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389章 秦不聞,你不乖。
這好像是宋謹言第一次叫他“皇兄”。
小時候,兩人的關系還算親密,但因為兩人的嫡庶身份,即便是年歲稍長的宋承軒,見到宋謹言也要畢恭畢敬地行禮,喊一聲“太子殿下”。
所以,當宋謹言那聲“皇兄”叫出口的時候,宋承軒有些愣怔地回頭,他微微歪頭,面露不解。
“皇兄,回頭嗎?
”宋謹言一字一頓,又這麼問他。
宋承軒終于聽清了他的話,他輕嗤一聲,眼中滿是嘲弄與瘋狂:“我不能回頭,我也不會回頭!
”
意料之中的答案。
宋謹言垂眸,微微颔首。
他的目光,落在了抵在他喉頭上的那柄利刃手上。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許多場景。
那時,宋謹言知道宋承軒出身不好,容易受了欺負,所以他便總是黏着他,跟在他身後。
他去求了先帝,想讓先帝去看看宋承軒的母妃。
先帝去過幾次後,宋承軒的境況明顯好了起來,周圍的宮女内侍也對其恭敬許多。
他又想起,那時候宋承軒對他說過的話:“太子殿下,您這般仁慈,日後您做了皇帝,我願意輔佐太子殿下。
”
究竟是誰食言了呢?
是他一次次心軟,一次次慈悲,讓秦不聞一次又一次陷入危難之中。
可是秦不聞對于他的“仁慈”,從未有過半分質疑,隻會妥善地為他處理好一切,收拾他的“爛攤子”。
她說,我很慶幸,陛下身為君王,仍舊有一顆赤誠之心。
可是,隻有赤誠與仁慈,是不夠的。
沒有鋒芒的仁慈,隻會讓那些人,得寸進尺。
有風拂過劍刃,被那冷涼的劍身一分為二,兩股風穿過劍刃,從兩側吹過。
就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隻見那一身明黃長袍的男人猛地後退一步,宋承軒甚至來不及反應,手肘被擊打彎曲一下,劍柄從他的手心脫落。
長劍朝着地面落去,宋承軒終于反應過來,彎身去撿,下一秒,一隻黑金長靴一腳将劍踢起,那劍柄不偏不倚,落在在宋謹言手上。
“铮——”
有風掠過金銮殿,宋謹言手上的長劍挽了個劍花,劍刃瞬間抵在了宋承軒喉頭。
這一系列的動作隻發生在一瞬間,待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滿臉震驚!
宋謹言身後的五個士兵也終于反應過來:“放開殿下!
”
他們手持長槍,朝着宋謹言刺來!
宋謹言猛地往後彎腰,奪過橫掃過來的長槍,劍風劃過最前排的二人咽喉,兩人應聲倒地!
下一秒,宋謹言持着長劍在他的腰間轉過一圈,那劍在他手上仿佛有了靈氣一般,長鳴一聲,又劃破其餘三人的喉嚨。
血。
無數的鮮血濺在宋謹言華貴的金色衣袍上,濺在他俊秀溫潤的臉上。
他低着頭,看着倒在他腳下的士兵,神情清冷淡漠。
“陛下,賢王殿下跑了!
”
群臣中,不知道是誰提醒了一句,隻見宋承軒得了一瞬的自由,便猛地抓住機會,高台另一側逃跑而去!
宋謹言看着宋承軒逃跑的背影,神情平靜,眸光淡漠。
“宴唐。
”
他沉聲喚了一句。
宴唐會意,手上的長弓百石重,他一個擡手,卻是輕巧地扔給了高處的宋謹言。
宋謹言彎弓搭箭。
緊繃的弓弦緩緩拉緊,箭矢尾部是一頂紅黑的箭羽,像是攜着陽光,将那日光也拉得細碎,盤旋在他的周身,将那張臉襯得更加冷沉淡然。
那般彎弓搭箭的姿勢,絕不是一朝一夕練就成的。
他看着宋承軒逃跑的身影,沒讓任何人去追。
——他也清楚,宋承軒逃不出皇宮的。
弓箭拉滿。
他好似能聽到弓弦震耳欲聾的響聲,叫嚣着要射擊出去。
“太子殿下,您為何會跟我這種人玩呢?
