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長歡身世
“歡爺,這是南街的唐掌櫃,他看中了紀澤公子畫的這副釣魚圖,要重金買下,您看、”一管事先道。
長歡一身淡紫色錦服,氣質清朗,面容俊俏,淡聲笑道,“謝唐掌櫃擡愛,隻是很抱歉,這副圖暫時不往外賣!
”
“我願出高價買下,還望大掌櫃通融!
”唐掌櫃見長歡氣度脫俗,言語之間也多了些客氣!
“不是價錢的事,唐掌櫃知道,以前詩會做的詩畫所賣的銀兩,皆周濟了乞丐和窮人,我們商行并未得其中一文!
如今剩下的這幾副,是為了紀念詩會的,已經不外賣了!
”長歡态度溫和,語氣不急不緩,卻透着堅定。
唐掌櫃蹙眉,“我聽說過商行的善舉,一直也是很欽佩的,隻是實在是喜歡這副畫、”
他一邊說着,一邊看着那副圖,像是遇到了心愛之物,難以割舍。
此時周圍也有許多女子停下來,竊竊私語,嬌羞的看着長歡,玉珑站在一旁,目光複雜,倒也不十分突兀。
她看着少年,目光越發的幽深,問旁邊女子道,“請問這位歡爺是什麼人?
”
女子紅着臉看了長歡一眼,小聲道,“他是這商行的大管事,叫長歡。
”
“長歡、”女子低喃了一句,神思恍惚。
“不如這樣!
”那邊長歡突然開口,“過了年暮春時節商行還要再次組織一次詩會,到時候盛京才子雲集,必出佳作,到時候唐掌櫃再來一觀,也許能尋到心怡的畫作!
”
唐掌櫃點了點頭,“也隻好如此了,到時唐某一定來!
”
“是,恭候唐掌櫃大駕!
”
少年不卑不亢,幾句話将矛盾化開,送唐掌櫃走後,轉身向着樓上走去。
幾個圍觀的少女目光跟随着男子的背影,目光愛慕。
玉珑眉心微蹙,想了想,擡步跟上去。
一直上了頂樓,長歡擡步剛要進花廳,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怔,問道,“小姐有事?
這樓上已經不是販賣貨物的樓層,小姐買什麼東西,還請去樓下!
”
如今離的近了,玉珑看着少年的眉眼、五官,隻覺越看越像,忍不住便有些激動。
勉強将心思按下,玉珑眸子一轉,溫和笑道,“我有事想請問公子,可否入廳詳談?
”
長歡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可他确定自己從未見過她,淡淡點頭,“好,小姐請!
”
進了花廳,下人奉了茶退下,玉珑舉目打量四周,笑問道,“公子平時便是住在這裡嗎?
”
長歡點頭,“是!
”
“公子是盛京人?
”玉珑試探的問道,“總住在這裡,家人怎麼舍得?
”
長歡淡聲道,“小姐方才不是說有事嗎?
何事?
”
玉珑見長歡并不願多談自己的事,也不再繼續問,轉移了話題,道,“我是來盛京探親的,看到商行裡貨物琳琅滿目,想帶些盛京的特産回去,公子可否給我介紹介紹?
”
“原來是這個!
”長歡恍然一笑,道,“我讓我們管事上來,帶着小姐去轉轉,也許能買到喜歡之物。
”
“不!
”玉珑急急道了一聲,發覺自己失态,頓了頓才緩聲道,“我見公子談吐大方,為人和善,能不能親自給我介紹一下?
”
長歡看着女子灼灼的目光總黏在自己身上,以為她也是那些想法設法想接近他的女子,臉色頓時淡了幾分,“抱歉,我還有事在身,不能陪着小姐,小姐請自便吧!
”
晴蘭見長歡語氣不善,頓時怒道,“放肆,你怎麼敢和我家小姐這般說話?
”
“晴蘭!
”玉珑斥了她一聲,皺眉道,“不許亂說話!
