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已經很低,可惜此時實在太靜,所有人都能聽到她的詢問。
道長身後的小弟子負責把已經暈倒的人從木樁上解開擡走,而道長本人就那麼看着風钰钰,目光灼灼。
夜闌沒料到風钰钰會突然被一個道士盯上,驚詫不已,須臾,擋在風钰钰身前橫刀示警。
“别盯着她”
他受風钰钰影響,口音逐漸與其相近,五個字戾氣盡顯。
道長瞧他手中兵器便知這人不能得罪,連忙解釋
“我并非是對小姐有惡意,隻是我說的事與她有關,還請小姐和王爺能夠與我私下會談。
”
縱使風钰钰不是旁人,可讓銀景弈和其他女人共處一室黎鳳绾還是覺得别扭,況且幾人之間的事她都知道,也是其中一員,有什麼不能聽的。
“道長,我知道所有的事,無需避諱,我也能跟着一起聽一聽嗎?
”
“王妃知道?
”
道長難得露出疑惑神情,不明白為何銀景弈還把這事告訴了旁人,難道這個王妃當真如外界傳言那般深得攝政王喜愛,連這個都毫不避諱嗎?
“那,就請這位小姐和王爺王妃跟着貧道過來,幾位護院可在附近保護着人。
”
黎鳳绾轉頭掃視周圍,她這邊的人,似乎隻有繡錦不知道她的特殊身份。
英蘭心思細膩,發現她聽了道長的話在看有誰不知此事,為了不叫他人起疑心多增煩惱,她轉身對繡錦小葵說
“小公子快醒了,王爺王妃還未用膳,我們先去膳房做飯。
”
繡錦由道長和幾人對話便知有她們不能過問的事,也不便知曉,忙随着英蘭一起退下。
英蘭此舉,既給了黎鳳绾與人交談的空間,又不會叫繡錦覺得被冷落。
黎鳳绾早把英蘭小葵當作了家人,見到英蘭她們離開,便看向道長身後
“道長不必擔心,王爺的手下不會透露出半點,還是請其他道人先去休息,待王爺與道長談完,衆位可一同回去。
”
銀景弈想起暈過去的兩人,問:“那兩人隻是暈過去了,再醒可還是他們?
”
“王爺放心,二人暈倒是因為邪祟離體,原本的魂魄得到舒緩之機,再次醒來,便能得到控制權。
”
“很好,遷慶,把郎中找來,要是人醒過來是正常的,那就讓人醫治,若不是,便把人帶回來。
”
“屬下明白”
遷慶懂得銀景弈的吩咐,把除道長以外的人全都請走,而後走在最後把地方留給衆人。
如此,隻有道長一人站在對面,而安城他們依舊站在不遠處站着聽他會說出什麼。
黎鳳绾似是察覺出道長的不安,原是想出言安撫,沒料這一出口又把道長吓了一跳。
“道長說的借屍還魂,他們都知道,風钰钰是後來的,他們知道是因為我也是,所以道長不用有什麼顧慮。
”
黎鳳绾神色認真,語氣之輕松完全不似作假,且其他人也無驚疑之色,反而是目含贊同鎮定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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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钰钰是外來者他是能夠知道的,可這個攝政王妃的來曆他卻一點也不清楚,因而乍一得知這個消息,半晌都沒再開口。
“道長說和風钰钰有關,既然我也是,那必然也和我有聯系。
道長是要提醒我們?
”
“算是,算是。
”
身邊刮過微風,道長打了個寒戰,莫名覺得今日比往日冷了許多。
“攝政王妃,那你和這位小姐,誰更早來到王爺身邊?
”
“道長覺得呢”
“貧道學藝不精,看不出王妃的不同,隻感覺那位小姐是從别處而來,書中有載,聖魂引生,隻是不知這位小姐生前是……”
風钰钰的身份被人猜出,知道這位道長懂得比别人多,主動接過話頭
“不是臨夏國人,她是扶南國的人。
”
“扶南國”
道長喃喃自語,疑惑更重,感覺腦中思緒亂作一團,很難找到源頭。
黎鳳绾好心提醒道:“我們是一個地方的,是朋友,她來臨夏國也是為了躲避災禍,機緣巧合下,我們遇見了。
”
“機緣巧合,的确是緣分,不然相隔千裡怎會有這般巧遇。
”
确實,還不止一個呢。
道長想起暈倒兩人,迫切問出猜想:“那兩個占了他人身體的異世魂魄是不是也和你們一樣,是從一處來的?
