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一片熱鬧繁雜,在衆人的注視中,豔驚四座的少女已經退居幕後,不知去了哪裡,周圍有不少人都拉着幫閑說話,想方設法要見亦歡一面。
唐念面對這樣一副場景,耳邊聽着紀爾岚句句質問,腦中轟鳴一片,不知作何反應。
紀爾岚的面色并無異樣,隻是眼中的冷意無比寒涼:“所以,一個被人利用的徹底,卻毫無所知的棋子,最終隻有落得最可悲的命運。
”
唐念的臉色隐約浮現出一種可怕的青紫,那張素淡如蘭的面容此時不在平靜自若,仿佛鮮嫩的花葉被火舌灼燒過,卷曲焦黑狼狽不堪。
“你給我說清楚……你快把話給我說清楚!
”
她的語調不可避免的歇斯底裡起來,紀爾岚卻還是無動于衷,譏諷的看着她,說道:“曾經我給過你機會,可你沒有珍視,現在你已經是一隻廢棋,實在沒有必要知道的那麼多。
”
“廢棋……不可能!
晏哥哥不會放棄我,是你把我藏得太緊,他找不到我而已!
”
紀爾岚聽見她還以“洪晏”的名字來稱呼燕鴻,隻覺得可笑,說道:“是嗎?
以燕鴻的手段心智,若想趁我離京時找到你,真的很難嗎?
”
唐念悚然而驚,隻覺得心口被利刃狠狠剜了一刀,湧出陣陣難以言喻的痛楚。
的确,從她被燕暻抓住與主子失去聯系的時候,她就已經是一隻廢棋了!
所有的希望,不過是寄托在燕鴻對她的情義上。
如果燕鴻不再顧忌這些,亦或是嫌棄她曾為其他男人的“活人香”,那麼她的指望,就隻剩下一層還沒有捅破的薄紙,脆弱而可笑。
“所以……你要将我留在這裡,然後将亦歡帶出去?
”她毫不懷疑紀爾岚能夠做到天衣無縫的讓她留下代替亦歡。
但她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屈從,她的聲音不自覺帶上了顫抖,說道:“如果你想救亦歡,可以有許多辦法,沒必要非得将我留下,你這麼做,是認為我對你沒用了,順便給我點顔色看看,是嗎……”
紀爾岚露出笑容,說道:“我對敵人,從不手軟,尤其是不太聽話的敵人。
”
唐念咬牙道:“我所知道的,遠超别人所想。
一定還有你想聽的東西。
”
紀爾岚挑眉看她,輕笑道:“哦?
這是你的權宜之計?
”
“不,權宜之計又能幫我拖延幾天。
”唐念幾乎是以全身的力氣開口,說道:“我所知道的,一定能令你滿意。
”
紀爾岚的手指輕叩桌角,看着她片刻,說道:“若你還能吐露出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細節,興許我可以放你回到燕鴻身邊,讓你問個清楚明白。
你報仇也好,委身于他也好,我都不會多加阻撓。
”
“此話當真?
!
”唐念切齒而問。
紀爾岚豎起三根手指指天發誓,說道:“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
唐念深深吸氣,又長長吐出,說道:“好……”
……
紀融在别院門口下了馬車,匆匆進了門,品藍正候在那裡,見了他連忙道:“二少爺,您可來了,夫人的病來的急,這時候人都開始說胡話了!
”
“前日我來的時候,阿娘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得了病?
”
“上次二少爺走了之後,夫人就一直郁郁寡歡,直說夫妻離心,子女也都與她不貼心了……後來就病倒了……”
紀融心裡一緊,腳下速度更增了幾分。
室内,秦氏面如金紙,虛弱的躺在榻上,兩眼直勾勾看着帳頂一動不動。
綠楣端着濃黑的湯藥侍奉在旁,不斷勸說着:“夫人,您别怪二少爺,二少爺年紀還小呢,性子執拗些也是有的,日子一長也就回轉過來了,您何苦這般折磨自己?
”
秦氏仿若沒有聽見,一點反應都無。
紀融進屋看見這副情景,大驚失色幾步跨到她跟前,喚道:“阿娘?
您這是怎麼了?
”
秦氏聽見他的聲音,眼珠遲滞的轉了過來,幹裂的嘴唇半晌才發出聲音:“融哥兒……”
紀融這次是真的慌了,他隻是想讓秦氏靜靜心,所以故意冷淡以對,沒想到她居然郁結在心成了這副模樣。
“阿娘,兒子在這呢?
您之前的病都好轉了,怎麼突然又重了?
兒子不是讓您不要胡思亂想?
”
秦氏看着紀融着急的模樣,心中流淌過幾分快慰,越發覺得綠楣的主意好。
她緩緩開口,說道:“融哥兒,阿娘知道你心中責怪阿娘對你二姐姐太過絕情,但,阿娘也是為了你跟你大哥……阿娘不能因為一個養女失了你們兩個……”
紀融又蹙起眉頭,卻沒有再反駁她的話,隻是靜靜聽着。
秦氏見狀又說:“你祖母跟父親的心有多狠,硬生生想要阿娘病死!
