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他在哪兒?
“給銀子我也不去,山洪下來,是要死人的!
”船夫冷着臉道。
蘇九轉頭看了看渾濁洶湧的河面,思忖一瞬,轉頭道,“那你這船賣不賣?
要多少銀子都可以!
”
“你要自己劃船過河?
”船夫驚訝的看着她,“姑娘,我勸你還是别去了,山洪可不是鬧玩的,這幾日河面突然暴漲,現在已經有幾十丈寬,掉下去誰也救不了你!
”
“你隻告訴我這船要多少銀子?
”蘇九清眸冷澈。
船夫上下打量了蘇九一眼,見她真似有急事過河,也不再勸,隻道,“我也不诳你,這船本是條舊船,給一兩就歸你了!
”
“好!
”蘇九急忙掏銀子,拿出一錠,往船夫手裡一放,“全給你了!
”
說罷急急轉身,向着木船走去。
船夫愣怔的拿着手裡的銀子,擡頭高聲喊道,“姑娘,船艙裡有一塊‘水上漂’,若遇到山洪,也許可以保命!
”
水上漂是一種特制的木闆,船夫經常放在船裡,萬一翻船可以伏在上面保命用。
“多謝!
”蘇九感激的道了一聲。
将船從樹上解下來,蘇九雙手一劃船槳,将木船蕩進河裡。
河面上水霧朦胧,一眼望不到對面,加上河水湍急,稍一松力,木船便會偏離。
隔着寬闊的河面,此時對面一艘船也上了河。
蘇九沒劃過船,越使力反而走的越慢,山霧沁涼,她身上中衣已經被汗浸透。
漸漸到了河中心,霧氣不散,反而越來越濃,隔着十幾丈遠,隐隐看到似有另外一條船從對面而來。
這個時候,竟然也有人和她一樣過河?
蘇九微一愣神間,突然聽到轟隆轟隆的雷聲悶響。
她下意識的擡頭看天,霧氣彌漫,看不到天氣如何,然而那聲音卻越來越近。
不是雷聲!
是山洪來了!
蘇九倏然轉頭,隻見上遊水突然升高三丈,夾雜着山石肆虐的向着翻騰奔湧而來,轟隆聲震天動地,轉瞬已到了眼前。
速度之快,讓人根本來不及應對。
和蘇九隔了幾丈遠的大船先被水掀翻了過去。
洪水襲來的那一霎那,蘇九似看到一抹紅影落水,她呆呆的站在那,忘了如何反應。
水從四面八方襲來,席卷着她的身體落入河中,蘇九腦子裡嗡的一響,有片刻的空白,然後猛然睜開雙眸,抓住漂浮過來水上漂,用力的向着那艘船遊去。
是他嗎?
蘇九心裡慌的厲害,拼了命的向着大船被掀翻的地方靠近。
大船被山石擊中,已經四分五裂,船上的人被卷入水中,洶湧的水勢下,甚至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紀餘弦!
”
蘇九喊了一聲,顫抖的聲音被滾滾浪潮聲淹沒,很快飄散。
潮水翻湧,沒有人掙紮,沒有人呼叫,一片死寂,這一刻,蘇九突然絕望的發現,人在水火面前,那樣的無力。
“紀餘弦!
”
蘇九抱着浮木,嘶聲大喊。
周圍都是轟隆水聲,望眼看去,水霧連天,看不到任何人影,那一抹紅似被水淹沒的繁華,沉入水底。
蘇九遊到船翻的地方,反複的尋找,隻看到河面上一塊塊被水擊碎的浮木,零落飄散。
“紀餘弦!
”
心頭的恐慌無限擴大,蘇九伏在木闆上,随波而流,終是忍不住痛聲大哭。
突然,漂流的木闆停住,似被人在水底用力的一托。
蘇九猛然擡頭,淚眼朦胧中,隻見水下紅影如彩墨暈開,男人破水而出,一張俊極的臉上水光潋滟,鳳眸含笑,“在水裡都聽到夫人喊叫的聲音,一下子便醒了!
”
蘇九喜極而泣,眼淚洶湧而出,用力的抱住男人,“紀餘弦!
”
“别哭!
