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過年
今日已經是大年三十了,吃過早飯後,紀餘弦和紀澤帶着蘇九、二夫人、謝氏等幾人去祠堂祭祖。
紀澤穿着月白色的長袍,眉眼俊秀,一派書生氣,跟在紀餘弦身後,看上去對這個大哥極為恭敬。
二夫人上香後,跪地祈福,“求列為祖宗保佑紀家生意興隆,餘弦和少夫人福壽綿延,紀澤來年春闱高中!
”
過了年,三月春闱,紀澤便要參加科考了。
蘇九帶着謝氏、任氏、陳氏三人分别上前敬香。
自祠堂出來,紀澤向紀餘弦和蘇九請安後回房繼續讀書,二夫人帶着謝氏等人去看戲聽曲。
蘇九和紀餘弦說了一聲,帶着長歡出門去了镖局。
今日已經是小年,百姓都在家裡過年,但街上依然十分熱鬧,沿街的店鋪挂着紅燈,貼着對聯,一派喜氣洋洋。
街上有雜耍,和舞獅子的,穿街而過,引了衆人圍觀歡呼。
蘇九打開車簾往外瞧着,笑道,“好熱鬧啊!
”
蘇九似第一次過年似的,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前面趕車的長歡回過頭來,“聽說一直會熱鬧到上元節呢!
”
蘇九車上帶着酒,一路叮咣亂響,穿過人群緩緩往镖局裡去。
镖局裡自然也在張羅着過年,門口貼着大大的福字,阿樹正吩咐幾個镖師擺放炮仗,見蘇九來,高興的迎上來。
進了後院,曹大頭和胡大炮正和所有的镖師切磋武藝,廚房裡傳來肉香,勾的人食指大動。
如今清龍镖局已經有将近二百人,見到蘇九,齊齊恭敬請安,“見過九爺!
”
蘇九穿着淡藍色的長袍,外罩狐毛大裘,墨發高束,清顔俊卓,淡聲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禮!
”
說罷吩咐身後的人将酒壇全部搬進來,清聲道,“兄弟們走镖辛苦了,今天過年,酒随便喝!
”
二百個镖師站滿了院子,高聲歡呼。
曹大頭上前一步,笑道,“九爺不陪咱們過年?
”
蘇九笑了笑,“我還有事,你們自己喝,酒有是,肉也有的是!
”
“好咧!
”曹大頭咧嘴一笑。
走的時候,阿樹和胡大炮跟上來,阿樹道,“九爺,以前在玉壺山,咱們窮過不起年,卻能在一塊,今年過年不管怎麼樣,咱們得在一起吃頓年夜飯。
等下我們去酒樓見安爺,在那裡等着您!
”
蘇九點頭,“好,你們告訴安爺,我一定去,等着我!
”
“好!
”胡大炮和阿樹憨憨一笑,重重點頭。
從镖局出來,蘇九又去了訓練船員的莊子,清風寨的人如今都已經歸屬伏龍幫,由之前幫裡的薛影負責,蘇九過去後,給衆人發了賞銀和酒,停了一會,才和長歡駕車回紀府。
回到紀府已經是傍晚了,紅彤彤的雲霞鋪了半邊天,照在紀府的閣樓飛檐上,琉璃溢彩,富麗堂皇。
出雲閣書房内,紀餘弦懶懶的靠在軟塌上假寐,桌案上爐香袅袅,遊絲靜逐,外面的喧嚣穿進來,越發顯得房中幽靜。
突然門敲了三下,錦楓走進來,“公子,少夫人回來了!
”
紀餘弦睜眸,刹那間流光閃爍,顧盼生輝,緩緩起身,“在哪兒?
”
“回了栖鳳苑!