若不是你,阿娘現在已經踏上黃泉路了……”
紀融何嘗不知道祖母和父親的作為,聽秦氏提起這些,他眸光中泛起難過,說道:“阿娘不必看他們如何,隻需看兒子。
”
秦氏有氣無力的伸出手去撫摸紀融的鬓發,說道:“阿娘也這麼想,可心裡又不甘。
我與你父親年少夫妻,多年來相随于他,可到頭來,竟落得如此境地。
”她到别院這麼長時間,紀成霖連一個字都沒有過問,何嘗不是對她厭棄到了極點?
說到這,秦氏眼中不由蓄起淚來,說道:“阿娘隻有你跟昀哥兒這麼點指望,怎麼能不挂心?
阿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咱們母子三人那!
”
紀融歎息一聲,說道:“阿娘為何就不能将二姐姐的事情放下,二姐姐本不是您想的那樣。
”
秦氏一聽,猛地劇烈咳嗽起來,連心肺都要從嗓子眼裡咳出來。
紀融連忙閉了嘴,替她拍打後背,半晌,秦氏緩過勁兒來,抓着紀融說道:“融哥兒,你萬不能執迷不悟,你雖聰慧過人,可畢竟還小,所見所聞哪裡有阿娘多?
許多事情你還看不懂……”
紀融心中暗歎,糊塗人到底是糊塗人,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回轉的,他也隻能放棄,胡亂點了點頭,說道:“阿娘隻管專心養病,其他的事情都交給兒子,等您好了,兒子定然讓父親親自來接您回府。
”
秦氏眼中一亮,随即看見綠楣的眼色,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咽了回去,露出一副不抱希望模樣。
綠楣趕緊說道:“二少爺,夫人這會不能費神,您若有事便先回去,奴婢伺候夫人用藥然後早些歇息。
病才能好得快。
”
秦氏有些不舍,卻怕自己萬一露出馬腳會功虧一篑,便閉上眼睛沒有做聲。
紀融見狀便說道:“那阿娘好生養病,兒子明日再來看您。
”
送走紀融,秦氏這才起身從床榻上做起來,呼了口氣,說道:“怎麼樣?
融哥兒沒看出什麼來吧?
”
綠楣笑着搖搖頭,一邊拿過棉布替她擦去面上的妝容,一邊說道:“沒有,看二少爺擔憂的模樣就知道了。
”
興許是之前“病過”,秦氏裝起來像模像樣,她露出滿意的神色,順手拔下頭頂的翡翠素簪遞給綠楣,說道:“綠楣,你這主意不錯。
這個你拿着,是我獎賞你的。
”
“夫人折煞奴婢了,您能收留奴婢,已經是恩賜,奴婢怎麼能要您的賞賜。
”綠楣連忙推辭,秦氏卻不由分說塞到她手裡,說道:“這是兩回事,你就拿着吧。
”
綠楣便也不再拒絕,順着她的話說道:“二少爺到底是夫人的親生兒子,見夫人病重,便心軟了,什麼都能答應下來。
總是比白養大的強……”
秦氏的臉色落下來,說道:“隔層肚皮隔層山,我是白養了那丫頭,現在她翅膀硬了,又把誰放在眼裡?
”
綠楣眼珠轉了轉,知道時機已到,便說:“夫人不如趁此機會,将二姑娘從暗處引出來。
”
秦氏一怔,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裝做病重,讓她現身一見?
”
綠楣點點頭,說道:“夫人不是一直想知道二姑娘到底回沒回來麼?
您若病重到了彌留之際,二姑娘怎麼也要來見您一面的吧?
畢竟是在您跟前長大的呢!
”
秦氏沉着臉,說:“這也未必,她若還念着我半分,我又何苦在紀府落得如此地步。
”
綠楣想了想,說道:“奴婢覺得,這也是試探二少爺與二姑娘到底有沒有來往的好機會!
”
秦氏眸光一亮,道:“你說的對,若紀爾岚在京城,我隻需對融哥兒說,想要見紀爾岚一面,融哥兒一定會替我達成這個願望。
”
“是啊夫人,若二姑娘真的來了,就能确定她與二少爺真的有所聯絡。
”
秦氏低眉沉吟片刻,猶豫道:“若确定她的确暗中蠱惑融哥兒與她做那些不軌之事,我又該如何?
”
綠楣緩緩道:“夫人,為了兩位少爺,您千萬不能心軟,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對外宣稱去了靖國,到時候死無對證……”
秦氏吓得臉色發白,嘴唇哆嗦了幾下:“你……你是讓我殺了她?
”
“有何不可?
為了兩位少爺的安危,為了整個紀府的安危,您有許多理由不是嗎?
再說,若不是您把二姑娘撿回來,她早就死了,是您白給了她十幾年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