”男人薄唇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眉宇中隐者痛苦,擡手撫着她眉梢眼角,長眸深深的看着她,“玖兒,以後我可能不能陪着你了,但是紀府依然會護着你的。
上官馬上就會回京,還有錦楓,我已經交代他們由你掌管紀府。
”
“不,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
”蘇九慌張搖頭,用力的将紀餘弦往浮木上拉,“我們會活下去的,紀餘弦!
不許你離開我,我會恨你,會追殺你到閻王那裡!
”
“玖兒!
”紀餘弦頭抵在她額頭上,低聲道,“等我不在了,你若想回到蕭冽身邊也可以,紀府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坐穩皇後的位置!
”
蘇九眼淚成串的落下來,“紀餘弦,我哪裡也不去!
我隻做你的夫人,我喜歡你!
”
“你喜歡我?
”紀餘弦鳳眸清亮,幽幽的看着她。
蘇九連連點頭,雙目哭的通紅,“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
和蕭冽在一起的時候我喜歡的人也是你,我以為我可以愛上他,可是我沒做到,我忘不了你,知道我是蘇月玖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歡喜!
”
“你說的是真的?
”男人啞聲問道。
水下錦楓用腳頂着一塊山石,用力的托着紀餘弦,感覺到他身體漸漸僵硬,方要起身,卻被頂上男人用力的将肩膀又按了下去。
錦楓憋氣咬牙,為了聽了幾句情話,他家公子也是拼了!
蘇九已經哭的泣不成聲,“紀餘弦,你一直都在我心裡,你比什麼都重要!
”
她不能想象,有一天他不在了,她該怎麼樣活下去!
“我愛你!
紀餘弦,我隻愛你!
”
“我也愛你!
”紀餘弦眸光如洗,綻放出妖娆的淺笑,欣喜至極,冰涼的唇吻在少女唇上。
突然,又一陣轟隆作響,蘇九擡眸,見比方才更高的山洪再次湧過來。
她伸手推開浮木,用力的抱住男人。
若是死,便死在一起吧!
鋪天蓋地的潮水洶湧而至,蘇九緊緊抱住男人僵硬冰冷的身體,閉上眼睛,迅速被水卷向下遊。
潮水肆虐的沖擊着身體,蘇九伏在紀餘弦胸口,心裡卻一點都不在害怕,之前的恐懼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隻要和他在一起,黃泉碧落,都是她的安身淨土。
錦楓身如蛟龍,在水中穿梭遊走,向着紀餘弦和蘇九被沖走的方向追去。
突然水勢開始變急,那一抹紅影不斷的在水中沉浮。
錦楓心裡開始焦急,公子急着回京,在路上半月噬突然發作,在船上的時候已經暈過去,若不是急着回去找顧神醫,他們也不會冒險今日坐船回京。
紀餘弦現在身體很虛弱,武功也根本無法再施展,十分危險。
前面傳來巨大的落水聲,錦楓神色一慌,前面是瀑布!
用盡全力往前一躍,雙手抓住抱在一起的兩人,随即身後山洪已至,三人一起從崖頂掉了下去。
……
蘇九覺得自己一直似都在睡夢中,開始的時候似掉在水裡,她大聲呼救,拼命的掙紮,記憶深處的惶恐再次湧上來。
就在她以為自己死掉的時候,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漸漸恢複,睜開眼周圍一片白霧茫茫,她像是個瞎子,摸索前行。
胸口似被挖了一個空洞,空的讓人心慌。
隐隐聽到前面有水聲,她用力的向着聲音的方向跑去,跑了許久,那水聲依舊不遠不近的在前面。
她跑累了,停下來呼哧呼哧喘氣。
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是來找人的。
找誰?
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是誰?
蘇九腦袋劇痛,拼命的想想起自己的夫君是誰。
男人俊美的容顔模糊而遙遠,蘇九單膝跪在地上,痛苦的皺眉。
“玖兒!
”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似是一陣清風拂過,眼前的霧氣被吹散,前面赫然出現一紅衣男子站在水流旁。
“玖兒!
”他溫柔的看着她,背後的水浪卻猛然而起,向着他撲去。
“紀餘弦!
”
蘇九大喝一聲,猛然坐起身來。
她愣愣的坐在那,劇烈的喘息,周圍一片黑暗,隻有桌案上的油燈發出昏暗暖黃的光線。
很快有腳步聲傳來,大夫人披着衣服疾步走到床前,按住蘇九的肩膀,神色慌張,“玖兒,你醒了?
