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沖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獲,他們翻查賬本時倒是找了一點東西,大概是為了徹底讓蔣實擔上罪名,這些東西大部分是在那堵暗牆,剩餘的那些賬目則是僞裝成普通書籍放在了書架之上。
但是蔣實的書架在書房,那個地方他去的次數很少,翻閱最多的也是兵書,所以有些放在最上面的也有了灰塵,看起來像是很早之前就放在那裡,無人問津。
但是就因為太像了,所以白瑜才想到一件事,要是他沒記錯,蔣實他平時喜歡在自己房間裡談事情,所以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去書房靜心研究兵法。
而他放書也有一個特點,大多時候就是随手放在一處地方。
放那些書的人又怎麼就是剛好避開放書和拿書的地方,除非是個很了解蔣實習慣的人,知道他會在哪裡拿放。
白瑜把這事和穆沖他們說了,他們幾人也沒顧及天黑就去将管着書房清掃的下人和管家提了出來,連夜審問。
此事畢竟關系重大,所以他府裡的人也被官兵看守起來,将人帶出來審問輕而易舉。
穆沖輕易不想動用私刑,隻是讓人将下人押進來,把大刀拍在桌子上。
“說吧!
到底是你們中的誰做的,一個能夠輕易進入書房放置那些還不被發現,一個熟悉你們家将軍,告訴你們,陷害将軍勾結外人可是要被殺的!
”
在他眼裡,将軍府的人都是自己人,外人就是别人,也沒有特指是誰
“将軍,我真的不敢啊,我都做了半輩子管家了,怎麼會害将軍呢,請大将軍明察。
”
穆沖話音剛落管家就大喊冤枉,而另一人不太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才開始慌張求情。
這沒有逃過白瑜的眼睛,他又仔細地看了看那個下人,發現他的表情極真,要是沒有那一下停頓,這表現真的要以假亂真了。
“你們也在這裡很長時間了,知道大将軍的脾性和臨夏國律法,我們查出了一些東西,雖然不能找到幕後主使是誰,但是起碼能證明蔣實将軍是受人冤枉的,你們也不用害怕,你們做沒做都有人看着,不會有人逃走。
”
白瑜一邊說着一邊示意他們身後的士兵,因為兩個人都低着頭所以并沒有看見。
崔劍在此時悄無聲息地走近,一拳沖着那名下人的右肩打了過去,下人本能地反擊,抓住崔劍的手後明白中招,便迅速轉身拔出了崔劍的刀。
黎烈一見他拿了武器,迅速沖過去擋住,順手揪住管家的衣領向後一拽,崔劍雖沒了兵器,但在黎烈擋上來那一刻側過身,踹向他的膝蓋也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年輕瘦弱,用盡了渾身力氣才将人拉住,黎烈趁機砍了他的手讓他兵器落地沒傷到後面的崔劍,周圍的人也一起按住了他。
“這麼多人你也敢動手,不是找死是什麼”
那個人被制住也不隐藏了,忍着手上的疼痛開口
“被發現了當然跑不了,不過能殺一個是一個,值得,可惜了。
”
穆沖是被白瑜按住了才沒有沖動打過去,聽着白瑜和他對話
“那當真是可惜,本可以留在北隴國當個勇士,沒想到被派來做這種事,日日寄人籬下低聲下氣,最後還被抓出來,肯定是會可惜的。
”
“你試探我就是為了找出我的身份。
”
白瑜又道:“不,是懷疑你的身份才有了試探,北隴國有很多人和我們的攝政王妃一樣,都很喜歡搏鬥的方式。
所以你們很看重右臂的力量,盡管左臂和右臂看起來沒有差别,可是右臂爆發的力量仍是比左臂要多,正因如此,你們才特别警惕這個位置受傷。
說到這個我還要感謝你們北隴國的人,早年間,我結識了幾個朋友,要不是我拍了那人一下就被摔了,還不知道你們防着這個。
”
“大将軍,就先讓人把他押下去簡單醫治,北隴國的細作,可是甯願被折磨而死也不會自殺的,不必擔心。
”
那個下人被押下去的時候好一通辱罵,黎烈覺得他很吵話太難聽,看到路過下人手中的抹布,一下奪過塞進了他嘴裡
“給老子閉嘴,再罵就削死你。
”
黎烈親自押送,但是手段很不溫柔,特别像是在趁機報複,走一段踢一腳,要麼就是拍一掌。
白瑜走出來看了看,覺得沒問題就回了屋子
“大将軍不必擔憂,有了這個人,蔣實将軍就能從大牢裡出來,至于背後的軍饷流向何處,還需時日調查。
”
“北隴國居然打的這個主意,還派了人來潛伏在京中成了個下人,誰能想到會這樣,他也是倒黴,沾上這麼個晦氣東西。
”
“北隴國人和我們這裡的吃食習慣不太相同,相貌身形也能看出差别,看他的年紀,恐怕是很小的時候就到了這裡,還特意選了跟和我們長相差不多的。
身形相貌都不惹人注意,的确讓人意想不到,至于那個常山,他到底是怎麼和北隴國的人結識?
