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398章 掌上珊瑚1
尚陽并不起身,
隻是動作十分生硬地将身子向暖座内裡的方向挪了挪,騰出一個身位來後,淡淡地對昭華說:
“坐吧。
生死左不過一瞬的事兒,也不急于這一時。
”
昭華不語,卻是緩步向暖座走去,
小福子忙攔在她身前,搖頭低聲道:“娘娘不可......”
“無妨。
”
昭華輕輕拍了拍小福子的肩膀,示意他退到一旁守着。
待她落座于尚陽身旁後,立時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入了她的鼻腔。
那味道裡還混雜着淡淡的糜酸,叫人難以忍受。
不過昭華卻并沒有揚絹捂鼻,而是目光落于尚陽身上,寸寸遊移着。
尚陽在水牢裡困得久了,身上的皮膚已經泡的有些發皺,
即便是已經換了新的衣裳,那些被刑官打出來的傷口,也依舊能在新衣上氤出血紅的印記來,
她整個人頹靡凄然,像極了一朵開敗了的花兒。
遙想五年前,昭華第一次見到尚陽的時候,
柳葉眉,桃花眼,小鼻小口,腮若粉桃,身上的绫羅綢緞與碧玺珠寶價值連城,
襯得她整個人貴氣天成間又不失清純。
而今再看眼前人,倒是極難将她和記憶中的明媚聯想到一處了。
昭華心下不覺感慨,良久不語。
倒是尚陽從她的眼神中窺見了悲憫後,忙戲谑地笑道:
“你如今看我的眼神,與我從前看着你入冷宮時的眼神如出一轍。
成王敗寇不僅是男子之間的生存法則,女子亦然。
所以你不必憐憫我。
說吧,蕭景珩打算怎麼賜死我?
”
這‘死’字從她口中說出來輕描淡寫的,
仿佛已然成了解脫。
昭華淡淡地問:“你在宮裡争搶旋鬥了這麼久,為得,難不成就是一個死字?
”
尚陽輕蔑地瞥了她一眼,繼而别過臉去,笑意凄涼道:
“若我有的選擇,我又何嘗願意去争去搶,讓自己這雙手沾滿血污?
”
她梗着脖子昂起頭來,癡癡地看着窗外夕沉的最後一抹豔色,喟歎道:
“我的娘親是燭陰百草堂的堂主,她妙手仁心,樂善好施,燭陰的百姓都尊她一聲活菩薩。
我自幼沒有爹爹,是娘親一人拉扯我長大,教我做人的道理。
娘親的道理可真多啊,聽得我耳朵都生了繭子。
她常說,‘陽兒,生而為人,無論何時都要謹記心存善念,不可妄造殺孽。
積福多了,縱是旁人不知,老天也總能看見,總會予你好報的。
’
少時的我,跟着娘親一同禮佛茹素,虔誠極了。
我也曾是一個見着兔兒被射傷了,都會流淚的小姑娘呀......”
尚陽一邊說,一邊自嘲地笑着。
遠看着夕陽漸漸沉下去,墨黑的夜色逐漸吞噬了天邊最後的如火豔色,
正如她一般,本是明亮的底色,但卻被一寸寸吞噬侵染,變成了暈不開的黑。
“可如今呢?
”
她低頭看着自己那雙被冰水泡過,被夾棍夾過的發白發脹的手,凄楚而笑,
“連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連殺人,都已經變得麻木了。
不過我一點也不覺得我有錯。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鬥争。
這宮裡頭的女人,都有着各自的謀算,為了自身榮寵,為了母家榮光,有誰不争,有誰不搶?
我與她們的心思原都是一樣的,誰也不比誰幹淨多少。
”
她說着,忽而斂正容色,回頭瞪着昭華,反問道:“你不是嗎?
”
昭華并不答這話。
她輕撫鬓角,笑意清淺地看着尚陽。
尤見天色漸晚,即便是對面而坐,她也有些看不清尚陽的表情了。
便随手取過桌上放着的火折子擦亮,點燃了一盞即将燃盡的殘燭。
燭火搖曳閃爍,映襯出昭華的風華絕代。
尚陽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
同樣身為女子,尚陽在第一眼見到昭華的時候,便已經知道這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日後定會成為她最強勁的敵人。
尚陽枯瘦凹陷的臉上,浮現出略顯猙獰的笑,
“宋昭,你恨毒了我吧?
若不是我,你的兒子也不會死,那麼你的前路,定會比現在好走得多。
”
昭華仍舊不答,轉而取了根銀挑子,閑閑地撥弄着爆出火花的燭心。
倒是小福子從旁肅聲說了句,
“二皇子有天家福氣庇佑,怎會被你的奸計所害?
皇上一早就洞悉了你的野心,二皇子并未埋葬帝陵,而是由皇上交給了衡州的親信撫養。
如今你與祁王行事敗露,再無法對二皇子造成威脅,皇上前幾日已經将二皇子接回宮中,自是一切平安無恙。
”
“無恙?
”
尚陽雙目瞪得渾圓,呼吸乍然變得急促,連胸腔也跟着劇烈起伏着,
“你說什麼?
你說是蕭景珩救下他的?
哈哈哈哈哈~”
她猝然而起的笑聲,凄厲如夜枭,再不複從前的脆若銀鈴,聽着叫人心底發怵,
“可能嗎?
以他甯可錯殺一百也絕不放過一個的心性,他若一早知道了我的身份,我還有可能活到今日?
宋昭,這樣的鬼話,你也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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