”
“你這種人……是什麼人?
”
“……身份低微,性情古怪,他們都說,我活不過這個冬日的。
”
“宋承軒,你是本宮同父異母的兄弟,本宮跟你玩,不是理所應當嗎?
”
“可是殿下,我對您日後的基業,不會有任何幫助的。
”
“本宮沒想過這些,本宮隻是覺得,你太孤獨了,所以就想來陪陪你。
”
“……多謝殿下……”
——是宋承軒食言了。
“倏——”
那支箭矢破開長風,呼嘯着直直地朝着那逃跑的身影刺去。
“呃——”
一聲低低的慘叫傳來,衆人循聲望去,便見那分明穿着盔甲的男人,被那支箭矢直直貫穿盔甲,穿透胸膛心髒。
一擊斃命。
也隻是一聲慘叫,後面,隻見宋承軒如同失去了線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沒了聲息。
宋承軒死了。
被宋謹言一支箭了結了性命。
宋承軒的死也預示着,曜雲朝堂,那三權分立的局勢,終于終結。
宋謹言緩緩放下弓箭。
他看着那些圍上去的官兵,沉默不語。
有風吹起男人的黃袍,僅剩他一人站在最高處,滿身是血,腳邊是倒地的屍身。
“太、太像了……”
群臣中,有人看着那高處的皇帝,感慨一句。
他們大多是曜雲的老臣了,隻是一句話,便也知道指的是什麼。
“是啊,太像了……”
“當年,金銮殿前也是這般。
”
“長安王秦不聞一人站在那台階之上,手持染血的利劍,揚聲一句‘給我拜!
’”
那時,血流三千裡,長安王秦不聞渾身是血,如同鬼魅。
一如現在的天子宋謹言,高高在上,萬人不及。
群臣像是終于反應過來,紛紛跪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文武兼通,彪炳千秋!
”
“陛下文武兼通,彪炳千秋!
”
“陛下文武兼通,彪炳千秋!
”
季君皎未跪。
他環顧四周,那原本喧嚣吵鬧的皇宮,也終于詭異的寂靜下來。
他沒再看向高處的人,隻是轉身面向宴唐:“我要去尋她。
”
宴唐點點頭:“這裡交給我便好,殿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
季君皎微微颔首,擡步欲走。
“季君皎。
”
身後,宴唐突然叫住他。
季君皎頓步,微微側目。
宴唐清咳兩聲,嘴角笑容清淺溫和:“殿下她……其實膽子挺小的,希望你能站在她身旁,給她些依仗。
”
季君皎再沒說什麼,徑直離開。
秋風送爽,景色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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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不聞站在文淵閣外,看到了無數帶着大包小包,慌不擇路的京城百姓。
她看向紫禁城的方向,任由風吹亂她的長發。
烏雲密布。
——好像又要下雨了。
隻是才有這個念頭,下一秒,瓢潑大雨從天而降,不由分說。
秦不聞仍舊是站在文淵閣下,固執地等待着什麼。
雨水打濕她的裙邊,秦不聞熟視無睹,薄唇緊抿。
起了雨霧。
秦不聞的視野便模糊了不少,她看不清紫禁城方向的人潮洶湧,隻聽到周圍逃跑的百姓高聲喊着什麼。
“快跑啊!
漠北的軍隊打進來了!
”
“快逃命啊!
長安城要保不住了!
”
“救命啊!
我不想死啊!
”
“誰來救救我們!
”
“……”
蒼生恸哭。
而秦不聞,獨獨看向自己的蒼生。
不知過了多久。
秦不聞的眼神好像終于有了焦點,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一處。
有誰一襲水藍長衫,手中擎着一柄油紙傘,朝着這邊,一步步走來。
雨水打濕了秦不聞的頭發,也稍稍遮蓋住了她的視線。
可她卻仍是倔強地不肯眨眼,隻是盯着來人。
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
直到那人停在她面前。
直到他将那柄油紙傘,多半向她傾來。
她聽到男人悶沉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溫潤清冷。
“秦不聞,你不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