中間肯定還有别人在幫他。
”
穆沖的眉頭到底比前幾日舒展多了:“明日上朝老夫就把讓人把他扔到大殿上給皇上看,趕緊把他從牢裡弄出來,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被關到那種地方,肯定憋屈死了。
對了,聽說鐘宗的女兒找回來了?
”
“是”
“這次不是假的吧”
白瑜斟酌道:“應該不是,聽說鐘将軍看起來還挺高興的,他和攝政王交好,聽說這次還是他們幫着找回來的,時間信物都對得上。
”
“白瞎了”
“……将軍說什麼?
”
“我說那丫頭給了攝政王白瞎了,那麼多人就被那個傲得沒邊的看上了,他配不上。
”
好像之前您也是說我配不上柔兒來着,合着您看不慣誰誰就倒黴了,還好我入眼了
“你們丞相府和他沒交往,肯定沒送過什麼東西,你去幫我在戰場繳獲的那把寶劍拿來,我讓人鐘宗送去,恭喜他心願了了。
”
“好,那我現在去。
”
一事未了又抓出個内奸,銀龍枭格外重視這次的事件。
有了那個奸細和挖出的其他證據,蔣實擺脫了嫌隙,也确實被放出來了。
但是内奸是出在他府上,另一個人也是他手下的兵,所以蔣實被貶了官,成了四品官。
蔣實倒是沒在意這件事,他出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個他府裡的内奸,盡管被人攔着,蔣實依舊将人揍得鼻青臉腫,然後同樣被穆沖訓斥了一頓。
但面對常山的時候他就沒有那樣的氣憤,從心底湧出的感情也極為複雜。
這個人,他曾經以為會成為最好的将領,現在卻是一個叛國的敵人,期望到失望,也不過是一夜的轉變,往日那副乖巧的面目已被拆穿。
“你明明那麼聰明,為什麼要和北隴國的人勾結,那麼多銀子,你幹的還是人事嗎?
”
常山卻并不在意,嘴角一勾,絲毫沒覺得自己做錯了
“那你知道你錯了嗎?
我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你倒黴,讓你知道你不該那麼對我,你為什麼能完好地從牢裡出來?
衆目睽睽下被你訓斥,當着所有人的面打了我三十軍棍,你知道我痛的時候擡頭看着他們竊竊私語,眼神滿是不屑憎惡的時候我是什麼感覺嗎?
你隻顧你的面子,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
“你的感受?
你好意思說不顧你的感受?
”
黎鳳绾知道事情原委,聽他在那裡委屈了半天,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一個人從外面走進牢裡,身高矮了些,但氣勢卻絲毫不低
“常山,是不是你以為所有人都要圍着你轉把你伺候好了才叫對你好啊,軍營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嗎?
你以為那是容你放肆作樂的茶館酒肆嗎?
進軍營之前你就要做好準備,遵守軍營的規矩,聽從将軍們的命令,那才是一個士兵該做的。
”
“三番兩次懲罰你沒用,還把将軍們對你的警告當成耳旁風,惹事了就想拿錢擺平當時沒趕你出去,隻不過是因為那家人拿了錢跪地求着将軍?
你确實該拿錢,也要為你的無知自大受懲罰,如果現在我打斷你的腿,你覺得要不要讓我還回來?
”
常山氣憤地揮拳沖過去,蔣實還沒動手常山就被一條長腿踹到了牆邊
“敢碰本王的王妃,你有幾條命能抵?
”
對這樣的人,銀景弈根本連看都懶得看他,他力量本就不弱,這一腳也沒收力。
常山的身體比不上其他士兵強健,被他一踢胸口肋骨斷了兩根,一動就疼。
即使身在牢房,銀景弈也依舊不改神色,黎鳳绾看這人老實了,才繼續道
“将軍之所以能出來就是因為北隴國的人暴露了,故你應當猜到了你的下場,從你和他們勾結私吞軍饷開始就已經被判了死刑。
”
“我又不怕死”
“看來你還沒有明白一件事,你以為這件事隻會要你的命嗎?
身為兵卒勾結敵國,擾亂軍紀,私吞軍饷,視為叛國謀逆,是要牽連家族的。
你的家人族人都會因為你被推上斷頭台,會被流放。
常山,你是罪魁禍首,你真不該把國家律法當成兒戲不以為然”
“不!
