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荼大病初愈,但多年來體質薄弱并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恢複到與常人一樣。
老夫人在一旁聽見這母女倆的對話,便說道:“你陪着三丫頭回去休息一會,待開席再過來。
”
蔣氏聞言感激的看了老夫人一眼,跟衆人打了招呼,便帶着公孫荼暫時退出了暖閣。
但今日畢竟是老夫人的壽宴,她不能離開太久,便将公孫荼送回瑟月閣安頓好便離開了。
見母親走了,公孫荼再也忍不住大發雷霆,将肅王妃贈的钗從頭上拔下一把摔了出去!
“小姐!
”黃藤驚呼一聲,趕緊過去将钗撿了起來,細細檢查道:“還好,隻是钗身有些變形,還能恢複原狀,好在隻是赤金點翠的,若是玉身,怕是就碎了……”
“還要這勞什子做什麼!
不過是人家的施舍!
”
黃藤無奈勸道:“這是肅王妃送的,您心中再不舒坦,也不能扔的。
”
紫蔻也趕緊過來,說道:“是啊,小姐定要忍下這一時之氣,不然今日和來日……都要前功盡棄了……”
今日公孫荼要的是公孫慕的手,來日還要将計就計嫁到肅王府。
公孫荼聽見她這一句逐漸冷靜下來,說道:“剩下的兩千兩,你給王福家的送去了?
”
紫蔻緊張道:“還沒有,奴婢打算一會開席之前找個機會。
”
公孫慕沉着臉坐在那裡,眼中的沉郁之色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心像被刀尖狠狠紮過一般。
她說道:“再加一千兩給丁春意送過去。
”
黃藤跟紫蔻同時一怔,紫蔻問:“再加一千兩?
小姐是要……如何?
”
“要她的清白!
”
兩個丫頭倒吸一口涼氣。
斷一隻手,以公孫家的勢力和出身,公孫慕即便沒了最好的前途,做不了宗婦,嫁到三品官家做少奶奶也是綽綽有餘,若要掌家,嫁到四五品官家做主母也不是不行。
可若要毀了清白……公孫慕這一生,就算了結了……
紫蔻欲言又止:“小姐……您真的要……”那畢竟是你的親妹妹呢。
“親妹妹?
”公孫荼想到今日三公主令她在衆人面前丢醜,想到肅王妃無視她與公孫慕親近有加,想到老夫人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半點不為她打算!
她眉心的滔天怒火已經灼然燒盡了她的良心!
“就因為她是我的親妹妹,才讓人覺得更可恨!
”
今日,就是公孫慕最後一次人前風光!
她要對方這輩子都沒臉活在這世上!
若要苟活,就得永遠低着頭,低人一等!
……
公孫岚在暖閣中招呼了一圈,下樓到了紅樓一層的花廳,見公孫婉真竟帶着穆清淺竟在這裡坐着,不由上前問道:“母親,您怎麼在這?
”
公孫婉真聞聲擡頭還未說話,穆清淺放下手中的蜜水,蹭的一下站起來,羞澀的笑道:“姐姐,你可忙完了?
”
公孫岚不僅愕然,敢情這母女倆一直在這等着她呢?
公孫婉真無奈道:“這丫頭平日能說的上話的玩伴也不少,可今日見了你,心心念念就想跟你說兩句,自己又害臊,便纏着我一起在這等,我到現在都沒和你外祖母說上話!
”
公孫岚笑着看向穆清淺,見她的臉頰因為母親的話騰的紅了,越發覺得她這樣的性情讨喜可愛,便伸手從旁邊的果盤中拿起一個石榴轉圈捏了一遍,然後剝開一敲,裡面紅豔豔的顆粒居然嘩啦啦自動脫落到穆清淺身邊的碟子裡。
“聽母親說你喜歡吃石榴。
”
寒冬臘月,靖國自然沒有石榴,這是不遠千裡從百盟運送而來的,十分稀罕。
穆清淺瞪圓了眼睛!
她喜歡吃石榴沒錯,可這東西太難剝,她身邊的丫頭一見石榴就愁眉苦臉。
她驚奇的看着公孫岚,眉毛疑惑的揪了揪,轉臉看向母親,确認道:“母親,這麼厲害的姐姐真是我姐姐?
”
公孫婉真嗔怪的看着她,問道:“這是什麼話?
當然是你姐姐!
”
穆清淺聞言歡呼一聲,立刻像個撒歡的兔子一樣蹦到公孫岚眼前,笑道:“姐姐,請你收我為徒吧!
等有一天,我要像姐姐一樣,仗劍天涯,成為女俠!
”
公孫婉真伸手敲了一下穆清淺的腦袋,斥道:“休要胡說八道!