感覺怎麼樣?
”
蘇九愣怔的看着大夫人,啞聲問道,“紀餘弦呢?
”
大夫人茫然搖頭,“不知道!
”
蘇九面上漏出惶恐之色,翻身就要下床,腦袋突然一陣暈眩。
大夫人忙扶住她,“玖兒,你頭受了傷,現在不能動!
”
蘇九看了看周圍熟悉的布置,腦子裡一片混亂,她本來是去找紀餘弦的,在河裡遇到山洪,她和紀餘弦一起被水沖走,後來呢?
“母親,我怎麼會在家裡,誰送我回來的?
”蘇九焦急問道。
“是錦楓把你送回來的,你頭被撞傷,一直在昏迷,已經昏迷了兩日了!
”
是錦楓把她送回來的?
蘇九微微蹙額,她已經昏迷了兩日,如果她沒事,紀餘弦肯定也會沒事!
不,她要親眼看到他才放心!
蘇九起身往外走。
“玖兒,你要去哪兒?
天還未亮呢,你身上有傷,大夫交代你不能下床!
”大夫人急忙追上來。
蘇九腦袋被撞的不輕,一動便是一陣發暈扯痛,她腳下不停,踉跄出了房門。
“玖兒,你要去哪兒?
娘親帶你去!
”大夫人扶住她。
“母親,我要去見紀餘弦!
”蘇九急聲道。
“天還黑着,等天亮了我們再去好不好?
”
“不好,我現在就要見到他!
”蘇九推開大夫人,往台階下走。
大夫人忙又追上去,攙扶住她手臂,“好,現在去,我讓人備馬車,我和你一起去!
”
桃子和奶娘都已經驚醒,忙将下人叫醒,帶着大夫人和蘇九往紀府而去。
剛是四更天,天色漆黑如墨,街上空寂無人。
蘇九臉色煞白,握着大夫人的手道,“娘,那日錦楓送我回來的時候你看到紀餘弦了嗎?
”
大夫人皺眉搖頭,“沒有,錦楓來的時候,隻有你在馬車上。
錦楓說你落水撞了頭,顧神醫已經包紮過,還給我我藥,讓我每日給你上藥。
”
她當時看到蘇九昏迷受傷的樣子心疼焦急,便沒有再多問。
蘇九點了點頭,心中越發慌張,從鏡花河回到盛京至少也要一天一夜,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昏迷中,那紀餘弦呢?
他怎麼會讓錦楓把自己送回蘇家?
而且她又已經昏迷了兩日,紀餘弦卻一直沒出現。
他也受傷了嗎?
落水的時候他身上的毒似乎發作了,現在怎麼樣了?
蘇九焦心難耐,恨不得立刻便看到他。
這個時辰紀府大門緊閉,守夜的侍衛在門裡正迷糊着,聽到敲門立刻驚醒問道,“是誰?
”
“少夫人回府!
”二毛喊了一聲。
侍衛聽出是二毛的聲音,忙将門打開,隻見蘇九頭上包着紗布,身穿披風,一道風似的快步進了門。
大夫人忙追上去。
幾個侍衛在那瞪眼,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一路進了主院,卧房和書房的燈都暗着,蘇九眉頭一皺,一邊往卧房裡走,一邊喊道,“墨玉!
”
推門進去,蘇九幾步進了内室,一撩床帳,床上被褥整齊,空無一人。
她心頭惶惶墜下去。
“少夫人!
”墨玉被驚醒,睡眼朦胧,披着外衫進來,忙将放内燈火都點燃。
蘇九回頭道,“紀餘弦呢?
”
墨玉怔了一下,才回到,“長公子去靖州,一直沒回來啊!
”
蘇九愣在那,問道,“那錦楓呢?
”
“錦楓和長公子一起走的啊!
”墨玉道。
蘇九眉頭緊皺,怎麼回事?
錦楓明明送她回了盛京,紀餘弦呢?
他們去了哪兒?
“玖兒,别急,餘弦他不會有事的!
”大夫人見蘇九臉色難看,忙扶住她。
蘇九神思恍惚,那一日在鏡花河的記憶竟然漸漸模糊,難道她沒有見過紀餘弦?