”
晴蘭不知道自家郡主為何這般遷就一個男子,還眼巴巴的跟上來受辱,實在替她委屈。
難不成她家小姐看上這他不成?
這男子長的到是俊逸風流,隻是一個商行的管事,身份低微,實在和她家小姐不配。
晴蘭打量着長歡胡思亂想,玉珑已經站起來,眉目仍舊溫和,“既然公子忙,小女子便不打擾了,改日再來叨擾。
”
說着往外走,走到長歡跟前時,突然腳下一扭,整個人向着長歡身上倒去,女子順勢抓住他的衣服,将衣領扯下來,擡目看向他後頸下一寸的地方。
待看到一顆鮮紅的紅痣,女子猛然一震,渾身血液似僵住了一般,激動的渾身都開始顫抖。
長歡見女子撲在身上,更認為她無恥糾纏,猛然起身,将女子毫不留情的往下一推,冷聲道,“小姐請自重!
”
玉珑摔倒在地上,目中卻含淚一眨不眨的看着長歡。
長歡瞥她一眼,厭惡的轉過身去。
晴蘭忙撲過來攙扶玉珑,見她目中含淚,更是心疼不已,擡頭斥道,“你這人怎麼這般混賬,竟敢将我們小姐推到在地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
“晴蘭,閉嘴!
”玉珑猛然斥了一聲,低下頭去,用力的将眼中的水霧逼散。
晴蘭扶着玉珑起身,“小姐、”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不關歡公子的事,快點和歡公子道歉!
”玉珑說話時,仍舊看着長歡,目光溫柔,不斷的在他身上打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長歡見女子毫不避諱的目光,眉頭越皺越緊,擡步往外走,“不必道歉了,兩位回吧!
”
玉珑不由自主的跟上去,出了花廳,見長歡進了書房,“砰”的一聲将房門關上。
“小姐,你看他,實在不識擡舉!
”晴蘭氣道。
“閉嘴,不許你說他!
”玉珑怒道。
“小姐,你、”晴蘭驚愕的看着她,讷聲道,“小姐,你不會真的喜歡上這男子了吧?
”
玉珑瞥她一眼,“胡說什麼?
”
“那你為何這樣、”晴蘭小聲嘀咕道。
她家小姐向來高傲,對男人不屑一顧,何時像這般主動找上來,面對男子的羞辱和冷落
還不生氣。
實在是奇怪!
玉珑卻沒聽她說什麼,看着緊閉的房門,目露沉思,表情複雜難言,半晌,才轉身往樓下走,“我們回去吧!
”
出了商行,玉珑仍舊忍不住擡頭往上看,直到丫鬟晴蘭催促了兩遍,才往馬車上走。
上了馬車,玉珑面上又是欣喜,又是激動,又有些不确定的擔憂,恨不得立刻便告訴父親。
長歡,桓兒……
他們是同一個人嗎?
他就是她十二年前失散的弟弟嗎?
她第一眼看到他,便覺得像,眉眼和小時候并無太大差别,重要的是,脖頸後的那顆紅痣,和桓兒長的位置也一模一樣。
世上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
玉珑越想越激動,如果他真的是桓兒,那她的弟弟就沒有死!
老天保佑!
玉珑雙手合十,忍不住落下淚來。
十二年了,他們夏家終于要将桓兒找回來了嗎?
玉珑催着車夫快速的回了别苑,進門後立刻想找父親說此事,然而進了門,被寒風一吹,腦子裡又冷靜了下來。
世上并不是沒有巧合之事,萬一那個長歡在盛京城裡有父母親人,不是他們的桓兒,那他們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她和父親也許能經得住這樣的起伏變化,母親如何能承受?
不!
