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用最簡短的語言，把蘇青妤和沈懷德中了二月生花的原由始末說了一遍。

　　再結合他站在門外聽到的那一切真相，太子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實在無法想象，自己的父皇竟然是這麼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并且，事到如今，都不曾有半點悔悟之心。

　　“還有就是......”

　　皇後看了蘇青妤一眼，然後才歎息道：“太後的遺體，其實是......”

　　“母後不必多說，孤心裡明白。
”

　　皇後意外地看着太子：“你明白？
”

　　太子定定地看向蘇青妤，語氣多了一絲堅定。

　　“這定是皇祖母的遺願，孤不會繼續追查下去的。
”

　　蘇青妤這才重新看向太子，而後輕輕歎息了一聲。

　　這一聲的歎息充滿了無奈，有一種難以被人理解的孤寂在蔓延。

　　皇後看到太子并沒有因此誤會蘇青妤，就放心地随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在太子即将登基之際，蘇青妤卻将他帶來這裡，讓他親耳聽到這些真相。

　　皇後明白，蘇青妤是有話想要和太子說的。

　　她前腳離開，太子和蘇青妤後腳就順着禦花園裡慢慢走着。

　　“多謝。
”

　　月色如畫，兩人的影子在石子路上拉出了兩道長長的黑影。

　　盯着黑影，太子忽而苦笑了一下。

　　“孤，在封地的日子實在太過無憂無慮了。
”

　　“也曾想象過京城的詭谲雲湧，沒想到竟是這般......”

　　剩下的話，太子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他們心照不宣，根本不用點破。

　　一個國家，皇帝都帶頭如此，更何況是滿朝大臣？

　　國家，豈不危矣？

　　“所以，太子殿下的态度才是至關重要的。
”

　　蘇青妤語氣淡淡，但句句由心。

　　“我不懂帝王之道，我隻知人該有自己的堅持和信念，并且為此而奮鬥，永遠都不要背叛自己的信仰。
”

　　“倘若一次背叛，以後就會有無數次的效仿，也就永遠失去初心了。
”

　　蘇青妤擡眸望着浩瀚星空，聲音清澈卻堅定。

　　“我隻希望每當殿下的信念遭遇動搖時，能夠好好想想大夏國的黎民百姓，想想在邊疆戰場上為國浴血奮戰的将士們，想想太平盛世的來之不易。
”

　　“殿下有着仁愛之心，臣女深感敬佩。
”

　　“唯願殿下将來在越發強大的同時，能守住您的仁愛之心。
”

　　說到這裡，蘇青妤回眸望着眼前的男子。

　　“莫要辜負前人用性命換來的安甯，莫要辜負黎明百姓給予的信任。
”

　　這些話，在太子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盤旋。

　　那張眉眼生輝的容顔，亦是在他的心間上刻下了烙印。

　　哪怕蘇青妤都已經離開很久很久了，太子依舊站在原地，望着她離開的方向，愣愣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而就笑了起來。

　　他的臉在笑，甚至胸膛也因為笑而顫抖着，偏偏内心卻溢滿了苦澀之意。

　　他在封地逍遙快活了這麼多年，沒想到一連遇到了生命當中最大的兩次坎坷。

　　帝王之路，雖非他所願，但他可以秉承信念慢慢走。

　　可錯過的人，他該如何勸慰自己去放下？

　　“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回想方才站在月色下的女子，他總覺得她似是永遠站在高峰之上，不可亵渎不可染指......

　　回去的路上，明月看着安靜的蘇青妤，抿了抿唇，認真道：

　　“姑娘，您覺得，他會是一個好皇帝嗎？
”

　　蘇青妤這才幽幽轉頭看向她：“這世上，最難猜測的就是人心。
”

　　“我們能做的，隻是選擇當下最為合适的。
”

　　“将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明白呢......”

　　就好比如南笙。

　　她明明都已經死在太後的手裡了，又莫名其妙地魂穿到拓跋歡身上去。

　　“倘若，他不是一個好皇帝呢？
”你會，殺了他嗎？

　　望着明月的眼眸，蘇青妤何嘗不知她是在擔心自家姑娘的責任永無止境。

　　如同太後那般，一輩子都被困在某個角落裡。

　　她笑了笑：“我們，可以期待他會成為一個好皇帝。
”

　　明月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

　　是的，一些不在掌控之中的未知，大可以懷着一種美好的幻想去等待。

　　明月擡眼看着自家姑娘，恍惚間才想起，眼前的小女子也就隻有十八的年華。

　　這些重擔，她本可以不用背負在自己身上的......

　　可她卻，義無反顧，不曾退卻半分。

　　回到蘇府，又是深夜。

　　蘇青妤沒有料到，她才一進門，家裡的這些個人都來了前院迎接她。

　　“你們怎麼都沒有去休息？
”

　　蘇長庚快步走到自家大姐面前，想要伸手去拉她，卻又礙于自己如今已經慢慢長大，萬不可再和從前一樣和姐姐親近了。

　　這樣想想，長大似乎也是一種遺憾。

　　不過，他并未将這樣遺憾放在面容上，反倒是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夠為自己的姐姐遮風擋雨。

　　“姐姐，你......你現在是昭甯公主了。
”

　　蘇青妤聞言，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然後呢？
”

　　在她看來，這層身份能給她帶來的便利，大概就是她的家人能得到更多的庇護了。

　　秦姨娘并未因此感到多高興，反而是陣陣的心疼。

　　身份越高，責任越大。

　　更何況，他們的青妤身上已經背負太多了，叫他們怎麼能不心疼？

　　“這幾個孩子一得知你成了公主後，就擔心你是不是要搬到公主府上去住着了。
”

　　原來，他們是擔心她會因為身份而疏遠了彼此的親情嗎？

　　“冊封我為公主的聖旨也才下來，其餘的一切要等禮部那邊安排好，尚且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分配到公主府呢。
”

　　“而且......”

　　蘇青妤故意賣着關子，拖長了尾音，叫眼前這些個家人揣上了幾分焦急。

　　“而且什麼？
”

　　“而且，就算我要按照規矩搬到公主府居住，也一定會帶上你們的啊！
”

　　“真......真的嗎？
”蘇青茹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蘇長庚确實滿臉興奮：“這麼說，咱們一家人就不用分開了！
”

　　秦姨娘和綠柳對視一眼後，也笑得眉眼柔和：“我還有住過公主府呢！
這下，可要沾青妤的光了。
”

　　采薇很苦惱：“那以後，我們是不是要稱呼姑娘為昭甯公主？
不然旁人該說咱們沒有規矩了。
”

　　“我看何人敢碎嘴？
！
”蘇青妤擡手在采薇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我都已經混到公主身份了，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護不住你們，那這公主不當也罷。
”

　　“你們往後，該如何還如何，不必因為這點小事為難。
”

　　小事？

　　她說被冊封為公主，是小事？

　　隻是這些話放在蘇青妤的身上，大家卻不覺得有什麼違和感。

　　就好像，她天生就該如此驕傲。

　　“對了姐姐，過兩日就是小表弟滿月宴了。
”

　　“華家在京城地位不低，加上姐姐現在被冊封為公主，想必到時候多的是達官顯貴去華府，姐姐可要當心一點。
”

　　蘇長庚慢慢長大，潛意識裡的護姐行為也在慢慢崛起。

　　還沒到時候，就開始盤算着要怎麼讓自己的姐姐能在那日過得舒心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