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番外 番外 尚陽【二】
阿爹死了,換來了朝廷給的一甕米和半甕面,那是戰時最緊缺的資源,也是阿爹給予我和阿娘最厚重的愛。
人活着,總是要有精神寄托的,
從前阿娘的寄托一直都是阿爹,自從阿爹死後,阿娘便開始信佛了。
後來的日子,啟朝攻勢愈發兇猛,
随着燭陰的節節敗退,返鄉的傷兵也越來越多,我家的百草堂變成了半個善堂,隻要是從前線回來的傷兵,阿娘都會無條件去救助他們。
那時候阿娘一日至多隻能睡上兩個時辰,熬得自己都病了也不肯歇一歇,
我勸阿娘,阿娘卻對我說:
【你爹爹為了保護咱們的國家而犧牲,阿娘身為女子無法上陣殺敵,但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國家随意被外族人踐踏。
】
我看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
米面鋪子摳門的大嬸開了自家的倉去接濟窮人;
青樓裡搔首弄姿的娼妓披上粗布幫着擡送傷員;
賭坊的惡霸砸了自己的招牌,丢了賭桌,将碩大的院落改成了流民避難所;
而我的母親,也已經很久都沒有問看診的病人,收過半分診金了。
我那時才明白,
原來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在用他們的方式,去熱烈地愛着自己的家國。
我也是從那時開始跟着阿娘學起了醫術,也想為自己的國家,去盡一份自己的力。
我那時常問:
【阿娘,你說這場仗我們能打赢嗎?
】
阿娘說:
【一定。
善人終有好報,我們燭陰的子民,骨子裡都是極善的人。
】
我一直都很相信阿娘說的話,
直到我六歲的那一年,阿娘外出上山采藥,再也沒有回來。
鄰居說阿娘是不慎失足墜崖摔死的,
可我偷偷跑去看了阿娘的屍首,
那身上被劍捅出來的血窟窿,分明是在告訴我,她是被已經快要攻入國都的啟軍給殘忍殺害了。
阿娘死後我一滴眼淚都沒掉過,
我将她和阿爹的骨灰埋在了後山的土坡上,
我看着那鼓起的土包上面開出了枯黃的花,我在想:
這世上,良善之人當真會有好報嗎?
為什麼我的阿爹保家衛國,我的阿娘積德行善,最終卻都落了個橫死的下場?
若善者終為世道所欺,而惡者卻能華衣錦服酒肉穿腸,
那我才不要當一個不得善終的好人!
啟朝的軍隊已經快要攻打到國都,眼下燭陰城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因着爹娘在戰亂時對燭陰做出了傑出的貢獻,我作為他們的遺孤,被送去了燭陰殿伺候。
那是燭陰的皇城,是我每天随着阿娘出去問診都能看見的地方,
我被納入燭陰殿為婢,撥去伺候二皇子江慕夜。
我是聽說過這個人的,
他略年長我幾歲,是帝君最為寵愛的兒子。
隻不過這兩日他跟随帝後去了行宮,人并不在宮中。
頭先裡,我在燭陰殿不過做一些簡單的灑掃活計,我盡量讓自己忙碌起來,不得閑暇去想阿娘的枉死。
可有一日,我在柴房撿柴火的時候,被柴火上的刺輕輕紮了一下,
我用力擠着手指頭,擠出了血,想要将刺挑出來,
也不知怎地,手指的疼痛竟勾起了我隐藏在心底的悲苦,
長久壓抑的情緒一瞬反噬,朝着我翻湧而來,
我覺得心口疼得厲害,蜷縮在柴房的角落裡,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見了一個人的訓斥聲:
【燭陰殿聽不得這些晦氣。
若再哭,仔細被人挖了你的眼。
】
我擡頭朝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模糊淚眼間倒映出了一個男孩的影。
他略比我高半個頭,生得漂亮。
隻是表情又冷漠又僵硬,叫我看着害怕。
我看他身上穿着燭龍黑袍,便知了他的身份。
能在宮裡面這樣穿戴的,隻能是二皇子江慕夜了。
我忙擦了擦眼淚,嘴上雖然說着知錯,可還是止不住啜泣。
他嫌惡地問我:
【你哭什麼?
】
我低低回他:
【阿娘死了,我心裡難過......】
他愣了愣,動作生硬地從懷中取出一方素淨的帕子丢給我,
旋而輕描淡寫地說:
【我母後也死了。
】
江慕夜的母後是燭陰的帝後,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她怎麼會......
我聞言驚悸,連淚也顧不上拭了,隻用蓄滿淚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于是用一種像是在說旁人閑話的口吻,随口道:
【我們從行宮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啟軍的埋伏。
母後為了保護我,身中毒箭,兵荒馬亂時,是連屍骨也尋不回了。
】
(番外日更,更新字數大概兩三千左右,從10.3開始每天淩晨12點更新。
然後因為番外有字數限制,番外如果字數多了番茄放不下了的話,我會放到微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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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