先不能告訴父親和母親,她要查查這個長歡的來曆,至少等有了把握,再告訴父親。
玉珑安奈住興奮的心情,深吸了幾口氣,才擡步往院子裡走。
一日也等不了,玉珑馬上派人出去查訪。
派出去的人是他們夏王府的侍衛統領,明叫袁祿,曾經是他們雲南王府世子的貼身護衛,和夏桓一起長大,在他們夏府呆了十年,做事穩重,最值得信任。
玉珑焦急的等了一下午,傍晚時,袁祿進來禀告,
“回郡主,郡主讓屬下查的人叫長歡,姓氏不知。
他背後還有一個蘇九爺,是商行真正的掌櫃,長歡對這位蘇九爺也是言聽計從。
他們似是去年突然出現在盛京城,以前是做什麼的,從哪裡來,還有什麼家人,暫時還沒查到。
”
玉珑輕輕點頭,“還有别的嗎?
”
“另外就是關于這個蘇九爺的,除了清譽商行,他在盛京一年裡還開了三個酒樓,有一家镖局,如今生意都非常紅火。
”
蘇九爺?
玉珑沉思一瞬,道,“幫我查查這個蘇九爺的行蹤,一旦有消息,立刻報給我!
”
“是!
”
“還有,今日讓你查的事先不要禀告給王爺,我自會親自告知!
”
“是,郡主!
”
“下去吧!
”
玉珑聽了袁祿的禀告,暗暗決定,查長歡的身世,要先從這位蘇九爺查起。
次日早朝後,張太傅和禦史等人在禦書房議事,快晌午時衆人散了,張太傅故意落在最後面,等着衆人走後,才回身又和皇帝禀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事。
說到最後,張太傅捋着白胡子道,“雲南王帶着郡主入京過年,咱們朝中不要怠慢了才好!
”
皇上輕笑點頭,“是,不過雲南王為人一向随和,宮苑裡的下人侍奉周到一些便是了!
”
“老臣聽說昭王殿下這幾日一直親自陪着郡主在盛京城裡逛街賞景,實在是為皇上分憂了!
”張太傅笑的深沉。
皇上聞言卻是一怔,怪不得這幾日看不到昭王,原來是去玉珑郡主那裡獻殷勤去了。
他自然知道蕭敬為何對玉珑獻殷勤,也清楚今日張太傅為何留下要提起此事。
畢竟之前可是他暗示張太傅聯姻的事。
眸光微沉,皇上卻也不得不為自己挽回幾分臉面,裝作若無其事的道,“是,最近冽兒太忙,旁的人又怕怠慢了郡主,所以朕吩咐昭王多照顧一下雲南王和郡主,敬兒一向都是聽話的。
”
“原來如此!
”張太傅釋然了幾分,恭敬道,“還是皇上想的周到。
”
……
等張太傅走了以後,宮人進來問要不要擺午膳,皇上眉頭一皺,沉聲道,“去太後那裡!
”
福壽宮裡蕭太後正要用午膳,宮人大聲禀告,“皇上駕到!
”
容貴妃帶着宮女姑姑太監,忙侍立在兩側迎接請安。
皇上扶了容貴妃起身,大步走進去,笑道,“兒臣沒有擾了母妃的胃口吧!
”
“皇帝還用沒午膳吧,一起坐下來,你們在,哀家這胃口隻會更好!
”蕭太後滿面笑容。
容貴妃親自拿了碗碟盛了湯放在皇上面前。
幾人坐定,寒暄幾句,皇上才放下筷子,皺眉道,“敬兒實在是不像話!
”
容貴妃拿着筷子的手一頓,随即裝作沒聽到繼續用飯。
蕭太後擡頭問道,“敬兒又怎麼了?
”
皇上随即将蕭敬對玉珑獻殷勤,惹了張太傅不快的事說了。
張太傅本就是皇帝的恩師,三朝元老,位高權重,又來向來性子直爽,就算是在朝堂上當面指責皇上某處不妥的情況也是敢的。
何況,他的寶貝孫女受了委屈,如何甘心?