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不,她落水是真的,錦楓把她送回來也是真的!
可是紀餘弦去了哪兒?
蘇九眸子急轉,快步出了門,往顧老頭的院子飛奔而去。
大夫人知道一定是出了事,忙跟上去。
顧老頭還在睡覺,突然聽到門砰的一響,猛然坐起來,“誰?
”
“顧老,紀餘弦去哪兒了?
”蘇九一把将他從床上拽起來,急聲問道。
天還黑着,顧老頭愣怔的看着蘇九,半晌才道,
“你不是去找他了嗎?
”
“我、”蘇九突然之間不知道如何解釋。
“我在鏡花河遇到了他,後來我們都落了水,再之後我被錦楓送回家裡,可是紀餘弦卻沒在府裡。
”蘇九簡單極快的道。
顧老頭攬着中衣,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
”
“你一定知道!
”蘇九死死的拽着他衣領,黑暗中煞白的臉色看上去有些兇神惡煞,“紀餘弦半月噬發作了,錦楓一定會帶他來找你!
”
顧老頭無奈的看着她,“你覺得是本神醫把紀餘弦給藏起來了?
我能把他藏到哪兒去?
”
“我隻問你,你見過他沒有?
”蘇九咬唇問道。
“沒有!
本神醫對天發誓!
”顧老頭一本正經的道。
蘇九放開他,突然不知所措。
紀餘弦沒回盛京?
他會去哪兒,當時他明明是毒發了,錦楓怎麼會沒帶他來找顧老頭?
他們從瀑布掉下去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蘇九腦子裡一團亂,越來越慌。
“玖兒!
”大夫人扶住她肩膀,“我們先回家吧,隻要餘弦沒事,一定會回來的!
”
蘇九失魂落魄,緩緩點頭。
回到蘇家,蘇九沒下車,隻讓桃子扶着大夫人回房,“母親,不知道他在哪,我心裡亂的厲害,一刻也呆不住。
至少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
”
“你頭上的傷還沒好,先養好傷可以嗎?
”大夫人含淚看着她。
蘇九搖頭,“母親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
說罷蘇九吩咐二毛駕車離開。
天剛剛蒙蒙亮,镖局裡,阿樹和胡大炮都已經趕到,等着蘇九吩咐。
“發出消息,幫我找到紀餘弦!
”蘇九清眸深邃堅定,“不管他在哪兒,一定要找到!
”
“是!
”
阿樹和胡大炮凜然應聲。
伏龍幫已經非比從前,大梁國内幾個大的州縣幾乎都有伏龍幫的生意,一呼百應,命令發下去,很快四處都已經開始行動。
蘇九自己親自帶着人又去了一趟鏡花河,沿着河岸和下遊找了一日,在附近幾個村落也全部都放出人去,然而,幾日過去,沒有任何關于紀餘弦的消息。
他和錦楓,仿佛在人間消失了一樣。
如果不是大夫人告訴蘇九,的确是錦楓把她送回來的,她真的覺得是自己做了一個夢。
喬安也給下面幾個相熟的太守寫了信,讓人幫忙留意紀長公子的消息,多日過去,也同樣沒有消息傳回來。
蘇九頭上的傷口一直沒好,加上連日奔波,這一日剛才外面回到镖局,眼前突然一黑,猛的從馬上栽了下去。
一道玄色的身影自前堂裡飛掠而出,一把将少女攬在懷裡,看着她消瘦的臉,男人幽眸悲恸。
心疼的将女子抱緊,蕭冽撫了撫她染了風雨的墨發,
“真的那麼喜歡他嗎?
連自己性命都不顧了!
”
蘇九頭上包着傷口的紗布隐隐有血絲透過來,臉色蒼白,嘴唇幹裂,身體瘦的厲害,抱在懷裡,好像沒重量似的。
蕭冽把她按在懷裡,心頭被刀割似的痛。
阿九!
如果我們沒有分開,你是不是也會這般的愛我?
……
蘇九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睜開眼,看着窗外刺目的陽光,腦子裡有片刻的迷蒙,然後猛然起身。
紀餘弦!
她要去找他!
“阿九!