”
紀餘弦“嗯”了一聲,擡步往外走。
天色已經暗下來,紀餘弦剛剛進栖鳳苑,突然眼前火光一亮,煙花沖上天空,砰然炸開,無數火花銀樹在院子裡散落。
春夏秋冬四個丫鬟加上範嬷嬷,奶娘,長歡等人正在放煙花,蘇九站在梅花樹下,仰頭看着,滿目星光閃爍。
紀餘弦緩步走過去,和少女并肩而站,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仰頭看煙花迸發。
蘇九轉頭,精緻的臉上映着姹紫嫣紅,清美絕豔。
突然間,漫天煙花絢爛,似都比不上她一個笑顔。
放完了煙花,紀餘弦帶着蘇九去前廳吃飯,今天要吃阖家團圓飯。
進去的時候,二夫人和謝氏等人都已經在廳裡等着,二夫人坐在主位上喝茶,謝氏和任氏在一旁說着什麼吉祥話,逗的二夫人一陣陣發笑,陳氏則乖巧的在一旁給幾人倒茶。
見紀餘弦和蘇九進來,衆人頓時都起身,過來福身請安。
二夫人笑道,“今年咱們月玖進門,添人添福,來年再添一子,是咱們紀府莫大的福氣。
”
紀餘弦淺淺一笑,“借二夫人吉言!
”
謝氏和任氏跟在二夫人身後,目光閃爍,神色各異。
“來,都坐吧!
”
二夫人面容慈祥的招呼蘇九。
衆人落座,十幾個丫鬟一一上前,将各種菜肴擺放在碩大的雕刻着祥紋的楠木八仙桌上,擺好後侍立在一旁,伺候主子倒酒用水。
因為有女眷在,紀澤隻露了一面,給紀餘弦和蘇九、二夫人敬酒後便退下去了。
大概是過年衆人心裡歡喜,飯桌上氣氛也算和諧。
謝盈先端了酒,柔聲道,“妾身敬公子,恭祝公子來年身體康健,萬事如意!
”
“咱們一起吧!
”二夫人也舉了杯,溫和道,“咱們一起敬餘弦和少夫人,新年大喜,事事如意!
”
任氏和陳氏立刻也舉了杯,“敬公子和少夫人!
”
不管之前如何,此時當着紀餘弦,面子都是要做足的。
紀餘弦和蘇九
一一笑應。
“以前是妾身不懂事,沖撞了少夫人,還望少夫人大人大量,過新年辭舊歲,不要同妾身一般見識!
”謝氏走過去,親自給蘇九倒酒,柔聲笑道,眼尾卻掃着紀餘弦。
蘇九淡淡勾唇,“二少夫人客氣!
”
二夫人立刻笑道,“這樣才對嘛,你們和氣,就是餘弦的福氣!
”
任氏和陳氏也分别給蘇九敬了酒,一片和樂融融之景。
一頓飯吃到将近亥時,蘇九回房以後鬧着醉了,洗澡後便躺在床上睡過去。
今日因為是團圓飯,大多都是女眷,喝的也是并不濃烈的果酒,喝了幾杯就醉了?
紀餘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替她蓋好被子,将床帳放下,緩步出了卧房。
大概有一盞茶的功夫,蘇九聽着外面沒有動靜,悄然起身。
和紀餘弦商量出門肯定是不行,她隻能偷偷出去。
換了男子的錦炮,将長發豎起,穿上靴子,蘇九身影似狸貓一般輕盈的閃了出去。
長歡已經備了車在後門等着她,蘇九躲着府内巡視的護衛,縱身往後門奔去。
穿山遊廊,蘇九身若鬼魅,似一道風掠過夜色。
過一處園子時,突然一道疾風向着自己襲擊而來,蘇九反應極快,淩空後翻躲過,看着前面的假山,厲聲道,“什麼人?
”
“我還沒問你,哪裡來的小毛賊,敢來紀府偷竊!
”
随着一道清越的聲音傳過來,假山後走出來一身着白衣的男子,盈盈燈影下,身姿挺拔,淡雅清卓。
這人是誰?
怎麼會在紀府?
之前好似從未見過!