“敬兒之前說喜歡南宮家的小姐,後來又說喜歡張太傅的孫女,朕本來打算将太傅的孫女許配給冽兒做正妃,念他是兄長,才同意了他和張家的婚事,甚至已經和張太傅提起過,打算年節的時候便為兩人賜婚。
誰知敬兒如今又對玉珑郡主大獻殷勤,這般三心二意,實在是讓朕失望!
”皇帝沉聲道。
容貴妃一直低頭優雅的用飯,并不對此時表達意見。
蕭太後冷聲道,“敬兒如此輕浮,心思不穩,将來如何能成大事?
”
更重要的是蕭敬為了達到目的,兩面三刀,就算作了君王也是個庸君。
“哀家看那玉珑郡主是不錯,大方得體,樣貌上乘,不如将她許配給冽兒,這樣一來,可讓敬兒死心,不要失了張太傅這等老臣的心。
”蕭太後提議道。
此時容貴妃方擡頭,看向皇帝。
皇上沉思道,“此事到是可行,隻是之前朕同冽兒提起勾他的親事,答應他娶正妃的事随他的心意,如今怎好反悔?
”
“難道冽兒不喜歡玉珑郡主嗎?
哀家看兩人相貌相配,說不定有夫妻之緣。
”蕭太後笑道。
容貴妃也道,“皇上是冽兒的父皇,他的婚事由皇上做主便可!
”
皇上笑着點頭,“不急,雲南王要在盛京呆到年後才回去,等哪日朕問問冽兒後,再替他做主!
”
“也好!
”蕭太後淡笑。
用了飯後,皇帝又留下陪着蕭太後喝了一會兒茶,才起身離開。
容貴妃侍奉蕭太後午睡。
蕭太後躺在矮榻上,突然問道,“好久沒看到月玖那丫頭了,還真是有些想她,明日招她進宮吧!
”
容貴妃頓了一下,才溫婉道,“回太後,她已經不是紀府少夫人了。
”
“什麼意思?
”蕭太後問道。
“臣妾聽聞,她并不是真正的蘇月玖,而是冒充的,真正的蘇家小姐找到盛京裡來,真相大白,她便離開了。
”
“啊?
”蕭太後吃了一驚,“她不是月玖丫頭,怎麼可能?
”
“臣妾也隻是耳聞,具體的内情并不知道。
”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蕭太後覺得不可思議,“哀家看她明明長的和靖柔年輕時一樣,她在哀家身邊時,哀家覺得她就是她母親。
”
容貴妃搖了搖頭,默然不語。
“把她招進宮來,哀家要親自問問她!
”蕭太後道。
“那丫頭離開紀府後便下落不明,恐怕無法入宮。
太後也不要見了,免得傷懷,何況如果她真是假的,亦是犯了欺君之罪,太後要罰她嗎?
”容貴妃笑道。
“哎!
”蕭太後歎了一聲,“哀家還挺喜歡她的,沒想到、”
容貴妃将蕭太後身上的錦被蓋好,道,“太後休息吧,不要想了,哪日把如今真的蘇家小姐招進宮來,太後也許會更喜歡。
”
蕭太後沒說話,隻是仍舊皺着眉頭,似對這件稀奇的事感到不解。
半晌才閉上眼睛入睡。
容貴妃守了一會,起身輕步離開。
隔了一日,夜裡将近三更天,紀餘弦進了房門,脫衣上床,自身後抱着蘇九,低聲道,“夜裡總是吵醒你。
”
蘇九枕在他肩膀上,閉着眼睛喃喃道,“夜裡來,早晨走,咱們怎麼像是偷情的一樣?
”
紀餘弦眸底深谙,默然不語。
“對了,這幾日有人在查你們伏龍幫,對你的事尤其上心,你又得罪了什麼人?
”紀餘弦沉聲問道。
蘇九皺了皺眉,轉過身來,道,“我也發現了,這幾日我出門似有人跟蹤我。
”
“我派人将查探之人截殺!
”紀餘弦鳳眸冷魅。
“不,先不用!
”蘇九搖了搖頭,道,“對方來曆不明,讓我看看到底是何人?