這件事是我一個人做的,跟他們沒關系,跟他們沒關系,我就偶然看到我爹和他們做生意,他們讓我做才做的,我就是為了讓他被人罵被砍頭,都是我一個人!
”
太幼稚了,都多大了還把事情想得這麼簡單,可被人呵護着長大,被疼愛,不應該是更沉穩更懂事嗎?
為什麼這個人會這麼天真。
“我當然知道是因為你一個人,可你也别忘了,你和那些人勾結,銀子被運到了哪裡?
你們自己家裡和北隴國,那些人開戰的時候會因為得到這些錢殺了更多的人,你想象不到嗎?
你沒上過戰場,也該知道戰場上拼的就是戰馬兵器糧草,那些東西又是怎麼來的你不清楚?
”
銀景弈看都沒看那邊,道
“不用和他廢話,本王要去靜王府,你和本王一起”
“好”
兩個人走了之後,蔣實看了看從那邊爬過來的常山,狠狠心關上了牢門,任由他喊叫哭求。
他是個将軍,守着遼闊疆土,不能為了一個早已通敵的人心軟。
銀景弈拜訪靜王府可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思量已久,靜王府的下人也不敢攔他,隻敢畢恭畢敬地将人迎進來,好茶奉上去找銀弘旭來接客。
上次拜訪攝政王府,銀弘旭是和雲謠一起,但是這次換了場合,他卻隻能一人出來。
因為雲豐的事,他直接将雲謠降成了側妃,讓她暫避風頭待在屋子裡照料孩子。
“皇兄今日好興緻啊,怎麼想到和皇嫂一起來我這裡”
“靜王這話說的,上次你和王妃拜訪,禮尚往來,我們自然也要來看望三皇弟。
”
黎鳳绾臉上笑容淡淡,看上去很是溫和,但是話裡話外都充滿了諷刺意味。
上次暗殺她的事她還沒算賬呢,那她對敵人落井下石有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了,這可是友好的交流,你來我往才有意思。
還靜王,這個封号也就是當今皇上一時眼花寫錯了字。
銀弘旭覺得黎鳳绾心裡肯定是在貶低他,可是面上客套話還要過去,一個雲謠,失了雲家的倚仗他可以再找别的。
但卻被别人抓住這點當成了笑話來諷刺,這就不太好了。
“皇嫂真會打趣,臣弟拜訪皇兄是本分,兄弟之間不講這個。
”
“那靜王的意思,是本王來得不巧,礙着靜王什麼事了?
”
“臣弟不敢”
“不――敢”
銀景弈細細品着這樣的兩個字,又道:“看來靜王确實是這樣想的才會有此一言,不過是礙着本王的地位才會說‘不敢’二字。
”
看來王爺還是很會怼人的,隻不過之前腦子不太好,被人一迷惑才會有惱羞成怒的樣子,看現在,分明是你讓别人惱羞成怒。
銀弘旭維持着笑容,解釋道:“隻是拜服于皇兄威嚴才有會有此感慨,玩笑而已,皇兄别當真。
”
明談暗諷間,華容穿着流彩撒花軟緞裙款款走來,面上濃豔的妝容卸下,标緻的眉眼也現于人前。
輕紗錦緞互襯,内外相宜,雖是身形窈窕,卻并無失禮輕佻之處,比之當日好了太多。
但若說天姿國色四字,還是落于黎音柔身上更為合适,雅如牡丹的雍容古典氣質,并非常人所能有的。
以花比人,現在的華容可比水仙,容姿秀美亭亭玉立。
“華容見過攝政王,攝政王妃。
”
她輕一擺手,讓下人将好茶奉上
“這是妾身從北隴國帶來的藥茶,生津止渴,味道也是極好的。
”
謝邀,怕被下藥
黎鳳绾避而談起其他:“華容姑娘這麼快就懂了臨夏國的禮數,還真是天資聰穎。
”
華容坐到他們對面後一位的椅子上,雙手合上放于腿上:“妾身原以為一個侍妾不用學這些的,可是王爺疼惜,提了我的位分,也找了嬷嬷教我那些,得王爺如此看重,華容如何能不用心。
”
銀景弈看着她這個正常的裝扮覺得還勉強入眼,目光放在銀弘旭的臉上不放過他絲毫表情,那杯茶水,他也沒碰。
“靜王倒是願意在這樣的事情上費心”
“皇兄不也是嗎?
”
“本王和你不一樣,本王的王妃隻是自謙,不願提及自身儀态禮數皆是從小養成,何須宮裡的嬷嬷再去教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