”她看向公孫岚,沒想到自己曾經無意說起清淺愛吃石榴,竟被對方記住了。
不管是有意無意,她都覺得十分暖心。
“岚兒,清淺非要吵着過來住一段日子,你若有空,便陪她說幾句,若沒空,不理她就是了。
”
公孫岚見這二人都緊張的看着她的臉色,不由好笑道:“那再好不過了,我也想與清淺妹妹多多親近呢。
”
公孫婉真聞言拉住她的手,說道:“岚兒,母親從前對不住你的地方,一定慢慢補償給你。
”
穆清淺在一旁說道:“是啊,母親,您對姐姐一定要比我跟歸常還要好,不然姐姐以後若不理咱們了,我可不依!
”
母女三人說了一會話,眼見時辰差不多了,公孫婉真便說道:“我跟清淺先去你外祖母那裡看看,你想必還有不少事情要忙,趕快去吧,别耽誤了。
”
公孫岚答應一聲,看着她們二人上了樓,眉目中漸漸續起濃重的擔憂。
方才缪貞公主的那句話還言猶在耳,而她珍視的東西,似乎越來越多了……
集秀樓連唱了兩場戲,壽宴也到了開席的時辰。
府上也給戲班的人準備了席面,等貴人們酒過三巡有了興緻,可能随時還要唱兩出。
公孫慕想着,那丁春意若要動手,應該會在這段時間行事。
她回院子更衣的功夫,月息又來了一趟,将公孫岚警示她的話說了一遍。
公孫慕心中更加冰涼,連着人都有些控制不住的發抖。
月息道:“四小姐若有什麼需要幫忙,就讓菘藍去找五小姐,五小姐不會看着不管的。
”
公孫慕麻木的點點頭,說道:“多謝五妹妹了。
”
月息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退離了雨蕉閣。
菘藍擔憂道:“小姐,我看那丁春意八成是個慣犯!
那些人都心狠手辣着呢,咱們的法子,未必十拿九穩,萬一躲不過可怎麼辦?
”
公孫慕:“你們隻管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去做,其他的,我自有打算。
人帶進府了麼?
”
“是,已經暗中安排好了。
”
蕊朱拿了一身丁香色的雲紋錦衣來給公孫慕換上,說道:“這衣裳是沒有冷荷香的,香氣是從小姐腰間的荷包裡傳出來的,到時候小姐隻要将這荷包摘掉,自然就去掉香味了。
”
想當初,這冷荷香還是公孫荼親自為她選的香,說這樣的清冷香味很合适她的氣質,她自己也很喜歡。
沒想到,今日這香卻被人用作殘害她的工具!
公孫慕看着鏡中的自己,衣裙淺淡的顔色襯得她面目柔和,眉眼生動,與從前的自己着實有很大的變化,她眸色沉沉的應了一聲“好”,準備回到宴席上去。
主仆幾人剛要出門,蔣氏便進了院子,眉頭緊緊蹙着,一看便知是來責怪公孫慕不知分寸的。
公孫慕垂首站在門前喚了一聲“母親”,就聽蔣氏說道:“慕兒,你為何不聽話?
在你姐姐面前做出那樣的舉動,萬一引起她的懷疑,誘發舊疾可怎麼是好?
她到底是你的親姐姐,你得了她的親事也就罷了,難道不知心疼她一星半點嗎?
”
公孫慕已經不屑辯解“誰奪誰親事”這種指責,面對母親的責怪,她不動聲色的說道:“母親,女兒雖要瞞着姐姐,但将來還是要嫁到肅王府去的。
與王妃之間的相處,自然不敢怠慢,否則得罪了未來的婆母,在夫家怎麼能有好日子過?
母親時刻替姐姐擔憂,卻也該為慕兒的幸福想一想。
”
蔣氏仿佛從沒想過這一層似的,瞪眼看着公孫慕啞口無言,她張了張嘴,蹑嚅道:“母親……隻是心疼你姐姐……她,也是可憐……”
公孫慕一腔怒氣幾乎控制不住,說道:“可憐什麼?
母親的意思是,姐姐心中挂念這自己的妹夫,所以可憐麼?
”
“你……你這孩子……你怎麼敢說這話?
”
公孫慕強抑制住自己的嘲諷,說道:“母親,這話可是你先說的,不然,您解釋解釋,為什麼說姐姐可憐?
”
蔣氏自知理虧無言以對,甚至湧起一股羞愧。
卻不能容忍公孫慕咄咄逼人的同自己說話,貶低自己的姐姐,她說道:“慕兒,你既然得了這場親事,母親也不說什麼,但你不能……”
“不能什麼?
!
”公孫慕的語氣尖銳起來,冷笑道:“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麼?
”
這是當初二哥公孫呈将她堵在假山那裡訓斥她的話,沒想到今日母親還要當着她的面再說一遍,真是夠了!
“你……慕兒,你這是怎麼了?
”
公孫慕隻覺得整件事都透着愚蠢,令她厭惡透頂!
然而她還不得不在此中沉浮掙紮,搏一個結果!
“沒什麼,壽宴快要開始了,母親身為二夫人,總不能時時借着姐姐的病将事情都推給大伯母和三嬸嬸,還是該盡盡責才是。
”
說罷,她不再多言,帶着菘藍和蕊朱出了院子,将蔣氏晾在了原地。
蔣氏驚愕的看着小女兒的背影,心頭複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