蘇九納悶的看着他,“你是何人?
”
那人清淡一笑,“抓賊的人!
”
蘇九眉心一簇,縱身而起,曲指向着男人咽喉抓去,冷聲喝道,“我看你才是小毛賊!
”
白衣男子眉眼笑開,身若清風拂水,躲過蘇九兇猛的攻勢,笑道,“這麼嚣張?
上來就打人!
”
“就打你!
”蘇九道了一聲,旋風轉身,一拳向着男人胸口擊去。
她手臂堪堪擦着男人的肩膀而過,男子淩空後退,笑道,“好狠的功夫,我這小命差點就不保了,你随便偷,我不管了行不行?
”
蘇九迎風而上,一腳對着男人的下盤踢過去,“呸!
小爺豈是你能管的!
”
她動作迅猛,腿間攜風,男子也不得不全心應對,腿上一疼,有些狼狽的逃過,笑道,“我錯了,求少夫人放過在下一命!
”
蘇九攻勢頓時一緩,
皺眉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
那人笑了笑,“在下唐突,後會有期!
”
說罷身影一閃,縱身而去,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蘇九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眉頭緊皺,這人是誰?
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她從來沒在紀府見過,而且這人的武功輕健飄逸,不在她之下。
長歡還在門外等着她,蘇九不再多想,快步出府。
一見蘇九出來,長歡立刻打開車門,“老大,你怎麼才出來?
”
“嗯,中間耽擱了,趕緊走吧!
”蘇九道了一聲。
“是”長歡應了一聲,一揚馬鞭,駕着車穿過後門的胡同上了上街。
紀餘弦正一人在書房裡獨自下棋,聽到腳步聲走近,頭也不回,隻端了桌案上的茶淡抿,勾唇笑道,“才回來?
”
“嗯,忙完了就往回趕,能趕在初一前已經很好了!
”白衣男子緩步上前,笑了一聲,坐在紀餘弦對面,懶意揚揚的靠在軟枕上。
“對了,方才我來的時候碰到你那位少夫人了,她好像偷偷溜出去了!
”男子揚眉笑道。
紀餘弦淡淡點頭,輕柔笑道,“讓她出去玩一會兒吧,否則憋悶了又要和我耍脾氣!
”
聽着男人寵溺的語氣,白衣男子微微挑眉,随即彎唇道,“你這少夫人武功不錯,人也似乎很有趣。
”
紀餘弦倏然擡頭,“你招惹她了?
”
“沒有!
你那麼緊張做什麼?
”白衣男子溫淡一笑,無辜道,“是她上來要打我,幸好我跑的快,否則就要你給我收屍了!
”
紀餘弦長眸冷魅,“招惹我夫人,還要我給你收屍,你覺得本公子那麼好脾氣?
”
男子歎了一聲,“果然被我說中了,你這是喜歡上人家了?
連朋友都不要了!
”
紀餘弦執棋的手一頓,繼續下棋,垂眸不語。
“紀長公子,說說吧,你怎麼打算的,真要她做紀府主母,你後院的女人?
”男子輕笑問道。
紀餘弦緩緩落棋,半晌才道,“她不是真的蘇月玖,也不會是普通的後院女子。
可我們夫妻關系是真的,我幫她,就是幫自己,也不妨礙我寵愛她。
”
白衣人一怔,“她不是蘇月玖?
怎麼回事?
”
“真正的蘇月玖在來京的路上已經被攔路山匪殺了,她也是山匪,假扮了蘇月玖進京。
”紀餘弦聲音沒有波瀾的淡淡道。
白衣男子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突的一笑,“這麼有意思的事竟然被你遇到了,我真是好生羨慕!
”
紀餘弦擡眸掃他一眼,勾唇笑道,“她還有個‘丫鬟’,也是山匪,也有意思的很,要不要作為年終的犒勞獎賞給你!
”
白衣男子聳肩,“算了,我更喜歡來去自由!
