧穩重,不然那時候也不會讓她先來靖國。
所以她此時的模樣,已經足以說明出了大事!
聽見公孫岚一開口,暮春的眼淚就控制不住的掉了下來。
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低低的趴伏在地上,聲音沉悶而壓抑:“姑娘……您一定要救救暮冬姐姐,她人已經死了大半,若再無轉圜,怕是就沒命了……”
公孫岚乍然聽聞,隻覺得不可能,她愕然道:“你說什麼?
暮冬不是應該好好的跟着王爺嗎?
”
暮春心中無比慌亂,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公孫岚見她似乎還有什麼話沒有說出口,心底汩汩冒出無數寒氣。
雕镂着吉祥如意花紋的閣窗投射進一束束光芒,卻穿不透凝實的事物,在衆人的身前折止住,形成一圈晦暗的輪廓。
逆光之下的公孫岚,更顯冷肅,一股陰郁的戾氣透體而出。
暮春見她這般模樣,一時躊躇,更不敢說實話實話,她看向暮葉和月息,二人也都傻站着不知所措。
她隻能趕緊起身,過來抓住公孫岚的手臂。
“姑娘,您别着急……”
公孫岚隻覺得寒氣從腳底直竄到頭頂,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她擡手止住暮春的勸慰,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深呼吸,才勉強壓抑住,問道:“王爺也出事了?
!
”
暮春的嘴唇止不住顫抖起來,聲音艱澀,說道:“王爺……他,王爺他失蹤了……我們都找不到,雷澤他們都要急瘋了,可王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
”
人間蒸發……
什麼樣的情形才算是人間蒸發……
一個大活人,在那麼多護衛的眼皮子底下,還能憑空消失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