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楠話音未落，何氏的臉一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縣主放心，今日的事兒我絕對不會說出去一個字的，我從來也沒見過縣主，更不認識縣主。
”

　　因為恐懼，她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

　　顧楠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何氏這是怕自己想滅口。

　　她搖頭失笑。

　　“你别怕，我不會安排人封你們的口，你之前說的那些話，我是信的，因為我也是一個母親。
”

　　何氏擡頭看着顧楠，眼中的恐懼散去兩分，忍不住掉下淚來。

　　想起顧楠第一次見她時說的話。

　　“......宋昌身上背負着這麼多條人命，是一定會受到朝廷處分的。

　　你若是個聰慧的母親，就應該學着為你的兩個孩子打算。

　　是跟着宋昌那樣一個父親，讓他們從小就受人指指點點，還是帶着錢隐姓埋名，找個清淨地方度日，安心撫養孩子長大，你自己選擇。
”

　　那一夜何氏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看着兒子稚嫩的臉龐，她悄悄下了決定。

　　她不能讓兩個孩子有一個殺人犯的父親。

　　所以她答應了顧楠的條件，今日來宋家揭穿宋昌。

　　事情雖然成了，但她也害怕顧楠事後會翻臉不認人，選擇滅口。

　　所以心下惴惴不安，眼下聽顧楠如此說，方才松了口氣。

　　“縣主剛才說的條件是......”

　　顧楠的目光落在旁邊一臉懵懂的小男孩身上，掃了一眼，又看了看何氏高高隆起的腹部。

　　“算起來這兩個孩子和琳琅也有幾分血緣關系，我會給你們母子三人安排新的身份。

　　希望你們以後平安度日，莫要以琳琅的名義在外招搖撞騙，若是被我知道了，定然不會輕饒。
”

　　最後一句話，聲音有些冷沉。

　　何氏一下明白了顧楠的意思。

　　清河縣主一方面是怕她們假借琳琅郡主的名義在外做壞事，另一方面也是說琳琅不會認她這兩個孩子做親戚。

　　她連忙保證，“縣主放心，我會帶着孩子離開京城，走得遠遠的，此生不再讓孩子進京。
”

　　顧楠點了點頭，叫了身邊的人帶何氏下去安排不提。

　　她沒有立刻離開宋家，一直等到傍晚時分，琳琅從大理寺回來。

　　她倒了一杯水遞給琳琅，然後才問：“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

　　琳琅咕咚咕咚兩口就将杯子裡的水喝完了。

　　然後才道：“江氏這些日子已經被鬼魂折磨的心神不甯，今日看到身上的符紙掉下來，整個人已經崩潰了。

　　到了大理寺，沒等于大人問幾句話，就全部都招了。
”

　　“至于宋昌......”

　　她已經不再開口叫父親。

　　聲音頓了頓，琳琅才接着道：“他起初還頑強抵抗，後來看到我把他和江氏的兩份婚書甩出來。

　　證明他停妻再娶，于大人還審訊了他身邊的宋富貴，宋富貴把他當年如何買通衙役，僞造戶口，私吞柳家财産的事兒都交代了。

　　人證物證俱全，他再也無法抵賴。
”

　　“我回來的時候，于大人已經将他們夫妻二人收監，等拟好折子上奏陛下再處置。
”

　　顧楠點了點頭。

　　“按照朝廷律例，江氏買兇殺人，是要砍頭的，宋昌停妻再娶，行賄，僞造戶口，私吞财産等，樁樁件件加起來，不砍頭也要流放。
”

　　她輕輕揉了揉琳琅的腦袋。

　　“等判決下來的時候，去給你母親上炷香。
”

　　琳琅點點頭，順勢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幸好有爹娘暗中幫我，要不然今日的事兒也不會這麼順利。
”

　　“傻孩子，和爹娘你還客氣什麼。
”

　　這時，如玉來報：“郡主，宋家的下人亂成一團，有不少人偷偷摸摸跑到江氏房裡。

　　偷了不少金銀首飾，準備翻牆逃走，幸虧縣主安排了護衛守着，如今這些人都被抓住了。
”

　　又問：“郡主，宋家這宅子和宋家的下人該怎麼處置？
”

　　琳琅看向顧楠。

　　顧楠輕輕拍着她。

　　“你自己拿主意，娘都尊重你的決定。
”

　　琳琅認真想了想，然後道：“凡是偷盜家财的下人，全都送到衙門去處置。

　　至于其他下人，叫了牙人來一趟，另外安排他們一個去處吧。

　　至于這宅子......也一并托牙人登記賣了吧。
”

　　如玉自下去安排。

　　琳琅轉身，卻對着顧楠跪了下來。

　　顧楠詫異。

　　“你這是做什麼？
有什麼事直接和娘說就好了，快起來。
”

　　琳琅卻沒起來，白皙的小臉上滿是認真之色。

　　“我有件事兒想了很久，想征求娘的意見。
”

　　顧楠見她執意不起，心中也隐約有了猜測。

　　“你說。
”

　　琳琅道：“這宅子賣之前，我會先把我母親的牌位供奉在報國寺。

　　我已經托人在打聽原先柳家的宅子在何處了，想試試看能不能把原本柳家的宅子買回來。

　　等那宅子買回來以後，我再把母親的牌位從報國寺迎回來。
”

　　“在那之前，我想正式改姓柳，外祖父當年為母親擇婿，就是希望能有個後人繼承柳家。

　　母親生死關頭剖腹給了我生命，我如今既然拿回了柳家的鋪子，便想着改回柳姓。

　　若是外祖父和母親九泉之下或許能得到些許安慰。
”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擡頭看向顧楠，眼中含着一抹忐忑不安。

　　“娘會不會怪我？
覺得我這樣做太自私了?爹娘養育我多年，我最後卻.....”

　　顧楠心中已經料到，對琳琅的話并沒有吃驚。

　　心裡反而還有一抹心疼與欣慰。

　　她将琳琅拉起來，擦了擦她泛紅的眼角。

　　“你這個傻孩子，娘怎麼會怪你？
娘不但不怪你，還會支持你的決定。

　　你能做出這個決定，說明你心中已經幾番思慮，你長大了，會像個大人一樣思考問題了。
”

　　琳琅睜着濕漉漉的眼看着顧楠。

　　“娘會不會難過，失落？
”

　　“怎麼會？
一個姓氏而已，你改姓了柳，難道就不認爹和娘了？
”

　　顧楠嗔了她一眼。

　　“隻是有一件事，你改姓柳，要繼承柳家的鋪子，必要重新為你建戶籍。

　　從蕭琳琅到柳琳琅，你的名字隻怕就要從皇家玉牒上移出來了。
”

　　陛下和太後知道她和蕭彥疼愛琳琅，應該不會撤銷她的封号，但改了姓，确實不适合以柳琳琅的名字出現在皇家玉牒上。

　　琳琅：“我明白，這是應該的。
”

　　顧楠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懷璟回來以後知道了這件事兒，會不會生氣。
”

　　蕭懷璟遠在遼東，自然不知道京城的事兒，因為他此刻正在一處山的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