”
兩人說笑了一陣,錦楓端了酒菜來,兩人邊喝邊說江南那邊的生意。
蘇九和長歡兩人到了酒樓時,喬安阿樹幾人已經等候多時了,正焦急的往外張望,看到馬車立刻一喜。
蘇九進去,見曹大頭,和李泰父女也在,紛紛見禮,“給公子請安,公子福壽安康!
”
“公子新年萬事如意!
”李沁過了年就十二歲了,笑臉盈盈,福身請安,隐隐有了大姑娘的端莊。
“乖!
”蘇九抿嘴一樂,拿了個紅包遞給她,“給你長歲的!
”
“公子不可!
”李泰忙推拒回去。
“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
”蘇九道了一聲,将紅包塞在李沁手裡。
李沁笑的甜美,清脆道,“多謝公子!
”
衆人簇擁着蘇九坐下,桌子上擺着熱氣騰騰的火鍋,各色涮鍋的菜肴,還有叫花雞,以及其他菜肴。
樓裡今日已經停業了,滿堂就他們一桌。
喬安對着上菜的小二道,“菜放下你們也不必伺候着了,去過年吧,明日不用早起,喝醉了也沒關系!
”
幾個夥計興奮應聲,跟蘇九請安後,轉身去後廚了。
“來,咱們一起敬大當家的!
”喬安舉杯笑道。
“敬大當家!
”
阿樹、胡大炮、長歡、曹大頭加上李泰,齊齊舉杯,高聲大喝。
蘇九雙手端酒,“以前你們跟着我受苦了,今年是咱們過的第一個有酒有肉的新年,希望咱們以後越來越好,将伏龍幫發揚光大,年年有酒,歲歲有肉!
”
“對,年年有酒,歲歲有肉!
”衆人齊喝一聲,仰頭将碗裡的酒大口飲盡。
曹大頭倒滿了碗,一擦嘴上的酒漬,對着蘇九道,“九爺,以前的恩恩怨怨一概不提了,以後我曹大頭定對九爺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
“好,我信你,幹!
”蘇九清冽一笑。
曹大頭喉中突然梗塞,也不多言,隻仰頭大口大口喝酒。
李沁在一旁瞧着,羨慕道,“等将來我長大了也要入伏龍幫,和公子一起做事!
”
李泰笑道,“竟胡說,你一個妮子,怎麼和公子一起做事!
”
衆人都笑,李沁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偎在李泰身邊不說話。
皇宮裡今夜亦是熱鬧非凡,宮宴一直到亥時房散,睿王府的馬車出了公路,一路往府裡去。
蕭冽坐在馬車裡,擡手撫額,眉宇間帶着應酬後厭煩的疲憊。
可是一想到清冷的王府,又有些不想回去。
蕭冽擡手撩開車簾,遠處隐隐出來炮竹聲和孩子的嬉笑聲,他黑眸幽寂,眸光微閃,吩咐道,“不回府,去永安街!
”
趕車的侍衛應了一聲,喝馬在前面的街口轉彎,向着永安街拐去。
百姓人家雖不如皇宮裡錦衣玉食,卻多了些煙火氣,馬車行在街上,蕭冽神色也漸漸放松。
馬車在酒樓前停下,窗子透着光,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笑聲,那種笑是從心底發出的歡愉,和宮裡的那些敷衍、谄媚、虛假的笑完全不同。
蕭冽站在那,聽着裡面熱鬧的喧嘩,看着溫暖的燈火,一時竟不敢敲門進去,唯恐自己身上帶着的涼薄之氣沖散了裡面的笑聲。
站了一會兒,實在舍不得走開,蕭冽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個夥計,道,“客官,今日咱們打烊了,改日再來吧!
”
“我找蘇九!
”蕭冽淡淡道了一聲,擡頭看向大堂中喝酒的衆人。
似聽到了這邊的聲音,蘇九正好也望過來,四目相對,男人眸光深邃,溫潤一笑。
蘇九立即起身,“大過年的,你怎麼來了?
