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一個大漢正幫着宋漪卸東西,滿滿一車的貨物讓人驚訝,同樣驚呆了早有心理準備的黎鳳绾。
她是想過買的東西會很多,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怪不得宋漪母親會說蓋房子,這架勢的确像是要蓋房子添置物品。
好在隻是看上去多了些,除去鍋碗瓢盆,剩下的都是吃食和米面。
卸完東西後,宋漪給了大漢一些錢,套着闆車的馬就跟着主人回去了。
大漢在時,黎鳳绾一直低頭幫着卸東西,對方壓根沒有注意太多,收完錢就走了。
等人徹底走遠,宋漪笑着看向那一堆貨物,邀功似地對着黎鳳绾笑開了花
“姐姐,我買的這些,可沒有花完那些銀子,他們看我買的多,還便宜了不少。
”
“他們問你為什麼買這麼多東西了嗎?
”
宋漪壓着激動心情,仔細想了想,搖頭說沒有
“我說是我們村裡的大戶要辦事,分不出人手,所以才讓我去買的。
他們也以為是誰家要辦事才買這麼多米和肉,所以就沒說太多,高高興興地稱給我了,還多給我一些。
”
“至于其他的那些,都是姐姐要的,隻是……這麼多,姐姐你要怎麼帶走?
”
“好辦,黑麒”
黎鳳绾喊了一聲,黑麒聽到聲音從屋後跑出來,宋漪頭一次看到這麼高大漂亮的馬兒,忍不住湊近去看。
但是黑麒隻認熟人,眼看生人靠近自己,噴出馬息警告對方不要過來。
黎鳳绾怕它踢人,伸手拉住了宋漪
“别過去,它性子烈,不讓生人摸,會踢人的”
一聽大馬會踢人,宋漪立馬退到黎鳳绾身後
“沒事,我看着它,它不敢,我就讓它把東西馱回去。
”
話落,兩人一起收拾東西,準備将所有物品分成兩份,各放一邊。
黑麒似乎看出黎鳳绾要做什麼,踏着馬蹄用屁股沖着她。
“小樣兒,你主子都沒你厲害,我就不信治不住你。
”
這麼多東西,又不好拿,快過正午了,要真是來回搬兩次,估計銀景弈可以等着吃晚飯了,她還要熬藥呢,可不能在這裡和馬耗着。
在分好東西後,她走到黑麒身邊拍了下它的身子
“你給我轉過來”
它一動不動,不把她這點力道放在眼裡,宋漪看到這馬如此通人性,覺得很有意思,就站在一邊看着熱鬧。
“黑麒,再不回去你主子就要餓死了,難道你要在這裡跟我耗着?
”
黑麒聽不懂她的話,不願意馱東西,轉過來後依舊站着。
黎鳳绾又是恐吓又是利誘,愣是沒讓它動彈一點,在這兒耗了很久,她是徹底沒了耐性,扔下那棵青菜轉身自己背。
自己背好歹還能動一動,再這樣勸那個馬大爺,什麼也撈不着。
宋漪見狀,不再笑了,從角落裡拿出個擔子要幫她一起扛。
“姐姐,我幫你擡吧,東西太多了。
”
“謝謝你啊,漪漪,要不是你,我恐怕不會這麼容易得到這麼多東西。
”
宋漪幫着把東西擺好,輕輕扣上那口鍋,轉頭看到黎鳳绾臉色發白,有些擔心
“姐姐,你的臉色不好,要不要休息會兒再擡。
”
臉色不好?
她直起腰才要擡手摸臉,忽感一陣眩暈,堪堪穩住身體後甩了甩頭
“沒事,應該是受了涼,不過昨夜蓋的是棉被,應該不會有事了。
”
宋漪看到她起身時的暈眩動作,語帶擔憂地給出建議
“不然姐姐還是拿我家的飯菜吧,我做好了,你拿回去,這些東西,慢慢擡回去,不着急。
”
“昨日什麼都沒有才要了你家的飯,現在東西齊全了還要你費心,實在過意不去。
再說,我就是氣這匹馬而已,如果不能全搬走,那就先拿一點回去,明日再來。
”
“好”
宋漪又把東西拿出來了一些,在保證飯有着落的同時,盡量減輕她的負擔。
最後,黎鳳绾抱着那口鍋和一日的菜米開始往回走。
分兩次拿免得她累,但這次回去帶的東西種類很多,要仔細拿好才能不落一物。
黑麒知道自己不用馱東西,自然而然就跟着回去了,路上,它像往常那樣走在主子身邊。
可是黎鳳绾看着它很窩火,懶得理它兀自走着。
誰想到這馬兒看到主人不理,搗亂一樣地在身邊又蹭又拱,黎鳳绾的力氣再大也比不過這匹強健的馬,一個不防被它拱得踉跄。
正巧旁邊是雪,她失足踩滑,登時摔向前方。
铛的一聲,血肉之軀磕在了鍋沿,黎鳳绾被磕得失神一刹,之後疼痛自額頭傳開,她狠狠地瞪着做了壞事的黑麒。
“你個幫倒忙的混蛋!