”
“那你行事小心,有什麼不對,馬上撤身!
”紀餘弦吻了吻她臉頰。
“放心吧!
”
次日,蘇九巳時出門,馬車上了長街,二毛低聲道,“公子,那人又跟上來了!
”
蘇九點了點頭,淡聲道,“去清源酒樓!
”
“是!
”
二毛應了聲,趕着馬車去永安街。
蘇九進了酒樓,很快二毛便進來道,“公子,那人走了!
”
蘇九點頭,直接上了樓頂。
半個時辰後,玉珑郡主的車架停在酒樓前,她看了看酒樓,才擡步往裡面走。
還未到飯時,酒樓裡人并不多,玉珑一進去,酒樓的掌櫃過來道,“小姐,請跟我來,我們公子有請!
”
玉珑唇角撇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看來自己跟蹤這位蘇九爺的事被他發現了。
也不慌張,玉珑從容的和掌櫃向着樓上走去。
樓頂上,蘇九坐在亭子裡,看到上來是個美貌的女子,有些驚訝,笑道,“姑娘坐!
”
玉珑看着蘇九,也非常驚愕,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她來盛京這幾日,已經聽很多人說起過蘇九爺,她以為這位蘇九爺是位老謀深算的長者,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如此年輕的俊公子。
一身淡青色錦衣,外罩雪白狐裘,身姿挺拔,氣質清卓,五官英氣精緻,雌雄難辨,看上去甚至比長歡還要小上幾歲。
這樣一個少年,竟然是開了酒樓镖局和商行的幕後掌櫃。
實在讓人驚訝!
玉珑落座,面若芙蓉,大方清雅,笑道,“我派人跟蹤蘇公子,實在是失禮,還望蘇公子莫怪!
”
蘇九直視着她,直接問道,“你是何人?
”
玉珑眸光一閃,溫和道,“我自滇南而來,是來盛京尋人的!
”
“尋人?
”蘇九反問了一句。
“是,尋小女子的親弟弟,十二年在盛京玉壺山壁血崖失蹤。
”
“那你跟着我做什麼?
”蘇九不解。
她總不可能是這女子的弟弟。
不過她提到玉壺山,定然是已經查過他們的底細,蘇九清眸冷澈,淡淡看着對面的人。
“我跟蹤公子,是想問公子手下一人的身世,也隻有蘇公子最清楚。
”
“誰?
”
“長歡!
”
蘇九頓時一怔。
“那日我在商行中初見長歡,發現他和我十二年前失蹤的弟弟長的很像,那種親人之間的感應也極強烈,最重要的是,他後頸上長了一顆紅痣,和我弟弟一模一樣!
”玉珑有些激動的道。
蘇九震驚的看着她。
“我派人查了長歡的身世,都是和蘇公子有關,所以今日來蘇公子這裡找一個答案!
”玉珑目光殷切的看着蘇九。
蘇九仍舊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長歡在她身邊呆了十多年,她從未想過有一日他的親人會來尋他。
或者一開始也是想過的,後來時間長了,見無人找,便自然的認為他是個無人在乎的孤兒。
不曾想,會這樣突然的出現。
蘇九眸光清冽,眼波輕轉,“我可以告訴你關于長歡的事,但你必須如實告訴我,你是何人?
”
玉珑猶豫一瞬,随即坦然道,“我是雲南王府,玉珑郡主!
”
蘇九雙眸睜大,手掌猛然握緊,她竟然就是玉珑郡主!
那日雲南王進京,她和長歡站在商行樓頂遠遠的看着雲南王的隊伍,看着雲南王和玉珑郡主自街上穿過,可并未看清面容。
如果她是玉珑郡主,長歡是她的親弟弟,那長歡的身份、
蘇九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既然已經告訴蘇公子,那我也不再相瞞。
十二年前,當今聖上要求我們雲南王府将世子送入京城,表面上是皇上喜歡我弟弟,實則是留在盛京為質子。
滇南和盛京相隔萬裡,一去誰知可還有歸日?