”
喬安等人也跟着過來,有不認識蕭冽的,見是蘇九朋友,也起身相迎。
蕭冽走上前,笑道,“知道你們這裡熱鬧,所以過來湊個熱鬧,不歡迎嗎?
”
“歡迎,當然歡迎,人越多越熱鬧嘛!
”蘇九笑了一聲,招呼夥計,“添一副碗筷!
”
蕭冽在蘇九旁邊坐下,蘇九給其他人介紹道,“這位是蕭公子,我的朋友!
”
喬安和胡大炮幾人都認識,曹大頭和李泰第一次見蕭冽,舉杯道,“九爺的朋友就是咱們的朋友,敬蕭公子一杯!
”
他們喝酒也不用杯子,都是拿的碗,蕭冽端着碗仍舊優雅矜貴,淺淺一笑,仰頭飲盡。
“蕭公子痛快,不愧和咱們九爺是朋友!
”曹大頭洪聲大笑。
衆人又滿了酒,談笑風生,毫不拘束,讓人從内到外的舒坦。
李沁躲在李泰身後,偶爾擡眼看向蕭冽,隻覺他氣度雍容尊貴,和一般男子不同,又長的清雅俊美,多看一眼都覺得面紅耳赤。
衆人聊天喝酒,自也沒人注意到李沁的異常。
“新年吉祥,歲歲安康!
”蕭冽唇畔染着放松的笑意,和蘇九碰了碰杯,低低的道。
“你也是!
”蘇九眸子一轉,顧盼生輝。
蕭冽眸色深了深,輕笑道,“很高興認識你,蘇九!
”
蘇九這一晚喝了不少酒,淡淡的酡紅似上好的胭脂在臉上暈開,越發襯的她眸子清亮,“咱們是不打相識,我和他、他們都是這樣認識的,打着打着,就成了兄弟!
”
蘇九在胡大炮和阿樹幾人身上一指。
胡大炮和阿樹正劃拳,聽到蘇九一說,轉頭看過來,喊道,“大當家,你又揭我們老底,告訴你,那時候我們都是讓着你,瘦的跟個猴似的,偏偏一打架就拼命!
”
“滾球!
”蘇九笑罵了一聲,“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找什麼借口!
”
蕭冽在一旁輕笑,拿着筷子給蘇九夾肉,慵懶低啞的道,“我和他們一樣嗎?
有沒有一點不同?
”
蘇九轉頭,和男人幽深的眸子相近咫尺,她臉上的笑還未褪,問道,“什麼?
”
蕭冽勾唇輕笑,緩緩後退一些,“沒有什麼,隻是很羨慕你有這麼多出生入死的朋友。
”
蘇九目光真摯,“我們也是!
”
蕭冽笑意更深,擡手握住少女的手腕,悠悠道,“不要忘了你今天的話。
”
“當然!
”蘇九挑眉。
喬安正同李泰聊天,目光掃過蘇九和蕭冽兩人,眉心微微一蹙,随即笑開,舉杯道,“上次我們九爺關進大牢,多謝蕭公子從中周旋,喬某敬蕭公子一杯。
”
蕭冽氣質尊貴溫淡,微一颔首,“喬掌櫃客氣,我同蘇九之間不需言謝。
”
喬安讪讪一笑,“是,我們隻代表我們幾個謝過蕭公子!
”
“好!
”蕭冽端酒淺抿了一口。
酒一直喝到亥時末才散,胡大炮和阿樹幾人自然喝醉了,喬安和李泰攙扶着他們上樓休息。
蘇九吩咐長歡先把李泰父女送回斜陽街,自己送蕭冽出門。
“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是新年了,很高興最後的時刻和你在一起!
”站在酒樓門前,蕭冽突然回頭道。
此時大街上已經安靜下來了,卻仍舊有炮竹聲斷斷續續的傳來,兩人頭頂上燈影綽綽,天上更是星辰璀璨。
蘇九眸子炯澈,“我也是!