”
那聲後,黑麒也知道自己好像是闖禍了,不敢再和從前一樣昂着頭走在她身邊,它甚至還低下馬身讓她上馬,這時候的舉動,頗有幾分心虛意味。
“那時候幹什麼去了,哄你拿東西獎勵你,死活不願意,犯錯了知道獻殷勤,滾蛋,不用你幫。
”
她說得沒錯,現在她的性情比從前還要暴躁,被磕傷了沒耐性和一匹馬交流,更不會善良到忽視自己的痛去原諒它,疼痛減了些後便緩慢起身繼續往那邊走。
黎鳳绾知道黑麒是好馬也立了功,可是好馬歸好馬,磕傷她又是另一回事兒,她記仇得很。
這下子,連馬帶主人都把她給得罪了。
上午喝了藥後銀景弈就再沒碰過别的,一直幹坐在床上,在這段時間裡,他想好了要問的問題,打算等黎鳳绾回來就問她。
可誰想,門那邊有了動靜,結果門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灰頭土臉的人。
黎鳳绾拿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最明顯的還是那口鍋,還有……額頭上的青紫印子。
“出去”
她的聲音冷冷的,銀景弈還以為她是沖自己發脾氣,随即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瞧見了從門後探出的馬頭。
連他的馬都沒逃過?
“你這脾氣太過暴躁,早晚有一日會在這上面吃虧”
“暴躁又怎麼樣,我樂意,要不是碰到煩心事,鬼才會生氣,我生氣找發洩口,撒完氣就高興了,有什麼問題嗎?
”
“黑麒又沒有得罪你,你拿它……”
“沒得罪我,它是沒得罪我,好好的走着,突然給我搗亂,一下把我擠摔了,不然我至于磕成這樣?
”
這聲音越來越大,銀景弈感覺她再說下去自己會成她的撒氣筒,看了看她額頭上的青紫,沒再為黑麒說話。
“倒黴”
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想着該不該做午飯,在外搭好一個簡易竈台後先去熬了藥,看火焰還算穩定,就去切菜剁肉準備先做一頓午飯。
晨起空腹喝藥是不得已,現在有了菜和肉,不吃白不吃,單煮飯太麻煩,她幹脆在菜燒得差不多的時候把洗好的米倒進鍋裡。
這樣,飯能焖好,菜也能做好,省事多了。
碗和盆都被她帶回來,做好飯正好盛了滿滿一大碗,趁着藥還沒熬好,冒着熱氣的飯菜被端到銀景弈面前。
“吃吧,不好吃也沒辦法,這條件,隻能先這樣了。
”
雖說現在隻是微冷,可是在外洗菜做飯還是勉強,銀景弈的目光落在她變紅的手上,在她轉身前把人叫住
“隻有這些?
”
“對啊,放心,我比你清楚你自己的飯量,這些也不是讓你吃飽,你要喝藥,先吃這些墊一墊,晚上再好好吃一頓吧。
”
“那你自己呢”
“我又不喝藥,沒那個必要,晚上再吃”
她擺擺手,怕藥熬得過了頭,先出去查看火候。
等到出門,她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在和他生氣,不理他好了。
那一些盆盆罐罐隻能擺在桌子上,整個下午,銀景弈看着她忙來忙去,又是完善竈台又是搭出支架,忙得腳不沾地。
木屋裡的物件的确太少,沒有櫃子,衣服和别的東西暫時無處擺放,可兩人現在是在山上,搬櫃子有些太麻煩。
思來想去,黎鳳绾還是覺得自己做更方便些。
她記得,才來時從木屋裡清出了一部分雜物,那堆雜物裡有木闆和棍子。
等到明日拿回了錘子和釘子,她就可以自己弄一個簡單的櫃子,能放東西就成。
銀景弈是不懂她的計劃,同時也疑惑她一個大家閨秀為何在面對這種情況時如此從容,而後想到她的那層身份,忽然就懂了。
自從得知那件事,他就總是忘,因為這一些貼心的照顧,銀景弈想起昨日那番話時頗感愧疚,或許,他真不該那樣去說她。
否認攝政王就是否認自己,他相信自己今後的眼光,無論如何,說出那話到底是他激動了,該向她賠禮道歉。
晚上,有了準備,黎鳳绾做的飯比前一頓要好,有肉有菜。
事實上,兩人現在應該算是被通緝着的罪犯,卻毫不差錢,又能吃肉又能吃菜。
看到這些,銀景弈不由得笑了,又想起黎鳳绾那奇怪的藏錢本事,真心實意地誇她
“你很厲害,能夠提前做出準備,現在面對這樣難的情況也能遊刃有餘絲毫不亂,的确是有本事。
先前那句話,你當我沒說,别把它放在心裡。
”
跟我道歉?