我母親隻有桓兒一個兒子,如何舍得,日夜傷心哭泣,我父親隻好想了一個主意!
”
“當時桓兒乘坐的馬車進京時經過玉壺山,父親特意備了一輛一模一樣的空車,準備制造半路遇到山匪,馬車掉崖的假象,告訴皇上桓兒失蹤無法入京。
這個主意也許是下策,但實在是迫不得已!
”
“可是馬車經過壁血崖時,裝扮山匪的侍衛中出了尖細,竟将桓兒的馬車推下山崖。
等父親發現的時候,為時已晚,再派人找下崖去,除了血迹和撕碎的衣服,什麼都沒看到!
”
“當時桓兒隻有七歲,從那麼高的斷崖落下去,若再遇到野獸,必死無疑。
所以這麼多年,我們一直都認為桓兒他、”
玉珑說着,漸漸哽咽難言,
“桓兒的死,讓父親一蹶不振,母親更是大病,哭瞎了眼睛,治了将近十年才好。
長歡若真是我們的桓兒,那就是就救了我們雲南王府上下。
還請蘇公子,将長歡的身世如實的告訴我,他若真的不是桓兒,我也死心了!
”
“雲南王世子、叫什麼?
”蘇九沉聲問道。
“夏桓!
”玉珑殷切的看着她。
聽到女子的話,蘇九幾乎已經确認了,長歡,就是雲南王世子,玉龍郡主的親弟弟,夏桓。
本來已經模糊的往事,漸漸在腦子裡清晰,蘇九眉頭微皺,想了想,道,“大概十多年前我遇到長歡,的确在壁血崖下!
”
那一日她和伏龍幫的人一起去山上打獵,她跟蹤一頭狼到了壁血崖下,正看到幾頭狼在撕咬一個孩子,一個比大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當時那孩子已經被撕扯的渾身血肉模糊,她若再晚去一會兒,那孩子可能就被那幾隻野狼果腹了!
蘇九用弓箭趕走了野狼,依照自己受傷的經曆找了草藥給他敷上。
伏龍幫不養閑人,她不敢将重傷的長歡帶進幫裡,所以在伏龍幫山後找了一個山洞給他,每日過去給他換藥,送吃的。
長歡昏迷了足足有五六日才醒,醒的時候傻呆呆的,問他父母在哪兒,家在哪兒,都隻會搖頭。
蘇九當時想這孩子一定是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摔下來摔傻了!
她又問他叫什麼?
他想了半天,才怯怯的回她,“歡兒、”
她便給他起了名字叫長歡,當時還自以為文雅,高興半天。
至少比什麼狗剩子,胡疤子,曹大頭強的多。
等長歡好了以後,她帶他進了伏龍幫,他開始很怕人,每天像個跟屁蟲一樣的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她吃飯他便吃飯,她睡覺他便睡覺。
讓她慶幸的是,長歡雖然記不得自己的父母家人,記不得自己是哪裡人,但并沒完全摔成一個傻子,而且也算機靈。
後來她還帶他去過壁血崖上的等過,想看看有沒有人來找他。
等了幾次不見人尋,隻好放棄了。
一晃十幾年,沒想到碰到他的家人,而且,原來他是雲南王世子!
聽了蘇九講述救了長歡的經過,已經泣不成聲,掩面痛哭。
“他是我的弟弟,是我們的桓兒!
”玉珑幾乎已經确定了,不可能再有比這更巧合的事情。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年紀,同樣的紅痣……
蘇九心裡複雜,為長歡高興,終于找到了親人,他們這些人都沒有親人,平時雖然都大大咧咧的慣了,但是看到别人一家親熱還是羨慕的。
然而,心底又有些沉重,如果長歡真的認了自己的親人,是不是就要跟着雲南王回滇南去了?
他跟了她十二年,形影不離,早已是她的親人。
她自認為對于長歡的感情,并不比雲南王府的人少。
“長歡若真是世子,你們打算如何?