”
蕭冽目光深沉,緩聲道,“我走了!
”
蘇九點頭,“路上小心!
”
看着蕭冽上了馬車,沿着清寂的長街離開,蘇九剛要轉身回酒樓,突然看着街對面的馬車一怔。
蘇九臉上閃過一抹心虛,緩步走過去。
錦楓自馬車上跳下來,“少夫人!
”
蘇九咧嘴笑了笑,上了馬車,推開車門,一眼便看到男人擡頭看過來俊魅的鳳眸。
“你怎麼在這裡?
”蘇九問道。
“半夜丢了夫人,隻好出來尋找,然後帶她回家!
”男人聲音低頭,唇角卻噙着抹哂笑,幽幽的看着她。
說罷,輕聲一歎,“半夜跑掉也就算了,還劃拳酗酒,酗酒也罷了,還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戀戀不舍,為夫心好痛!
”
蘇九皺眉,“胡說什麼呢?
”
紀餘弦對着她伸手,“可以和為夫回家了嗎?
”
蘇九擡手想要将男人的手拍掉,卻被他措不及防的一拽,頓時跌入他懷中。
男人一手握着她的腰身,一手扣住她下巴,微挑的鳳眸邪邪的看着她,對錦楓吩咐道,“回府!
”
“是!
”錦楓應聲,啟動馬車,沖破夜色,緩緩往紀府駛去。
“我很不高興,怎麼辦?
”男人眸光鎖着少女,薄唇潋滟,幽幽道。
水蓮香漂浮,蘇九酒氣上湧,雙眸朦胧,腦子裡一片迷蒙,微微仰頭吻在男人的唇上,閉上眼睛,有些安撫讨好的舔舐。
少女唇瓣柔軟,酒香醉人,小舌更似滑膩的小魚一般挑撥他的唇,男人卻不為所動,半阖的墨眸不聲不響的看着她。
蘇九心生惱怒,雙手一推,将男人按在厚密的絨毯上,随即重重親下去。
也許是被她咬疼了,男人悶哼一聲,翻身将少女壓在身下,兇猛的吻她,似發洩,似懲罰。
蘇九腦子裡混沌,閉着眼睛和他撕咬、翻滾,像是是打架一樣,分毫不讓,非要争個你死我活。
直到兩人口裡有了血腥味,紀餘弦才停下,任她親吻,溫柔的回應。
“蘇九、”
男人閉着眼睛低喃,手緩緩探入她衣衫内,握着她柔滑細膩的肌膚,呼吸粗重,低低啞啞的道,“我們作畫吧?
”
之前他不想勉強她,可是今天他突然想讓她徹底屬于他,一刻都不想再等。
第一次,他心裡有了不确定,感受到了威脅。
作畫?
蘇九臉上一紅,吻着男人的唇停下來,伏在他肩膀上低低喘息。
半晌,她緩緩搖頭,“不,我還沒想好。
”
“什麼時候想好?
”男人撫着她的臉頰低笑,“差點都要把我強了,還沒想好?
”
馬車輕晃,似兩人交織在一起無法辨别的心跳,蘇九臉上更紅,讷讷不語。
兩人都不再說話,隻聽到車輪滾滾,将近子時,城中炮竹聲接連不斷,煙花在半空中炸開,光亮閃進馬車裡,一陣明暗閃爍。
片刻後,懷裡響起均勻的呼吸聲,紀餘弦撫着少女的墨發勾唇低笑。
她在他懷裡,所以,他不急,再等等好了。
次日,蘇九宿醉醒來,隻覺頭疼的厲害,一睜眼就看到男人嘲笑的看着她,沒出聲都知道他嘴裡含着“活該”兩個字。
蘇九翻了個身繼續睡。
紀餘弦拉着她起身,“夫人該起了,請安的人都已經等了你一個時辰了!