黎鳳绾停住動作,狐疑地看着他,心裡暗暗琢磨:這個二皇子,脾氣不怎麼好,可還挺講理,道歉這麼快。
“好了,别想那件事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下一次,别再說那樣的話欺負我。
”
欺負?
我欺負得了你嗎?
這句話,銀景弈就當沒聽見,沖動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他會嫌棄自己。
哪怕是小時候的他,口味依舊沒變,盡管條件有限,但是黎鳳绾做出的飯菜仍是讓他吃得滿足。
飯後,無事可幹的銀景弈看向她,不打算問那些問題了,轉而問起旁的
“我這樣總不是個辦法,你能不能給我弄個輪椅,有那個,我可以自己行動。
”
“讓人去問了,不過制作那東西需要時間,還要等些時日。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等着就是,做好給你拿來。
”
“我的腿……到底是怎麼傷的?
”
“我不太清楚,當時人太多,看不清,不過我想,應當是被官兵砍傷的,傷了腿筋,等你身上其他傷痊愈,就要練習行走。
”
“扶我起來”
“你今天也沒喝多少水啊”
“……”
這樣說着,她還是走過去扶住他的身子,銀景弈借力嘗試着自己動腿,卻發現一旦用力腿部就異常疼痛,鑽心的疼。
他皺緊眉頭還在強撐,黎鳳绾看出他的意圖,沒再讓他嘗試,一把将人按在床上
“老老實實地待着,郎中說了你不能過分活動,萬一讓傷口撕裂情況會更嚴重。
這荒山野嶺的,讓黑麒從這把你馱到縣城,你的腿早就保不住了。
”
銀景弈的額頭沁出了一層冷汗,聽她說得這般認真,也不敢再試,靜靜地靠在牆邊。
“還好,恢複得很快,郎中說要換三次藥,下一次我幫你,你躺着吧,可以先睡。
”
“嗯”
他又沉默不出聲了,黎鳳绾沒辦法像之前那樣去親近他,看了會兒,又去拿斧子砍柴。
目前為止,她這邊的情況有所好轉,明日取回了東西再慢慢收拾,也能讓這個木屋有個家的樣子。
總之,一切暫時還是順利發展的。
可對京都裡的微生澤炎來說,這兩日仿佛烏雲蓋頂,心情差到極緻。
猜想得到證實,他并不意外,讓他頗感煩躁的是不知兩人下落。
他讓英蘭和小葵悄悄地離開王府,亦是希望在京都出事前兩人能夠保全自身,出去,能夠找到黎鳳绾并且助她度過難關。
可現在,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若是出了大動亂,朝臣應該會上奏朝廷,除非……
除非那個風祈州的官員也是受了皇帝吩咐,出事了也不會上奏。
陷阱,怎麼會是這樣的,十面埋伏,就是要父親陷在那裡,皇帝就那麼容不下他嗎!
最開始,微生澤炎隻以為那會是個圈套,出了事皇帝會假模假樣地派人去查。
可他沒料到皇帝會暗中知會官員,這樣一來,或許還省了調查的麻煩,直接做做樣子就算是個交代。
官員,那他們會不會派兵?
種種不好的猜測在心底形成,他越是猜,就越焦慮,忍不住去往壞處想,結果愈發控制不住心裡的擔憂,起了要去風祈的想法。
而在這想法浮現的那瞬,微生澤炎惶然清醒,他不該任性的,明明那時候都很冷靜,怎麼現在就……
“險些失了分寸,不過,炎兒早晚會去的,會找到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