”伏在床邊的男人驚醒,伸臂抱住她,“太醫說你頭上的傷很嚴重,再不醫治,會留下後患的!
”
蘇九推開他,“沒事,已經快好了!
”
說着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阿九!
”蕭冽按住她,“我派人替你找,你躺下休息一日好不好?
”
蘇九似此時才徹底清醒過來,看了看周圍的富麗堂皇的擺設,疑惑道,“我怎麼會在宮裡?
”
“你暈倒了!
”蕭冽聲音沉痛。
蘇九皺了皺眉,再次掙紮着要起身,“我要出宮,也許阿樹他們已經有消息。
”
“沒有消息!
紀餘弦也許早已經死在哪裡,或者早已經沉入水底了!
”蕭冽握着她的肩膀低喊道。
蘇九愣愣的看着他,眼淚唰的流下來,“不可能,他不會死!
”
“那為什麼一直找不到?
”蕭冽眸光幽深,直直的看着她,“你派了那麼多人出去,他能在哪兒?
他若是活着一定知道你在找他,他不出現就是因為他不可能再出現在你面前!
”
蘇九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惶恐搖頭。
“阿九,不要再找了,紀餘弦身上的毒是解不了的,他身體已經熬到了極限,不會再回來了!
”
“你騙我!
”蘇九用力的将蕭冽推開,淚流滿面,“紀餘弦他不會丢下我的,也許他已經昏迷不醒,沒有辦法回來,所以我要去找他!
”
“阿九,你冷靜一下!
你現在的身體很虛弱,你必須把傷養好!
”蕭冽單膝跪在床前,眸底藏着悲痛,聲音溫柔的輕哄,“就躺一日,好不好?
我派人去找,我幫你找!
一有消息,立刻來告訴你!
”
蘇九雙臂支着床榻,低低喘息。
“就一日,明日你再出宮也耽誤不了什麼事,你現在出去,隻能再次從馬上暈倒下來。
你若真的病倒了,即便找到紀餘弦,你也無法去見他。
”蕭冽柔聲的繼續勸說。
蘇九知道自己現在的确很虛弱,她擡頭道,“你真的幫我找?
”
“是,再相信我一次!
”蕭冽鄭重的道。
蘇九微一點頭,躺回到床上去。
此時宮女端了藥來,蕭冽攬着她的肩膀,慢慢将藥喂給她。
蘇九腦子裡一片混沌,喝了藥以後很快便昏睡過去。
蕭冽用熱水洗了一下錦帕,仔細的幫她擦臉整理長發,之後在床邊看了許久,才起身,将床帳放下讓她安睡。
讓宮人把奏折都搬到寝殿來,蕭冽一日未出寝宮。
蘇九中間醒了一次,喝了一碗稀粥後又沉沉睡過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快黑了。
淡淡的幽香漂浮,似是女子衣服上的熏香,蘇九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蘭知繪坐在床邊。
“皇上有點急事去處理,讓我來照顧你!
”蘭知繪淡笑了一聲,見蘇九要起身,忙拿了一個軟枕放在她身後。
“要喝水嗎?
”蘭知繪問道。
蘇九輕輕點頭。
蘭知繪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溫水小心喂到蘇九唇邊。
待蘇九喝完,蘭知繪将水杯放在一旁,蹙額問道,“還沒有公子的消息嗎?
”
蘇九清眸覆了一層霧氣,黯然無光,緩緩搖頭。
“放心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蘭知繪安慰道。
“是!
”蘇九堅定的點頭。
“蘇九、”蘭知繪幫她蓋了一下被子,猶豫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一直找不到公子,你會留在宮裡嗎?
”
蘇九眸色微冷,“不用擔心,我和蕭冽不可能了,不會再威脅到你!
”
蘭知繪立刻搖頭,“不,你誤會了,我沒有害怕你留在宮裡,我本來也不是他真正的妃子。
過幾日,我就要離開皇宮了,我多留下的這一段日子,隻是因為那些文臣要皇上納妃,我留下來可以堵一下那些人的口。
皇上在宮外賞了我一座院子,我馬上就要搬過去了。
”
“我知道你愛慕蕭冽,你若想留下,我可以幫你去找他。
”蘇九道。
當初畢竟是她把蘭知繪扯進來的,如今玉珑已經死了,她也應該對蘭知繪負責。
“不用!