”
蘇九耍賴不肯起床,“什麼請安,小爺要睡覺,誰也别打擾!
”
紀餘弦皺眉,伸臂将她抱起來,将提親預備好的新衣給她穿上,見她仍舊睡醒惺忪,隻得喝了一口冰水喂到她嘴裡。
帶着梅香的清涼順着嗓子滑下去,蘇九總算精神了些,頭似乎也不那麼疼了。
“乖!
”紀餘弦替她揉了揉額頭,将她抱到妝台前,轉身吩咐道,“進來吧!
”
奶娘和範嬷嬷立刻端着水拿着絹帕走進來,身後墨玉幾個丫鬟端着團圓酥、芙蓉糕等吃食,皆穿着新衣,面上喜慶,齊齊福身請安,“奴婢見過少夫人,給少夫人請安,恭祝少夫人新年吉祥!
”
蘇九淡笑,“你們也新年好!
”
幾人回禮上前,幫着蘇九洗漱後,奶娘和墨玉給蘇九挽發上妝,茗拂幾個丫鬟拿着糕點喂給蘇九吃。
蘇九實在是不習慣,道謝後拿過來放在嘴裡。
今日給蘇九梳的發鬓極其繁瑣,鬓發左右插着紅珊瑚雙結如意簪,中間是鳳尾瑪瑙流蘇,剔透晶瑩的珠子正好垂在眉間,越發襯的她精緻的小臉白皙如玉。
淡掃峨眉,凃脂上粉,點朱唇……蘇九看着銅鏡中妝容精緻的自己,似有些不認識。
墨玉拿了嵌南珠繡五福連枝粉底的繡鞋過來,跪下身給蘇九穿上。
“好了!
”奶娘柔和看着蘇九,和衆人退後一步。
蘇九轉身過來,笑道,“穿成這樣是去做什麼?
”
紀餘弦坐在旁邊喝茶,聞聲擡頭,眸子裡閃過一抹驚豔,他夫人素顔清卓,濃妝絕豔,他這做夫君的甚是驕傲。
上前兩步,紀餘弦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吧,”
蘇九身上的裙衫是月華錦所制,行走間,裙擺一動,若柔柔月光在碧湖上凝成水光霞影,襯着她高挑曼妙的身姿和清絕的容顔,美豔不可方物。
紀餘弦握着蘇九的手往前廳走去,一進去,蘇九微微一驚!
好多人!
屋子裡不隻紀餘弦的三房妾侍和二夫人,還有許多不認識的男人女人,男人在西閣,女人在東閣,滿滿堂堂一屋子人,正各自三五成群的聊天。
見紀餘弦和蘇九來,都靜了聲過來請安。
蘇九挑眉看向紀餘弦,這都是什麼人啊?
二夫人上前一步,溫和笑道,“月玖,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二叔家大公子、大少夫人。
”
“這位是二公子、二少夫人!
”
“這位是三堂叔家的大小姐,紀雲。
”
“這位是二小姐,紀瑤。
”
……
二夫人一位位介紹下去,都是紀府的本家親戚,介紹到最後,蘇九一個人都沒記住。
那些女子或害羞,或驚豔、或羨慕的看着她,一一向她請安。
紀府是嫡系長門,所以今日過年,都要過來請安拜年。
都見過禮後,奶娘給小輩的親戚将紅包發下去。
蘇九看了紀餘弦一眼,知道都他之前吩咐好的。
熱鬧了一上午,衆人才散去,奶娘信佛,昨晚守夜一晚上沒睡,這個時候也精神不濟,回去休息了。
謝盈和任芷兒兩人圍在紀餘弦身邊噓寒問暖,不肯離開,最後被紀餘弦打發了回去。
陳氏走之前,将一個荷包遞給蘇九,“這是玉蟬親自繡的,給少夫人做新年賀禮,希望少夫人不要嫌棄。
”
紀餘弦的三房妾侍裡面,唯有陳氏性格柔弱,對蘇九一直很恭敬,上次梅園賞花宴上,蘇九随口說了一句糕點好吃,之後每隔幾日陳玉婵便做了親自送到栖鳳苑,也不刻意讨好,一直都溫溫淡淡,卻讓人看着很舒服。
蘇九接了荷包,見上面繡的是一朵并蒂蓮花,用銀線裹邊,紅線打的絡子,十分精緻。
“很好看,多謝!
