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原以為，蘇青妤是覺得他身為儲君的意志力不夠堅定。

　　那帶他去的一定就是供奉着先祖畫像的含光閣，亦或者是記載着曆朝曆代守江山不易之道的藏書樓。

　　随着走的道路越發熟悉起來，太子的心裡就越是狐疑。

　　這段日子，他沒有少從禦書房和朝堂上往來在這條路上。

　　他望着蘇青妤挺直的後背，最終選擇了先閉口不言。

　　直到他，來到了明帝的寝宮門口。

　　巧的是，皇後也站在了門口處，卻并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太子滿心疑惑之際，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他猛地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着蘇青妤。

　　正當他想開口詢問之際，就聽到裡面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

　　守在門口的神龍衛皺起眉頭。

　　潛意識告訴他，該把人趕走的。

　　但明帝給予的使命卻在提醒他，沒有皇帝的命令，他們這些神龍衛根本不能擅自做主。

　　就好比如上一次，他們在暗處眼睜睜地看着蘇青妤對皇帝構成了威脅，可沒有明帝的命令，誰也不能動。

　　“來人......”

　　“來人......快去給朕，把蘇......”

　　“把昭甯公主找來！
”

　　“是！
”

　　在裡面伺候的小公公着急忙慌地打開門出來。

　　一擡眼就看到站在門口不遠處的三人，小公公差點吓得跌坐在地上。

　　“昭甯公主......”

　　小公公下意識出聲，卻被蘇青妤擡手做的那個噤聲的動作唬住了。

　　下一刻，就見蘇青妤轉頭看向身側的太子，冷聲道：“殿下，你好好聽着。
”

　　說着，她在太子震驚和疑惑的眼神中進了寝殿中。

　　彼時，明帝正受着病痛的折磨，渾身劇痛不已。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面上的汗水和淚水和在一起，好不狼狽。

　　早已經沒有了一國之君該有的尊貴和得體。

　　看到蘇青妤進來，明帝忍着身體的劇痛眯起了眼睛。

　　“昭甯公主，你來了......”

　　“快！
快給朕治治......”

　　這該死的病痛，不但已經牽扯到他的四肢百骸，如今連他的五髒六腑都在承受着難以想象的劇痛。

　　他好像置身在刀劍亂飛的漩渦之中，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痛的。

　　蘇青妤站在寝殿中間，并沒有往前半步。

　　“陛下想讓臣女怎麼治？
”

　　明帝早就因為劇痛而失去了多半的理智，語氣多少就帶着不耐煩。

　　“朕......朕太痛苦了！
”

　　“你不是大夫嗎？
朕的壽命你都能延長，也一定有辦法為朕止住這該死的疼痛！
”

　　蘇青妤站在原地看着他，眼底一片冰冷。

　　“陛下忘記了嗎？
二月生花的毒，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二月生花？
那不是......

　　明帝驟然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着蘇青妤：“蘇青妤！
你個逆賊！
朕待你不薄，你竟然給朕下毒！
？
”

　　“陛下，”

　　蘇青妤輕飄飄的語氣，直接打斷了明帝想要喊人的動作。

　　“為您延續壽命前，臣女再三問過您，是否不論代價。
”

　　“若非您的點頭，臣女豈敢下此猛藥？
”

　　“你該感謝有二月生花的存在，才有了現在你還能活着和我說話的機會。
”

　　明帝氣得死死握住了垂在邊上的幔帳，理智也一點點地回籠了。

　　他深知，蘇青妤是在報複他。

　　“你在為當初之事，報複朕嗎？
”

　　“蘇青妤，朕讓你吃下二月生花，是為了朝局安穩，為了......”

　　“為了你的私心罷了。
”

　　蘇青妤打斷了他的話，冷聲道：“陛下可真是擡舉臣女了。
臣女一介女流，何德何能竟有影響朝局的本事？
”

　　“退一萬步來說，你給臣女下毒是為了朝局，那給沈懷德下毒呢？
”

　　看着明帝越發慘白的面色，蘇青妤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你給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摯友下毒，也是為了朝局嗎？
”

　　明帝忽然脫力地松開了手裡的幔帳，仰面躺在龍床上。

　　“朕......”

　　“不論當時原因何在，朕後來都給了你們解藥了。
”

　　“你們如今不還活得好好的嗎？
為何還要不依不饒地來折磨朕！
？
”

　　“朕是天子！
你怎麼敢......”

　　“那解藥是你主動給的嗎？
難道不是太後她老人家想盡辦法才得來的嗎？
”

　　蘇青妤忽然拔高了聲音，周身滿是殺氣。

　　“是，我們暫且還苟活着。
”

　　“可太後，已經死了！
”

　　“被你這個天子，親手殺死的。
”

　　這一刻，明帝也終于算是明白了。

　　蘇青妤這哪裡是在為他延續壽命？
她根本就是地獄裡來的活閻王，為的就是讓他遭受這些難以想象的痛苦。

　　“你這一輩子，殺了太多的人。
”

　　“光是殺了自己的兒子和母親這兩項，隻受眼前的懲罰，都還是太輕了。
”

　　“朕沒錯......朕沒錯！
！
”

　　明帝用盡力氣嘶吼着：“朕這麼做都是為了大夏國的江山社稷和黎明百姓！
”

　　“朕，何錯之有！
！
”

　　他艱難地扭過頭，朝着蘇青妤詭異一笑。

　　而後，這樣的笑聲遍布了整個寝殿的每一個角落，叫人不寒而栗。

　　“蘇青妤，朕是殺不了你了，但你也折磨不了朕多久了。
”

　　“不過你放心，你定會為自己的所為，付出比之慘痛千百倍的代價！
”

　　“現在，朕......不想再看到你了。
”

　　“你滾......你給朕，滾出去！
”

　　明帝有氣無力地想将床上的枕頭丢過去。

　　奈何他早就沒有了分毫的力氣，那枕頭，竟連床都沒下。

　　實在可笑。

　　“臣女，遵旨。
”

　　蘇青妤冷眼看着他掙紮，而後翩翩然地轉身離開了。

　　寝殿門被重新關上的那一瞬間，蘇青妤看到了臉色煞白的太子。

　　和十足淡定的皇後。

　　她沒有多說話，隻一個眼神示意，眼前的兩人便無聲地跟在了她身後，離開了這個幾乎能讓太子渾身顫抖的寝宮。

　　他用上了這二十多年以來的所有勇氣和膽量，都沒能敢想象到今日這一幕。

　　他的父皇、堂堂天子，竟是這樣的人......

　　這和他印象中的父皇，完全不符。

　　“太子殿下很意外嗎？
”

　　蘇青妤周身的冷冽氣息并未完全消散，彼時看向太子的眼神，依然冷漠。

　　太子垂在兩邊的下意識地攥緊了，一時間竟無法說出話來。

　　明帝的所為，出乎他的意料。

　　蘇青妤所為，亦是。

　　皇後見此，擡手在蘇青妤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嗔怪道：

　　“你這孩子，明明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怎麼就不能好好給太子解釋清楚？
”

　　大概是皇後的語氣足夠溫和，才稍稍撫平了太子的心情。

　　“不得已而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