皇上心裡隻有你一個人,我留不留下都是一樣的!
”蘭知繪輕聲笑道,目光坦然,并沒有嫉妒,“皇上、他從來沒碰過我。
即便當初在太子府為了迷惑玉珑,他宿在我房裡,也隻是睡在外室。
偶爾和我說幾句話,也全部都是關于你的!
”
“皇上真的很喜歡你,他不納妃,不封後,就是在等着你。
他找了無數工匠修複一個琉璃镯,也是給你的,對不對?
”
“所以,如果紀餘弦一直找不到,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皇上?
”
蘇九沒有任何猶豫的搖頭,“在我對感情茫然的時候,恰好蕭冽出現,他讓我很感動,也很感激他的深情。
可是現在我已經很清楚,我喜歡的人是紀餘弦,不會再有其他人。
”
“是,是知繪多嘴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蘭知繪淡淡一笑。
外殿木門處,一道矜冷尊貴的身影站在那,本欲進門,聽到少女的話停在那,腿再無法擡起來。
原來,她對于他僅僅隻是感動而已!
男人胸口酸澀難抑,似浪潮席卷,将他抛至冰冷的深淵,呼吸裡都帶了疼痛。
他真的不甘心!
如果沒有和夏玉珑成親,他至少還和她在一起,也許她早已做了他的妻子。
他有一生的時間可以讓她慢慢愛上他。
可是現在一切都化作烏有!
難道他後半身都注定活在孤寂中?
他若丢了她,即便擁有了天下,又有何用?
男人面沉似水,眸光幽深,緩緩掃了内殿一眼,轉身而去。
回到禦書房,蕭冽轉頭看向如今的宮中禁軍統領丁飛,“有紀餘弦的消息了嗎?
”
丁飛搖頭,恭敬道,“沒有,現在幾乎整個大梁都有尋找紀長公子的人,都沒有消息!
”
蕭冽緩步回到桌案後,手臂支額淡淡的看着窗外,半晌,墨眸一眯,
“朕好像知道他在哪兒了!
”
蘇九次日一早便離開皇宮,回了紀府。
府中一切如常,隻是那人仍舊沒有回來。
蘇九坐在書房外的台階上,仰頭望着天空,目光澄澈而堅定,他知道她在這裡,一定會回來的。
已是暮春時節,夭夭桃花,無風自落,在少女的發頂、肩膀,悄悄掠去一抹輕紅。
身後窗子半開着,仿佛那人還坐在那裡,笑靥如花,柔柔的看着她。
蘇九仰面倒在台階上,閉上眼睛,精緻的面孔上帶着淺淺悲傷。
誰家少女初長成,入了相思門,解了相思意,知了相思苦。
相思無窮盡,亦不悔初相識。
良久,女子身上落了一層落花,花香漂浮,落地成泥。
顧老頭走進來,“咦”了一聲,奇怪的道,“下人們說那丫頭回來了,人呢?
”
蘇九猛然坐起身,急聲問道,“是不是有了紀餘弦的消息?
”
“霍!
”顧老頭吓了一跳,“你這是把自己葬了要殉情啊?
”
“滾!
”蘇九一個掃堂腿過去,冷目如雪,“紀餘弦沒死!
”
“嗯嗯,他沒死。
”顧老頭連忙後退,笑道,“我剛剛得到消息,鳳城那裡似有關于半月噬的線索,也許紀餘弦去了那裡找解藥了!
”
蘇九噌的蹦了起來,“你說的是真的!
”
“當然,本神醫從不打诳語!
”
“那我現在就去!
”蘇九起身往外走。
“嗳,萬一沒有,你可别怨我!
”顧老頭拽着她道。
蘇九搖頭,“即便找不到他,如果能找到解藥也好!
”
說罷急步出了院子,掠身而去。
待蘇九走後,一道如玉的身影緩緩走過來,站在顧神醫身後,淡聲笑道,“顧老這樣折騰少夫人,公子會不高興的!
”
“就該讓她受點苦,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顧神醫得逞的挑眉。
“可是長公子明明是交代讓顧老照顧少夫人,萬一公子發飙,請顧老一人承擔!
”上官道。
“放心!
本神醫一個擔着!