”蘇九笑道。
“少夫人喜歡就好,妾身告退了!
”
陳玉婵抿唇羞赧笑了笑,轉身離開。
昨晚沒睡好,午飯後蘇九本打算小睡一會,結果睡的迷糊,再醒來時晚霞西落,天已經快黑了。
紀餘弦讓人熱了酒,兩人喝酒說笑,一直到深夜,出去又放了煙花,新年的第一天便這樣過去了。
初二開始,各家開始設宴,邀請紀餘弦和蘇九一起,蘇九去過一兩次覺得無聊,接下來便推脫不肯去了。
初五那日,蘇九剛剛起床,墨玉進來伺候她洗漱的時候道,“少夫人,蘭姑娘來了!
”
蘇九淡淡的嗯了一聲,“紀餘弦在書房,讓她直接過去就行!
”
墨玉道,“蘭姑娘是來給少夫人請安的。
”
蘇九微微一挑眉。
洗漱後過去,蘭知繪正在旁邊的小廳裡喝茶,穿着一件煙羅紫月華錦衫,古紋雙蝶千水裙,外罩織錦羽緞鬥篷,亭亭玉立,氣質清絕脫俗。
以前蘭知繪衣着大多淡雅,若出水清蓮,大概是因為過年,今日穿的嬌豔了些,卻更如春桃般秀美。
美人聞聲擡頭,見蘇九身上的衣服正是那匹月華錦裁出來,精緻的刺繡,合體的裁剪,大方得體的顔色襯着蘇九白皙的肌膚,清卓絕豔。
那匹月華錦共裁了三套衣裙,都是她親自所做出來的,蘇九今日穿的便是第三套。
蘭知繪低下頭去,半垂的眼眸下目光微微一黯,輕移蓮步,飄飄上前,福身問安。
“知繪給少夫人請安!
”
美人不需多言,一颦一笑皆讓人賞心悅目。
蘇九忙上前攙扶,“姑娘快起!
”
蘭知繪退後一步,擡眸端莊笑道,“今日坊中設芳姝宴,知繪特來請少夫人出席。
”
芳姝宴是羽衣坊特辦的宴會,每年一次,設在大年初五,邀請的都是盛京裡的氏族小姐千金,在一起吟詩作對,賞花聊天,其實最終的目的是展示羽衣坊新一年的綢緞花樣,顔色,和佩戴首飾。
因為羽衣坊的地位和蘭知繪的名字,芳姝宴在盛京也非常有名氣,很多大戶人家的小姐,甚至是官家千金,都以收到蘭知繪的請帖為傲。
“以前公子未娶妻,宴會一直都是知繪操辦,今年少夫人在,知繪不敢簪越,特來請少夫人主持!
”蘭知繪柔柔道。
蘇九搖頭拒絕,“不必了,我對坊裡的事一無所知,那些繡品和首飾的門道也無法向别人介紹解釋,還是姑娘主持就好!
”
“這、”蘭知繪猶豫一瞬,大方笑道,“承蒙少夫人擡愛,那宴會還是由知繪主持,隻是少夫人一定要去,否則知繪越禮,心中不安。
”
蘇九這幾日确實也無事,既然美人兒都這樣說話,蘇九心中一軟,答應下來,“好,我去就是!
”
“多謝上夫人賞光!
”蘭知繪淡淡一笑,拉着蘇九的手,“那些小姐千金大概也快到了,我們走吧!
”
蘇九點頭,讓墨玉隻會了紀餘弦,和蘭知繪一同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