”蘇九問道。
玉珑轉頭拭淚,彎唇笑道,“小女子失态了!
我幾乎已經确定,長歡就是我的親弟弟,我要馬上去見他,告訴他,他的身世,然後帶他去見我我父親和母親。
”
說罷,玉珑起身單膝跪在地上,真誠道,“謝謝蘇公子當年救了桓兒,您不隻救了桓兒,更是救了我們整個雲南王府,我們雲南王府一定會報答公子的!
”
“不用報答!
”蘇九扶她起身,淡笑道,“隻是長歡從來不知道自己有親人,他以為自己是被人丢棄的,希望郡主告訴他時,讓他也能有一個接受的過程!
”
玉珑含淚點頭,“是,當年的确是父親的疏忽才讓長歡流離在外,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但是我想,他若知道自己的身世一定很高興的!
”
所有人都需要家人!
因為血脈相連,即便十幾年分離,也不能斷了那份親情。
她相信桓兒一定會和她一樣的激動,高興!
“隻是長歡如今對我可能有些誤會,能不能勞煩蘇公子和我一起去見他?
”玉珑迫不及待的道。
“好,我和你一起去!
”
蘇九點了點頭,和玉珑一起坐馬車趕往商行。
兩人一直上了頂樓,灑掃的下人看到蘇九紛紛請安,“九爺!
”
聽到聲音,長歡快步自書房裡走出來,歡喜道,“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沒想到、”
長歡話沒說完,看到蘇九身後的玉珑郡主,聲音頓時停下,俊眉皺起,“這位姑娘認識我們九爺?
”
自從長歡出現,玉珑目光變一直在他身上,比之前更殷切激動,隐隐含着淚光,低低喚道,“桓兒!
”
長歡直覺有些不對,冷聲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
蘇九在兩人身上掃過,深吸了口氣,“我們去書房裡說!
”
長歡看着女子落在自己身上炙熱的目光十分不适,他之前以為這女子是他的愛慕者,今日她竟和蘇九一起出現,而且看他的眼神,似乎和平時向他示好的那些女子也不同。
進了書房,蘇九将房門關上,站在那,對着玉珑微一點頭。
玉珑會意,上前一步,咬了咬唇,似一時不知如何啟口,平複了一下胸口洶湧的情緒,才哽聲道,“桓兒,我是你長姐,你是我的親弟弟,對不起,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
長歡頓時愣在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才反應過來女子說了什麼,倏然轉頭看向蘇九,“老大,這、這是怎麼回事?
”
蘇九直直的看着他,“長歡,你是有家人的,如今你的親人來找你了!
”
長歡面露茫然,“什麼意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玉珑擦了一下淚,深吸了口氣,将長歡是何人,當年為何失蹤的事詳細的說了一遍,最後肯定的道,
“我已經問過這位蘇公子,你掉下山崖的地方和當年都對的上,你就是我的弟弟,雲南王世子,夏桓!
”
長歡踉跄後退一步,目光震驚,愣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相信女子所說的話,惶惶搖頭,“不、不可能,我沒有父母,這麼多年也沒有人找過我,老大和伏龍幫的人才是我的親人!
”
玉珑沒想到長歡是這種反應,上前一步,緊緊的握着他的雙臂,“桓兒,你真的是我的弟弟,是我們雲南王府唯一的世子!
你後頸下一寸長着一顆紅痣是不是?
這就是證據!
”
“不!
”長歡面色陰郁,一下子将玉珑推開,“我說過了,我沒有家人,我的命是我們老大給的,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
“桓兒,我知道你恨父親當年失誤将你摔下山崖,我知道你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苦,是我們對不起你!
可是這些年我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父親也沒有一日不自責當初的過失,我們從未失去你的陰影中走出來。
你原諒他好不好?
”玉珑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蘇九倚在門口的屏風上,目光複雜的看着長歡。
她沒想到長歡竟然不想和自己的親人相認?
他恨嗎?