”顧老頭無謂的輕哼一聲,突然目光一閃,轉頭問道,“他發飙不會把本神醫怎麼樣吧?
”
上官雲頓聳了聳肩,“難說!
”
“本神醫才不怕!
”顧神醫突然又威風起來,“他現在半死不活的,能不能回來還兩說呢!
再說本神醫是不忍心看那丫頭頹廢傷心,給她找點事做!
”
上官淺淺輕笑,點頭道,“日後公子若追究起來,顧神醫有話說就好!
”
顧神醫冷哼一聲,扭頭走了。
上官雲頓回到書房裡,看着成摞的賬本,歎了口氣,自語道,
“回來後連自己女人都沒摸就來給你收拾爛攤子,等你回來咱們再算賬,所以、你一定要回來啊!
否則、别想把你的女人推給我,我自己有女人!
”
男人不瞞的嘀咕了幾句,認命的回座椅上繼續理賬了。
鳳城離盛京不遠,來回不過兩日的路程,蘇九五日後才回的盛京,當然什麼都沒找到。
可是她已經沒有了去找顧老頭算賬的力氣。
蘇九一身的風塵仆仆,牽着馬走在街上,周圍行人擁擠,她像個孤獨的過路人,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裡?
這麼久了,紀餘弦真的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她知道,老天在懲罰她,懲罰她對紀餘弦的不用心。
所以,就算後半生找遍整個大梁,找遍整個大陸,她也不會放棄。
夕陽照在少女白淨的臉上,她牽着馬慢行,想着明日再帶人去一趟鏡花河。
他是在那裡消失的,總會留下一些線索,也許是她之前去的時候太心急,遺漏了什麼。
蘇九想着心事,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擡頭看去,正見上官雲頓和幾個掌櫃從景沁樓裡出來,面容溫雅,談笑晏晏。
蘇九心頭一跳,緩步走過去。
等上官雲頓把客人送走,蘇九跟上去,閃身攔在他面前,“上官!
”
上官雲頓一怔,立刻淺笑行禮,“見過少夫人!
”
“你何時進京的?
”蘇九問道。
“已經五六日了!
”上官雲頓溫和道,“本該早就去拜見少夫人,隻是聽說您離京了才沒過去,上次金銘的事多謝少夫人出手相救,上官感激不盡!
”
蘇九清眸頓時一眯,聲音微顫,“不必!
我問你,你知道紀餘弦在哪兒是不是?
”
上官雲頓目光閃爍,随即淡定道,“不知道!
”
“你騙我!
”蘇九目光清冷,“如果不是紀餘弦給你送信,你怎麼突然回盛京?
”
上官頓一下,才道,“不瞞上夫人,上個月長公子就已經給我寫了信,要我回來輔助少夫人掌管紀府,江南那邊有事,我耽擱了幾日才入京,不曾想、”
“他信裡還說了什麼?
”蘇九急迫的問道。
“沒有了!
”上官道。
蘇九咬住下唇,不知為何,總是覺得上官雲頓在騙她。
如果紀餘弦寫了那樣的信,上官雲頓難道不奇怪為何紀餘弦要把紀府交給她?
憑他兩人的交情,如果上官知道紀餘弦出事,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回來的,不可能耽擱到現在。
蘇九意味深長的看了上官雲頓一眼,突然問道,“他還活着嗎?
”
“公子他、”上官雲頓猛然住口,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他在哪兒我都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我也無從知曉!
”
蘇九眸光微深,緩緩點頭。
“少夫人這幾日有沒有時間,我把紀府各州府的賬目和您交代一下!
”上官道。
“暫時不用,勞煩上官先打理。
”蘇九道。
“應該的!
”
蘇九微一颔首,牽馬離去。
蘇九先回了蘇家,和大夫人報了平安,陪她吃了晚飯後,才回紀府去。
本來想去找顧老頭算賬,去了他院子發現顧老頭不見了。
畏罪潛逃了?
蘇九眸子轉了轉,也不派人去找,回了主院睡覺。
沐浴後躺在床上,錦被,枕間,空氣中都是男人的氣息,蘇九擁着錦被遮住面孔,肩膀隐隐顫抖。
紀餘弦,你這個混蛋,到底躲去哪裡?
不要被我抓到,否則、
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