恨他父親失誤将他遺失在外,做了十幾年的山匪,忍受饑餓嚴寒,幾次都差點死掉。
若沒當年的事,他就算被當做質子留在盛京城,也是威風凜凜,錦衣玉食的雲南王世子!
“桓兒,你和長姐去見見父親和母親吧!
他們還不知道你活着,母親一直想着你,她若見到你,一定會歡喜瘋了!
”
“桓兒,我們分離十二年,如今終于相見,為什麼你不相信?
”
“桓兒,出事的時候你已經七歲,你應該記得父母和長姐的,你好想想!
”
……
玉珑不斷的哭訴,哀求長歡,可是長歡隻緊緊的閉着眼睛,拒絕接受玉珑說的一切,神情似極為痛苦糾結,推着玉珑往外走,
“你認錯人了,我是長歡,不是你的桓兒!
”
“桓兒!
”
玉珑一直被推向門外,見長歡态度決絕,隻得求救的看向蘇九。
蘇九回頭看着長歡陰郁挺直的背影,沉聲道,“長歡他可能需要一個想通的過程,畢竟,你們的出現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了!
郡主先回去吧,我會勸他的!
”
玉珑眼睛紅腫,輕輕點頭,“是,我知道,無論如何,我們都無法彌補他這些年受的苦。
但是父親和母親這十幾年受的折磨也沒有一日停止過。
希望蘇公子能勸勸桓兒,我也會再來的!
”
“好,我會的!
”蘇九鄭重點頭。
玉珑轉頭又看向長歡,“桓兒,我們是親人,這是無法磨滅的事實。
你的恨意,你的委屈,長姐都能理解,可是當年父親的确隻是想将你留下。
你好好想想,我回去後禀告給父親和母親,帶他們來一起見你!
”
說罷,玉珑對着蘇九微一點頭,拭了淚,轉身而去。
玉珑走後,書房内安靜下來,蘇九走到長歡身側,歪頭看着他,笑道,“耍什麼脾氣?
你的家人來找你了,你竟然是雲南王世子,這麼好的事落在你身上,你告訴我,你在矯情什麼?
”
“我、”長歡殷紅的唇緊抿着,目光幽暗,皺眉看着蘇九。
雲南王世子、對他來說那麼遙遠的稱呼!
關于親人的記憶也早已模糊!
前幾日他還和蘇九站在這裡,對着雲南王進京的事議論紛紛,今天突然告訴他,他就是雲南王的親兒子!
他一時無法接受!
或者根本無法相信!
他以前也曾猜測過他的父母是什麼人,為什麼不要他,為什麼不找他?
尤其是剛進伏龍幫,受了重傷差點死掉的時候,他更恨他們。
後來,這種恨早已淡漠,連帶着對親人的渴望和親情也已經淡漠,他隻知道,隻有蘇九和胡大炮他們才是他的親人。
他早已經接受了自己沒有父母的事,可是他們又出現了。
他對他們沒有恨了,他卻明白,如果他同他們相認,真的成了雲南王世子,那就要回滇南,遠離伏龍幫,遠離蘇九。
他不可能離開蘇九!
“長歡,你到底在猶豫什麼?
”蘇九雙手環胸,歪着頭不解的問道。
長歡歎了口氣,斜斜的靠在蘇九肩膀上,躊躇道,“老大,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你說我真的是雲南王世子嗎?
”
蘇九點頭,“應該沒有錯了!
”
“可我若變成夏桓,就要離開你們了,你舍得我嗎?
”長歡低低問道。
“不舍得!
”蘇九笑了一聲,拍了拍長歡的頭,“可是你若成了雲南王世子,我還是高興的!
咱們伏龍幫的這些人都沒有家,因為各種原因流落成草寇,做山匪本是迫不得已,若是有家,為什麼不回去?
為什麼不和親人相認?
”
“老大、”長歡閉上眼睛,俊顔沉重。
我不想離開伏龍幫,更舍不得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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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多更了,不要再說十二懶,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