他們和你們有羁絆,否則不會有這麼大的執念跑入這裡。
”
“……他們是為我而來,想帶我回去。
”
“原來如此,難怪那麼容易就把人趕走了,該是你斷了他們的念想,他們又……”
他瞄了瞄銀景弈的臉色,不太确定地說下去
“又在王爺那裡碰了壁,得到了慘重教訓,對這世界沒有留戀,估計是不想也不敢待下去了。
”
風钰钰聽得雲裡霧裡,總覺得已經不能用“神奇”來解釋這些事了,玄妙莫測的穿越和奪舍讓人對未知的将來有了一絲擔憂懼怕。
想着術業有專攻,正好此時也有道長在,她問出了自己、也是黎鳳绾特别關心的問題。
“那我們還能回去嗎?
”
“按理來說,既然死者已逝,兩位除非遇到大造化,不然憑我們這些人的本事,是無法驅趕兩位貴人,尤其是王妃。
”
黎鳳绾與銀景弈對視一眼,轉頭問:“此話何意?
”
“貧道看不出王妃的來曆,由此可知,中間您定然是遇到過什麼才能和這個世界逐漸契合。
想必您也感覺到了,方才結束時,我看王妃像是才從痛苦中緩過神來。
這也就證明,王妃已經在脫離原本世界适應臨夏國的種種,回去似乎有些難度。
再者……”
“再者,按照經書所述,王妃身份特殊,為攝政王正妃,且得王爺真切情意,夫妻氣運相連,攝政王經年輔政,帝氣王威非常人所能及,有此庇護,我等凡人莫敢與之抗衡。
”
“甚好”
銀景弈舒心一笑,面上露出七分得意神色,語調帶喜
“你說世間牽絆百種,冥冥之中有緣分相連,那本王問你,若世子降世,王妃與此世羁絆可會更深?
”
黎鳳绾睜大雙眼朝銀景弈看去,眸中臉上皆是羞惱,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這……”
道長猶豫一陣,最終給了個準确回答
“師傅說過,羁絆為血脈情感之果,無形絲線交錯,會則緣,失則憾。
王爺王妃以情為寄,結為夫妻宿命相連。
按理來說,所誕血脈确是王爺王妃的難解之緣分。
”
四下詭異地安靜一瞬,風钰钰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好友小腹,被瞪了一眼後不再亂瞧。
得到道長的肯定回複,風钰钰心裡那團亂麻被猝然轟散,一想到可以留下,而這對有情夫妻不會因為她的沖動被拆散,她就忍不住開心,眼下瞧着兩人恩愛有加,歡喜的情緒一個勁兒的向外冒。
隻是這樣一來,淩霁的處境就相對危險些,她明明是作者,卻隻能看着劇情自行發展,她已成局中人,腦子裡的想法再也不能左右如今局勢。
“道長,我也有事想要問你,既然兩個世界互不相通,那我們為何會來到這裡?
和我們有牽絆的人怎麼也會奪舍至活人身上?
绾绾在那個地方受了傷,我也是一樣。
那我們一直在這裡,外面的我們會因為這裡的處境而發生改變嗎?
萬一我們死了,是回去還是連帶着外面的我們也死了?
”
她現在迫切想要知道這些答案,風钰钰沒有淩霁那麼看得開,也是因為她所經曆的比淩霁多了一部分。
現在她們遇到能夠真正解答疑惑的人,她實在是想知道這結果是不是真像淩霁說得那樣簡單,未知命運總是令人焦慮不安。
然而有些事并不是隻言片語就能夠解釋清楚的,道長懂得這些,卻隻是懂得些表層變化,至于這深奧的聯系和其中因果,屬實有些為難他了,是以支吾片刻,認命地苦笑着搖頭。
“小姐問的難倒我了,我隻能說這些是因果循環,是意外,卻也是必然,相遇難定,結果難猜,随走随看。
”
黎鳳绾知道風钰钰在擔心什麼,一開始她們都不知道為何來此,淩霁是這樣,風钰钰也是這樣,就是靠自己猜想與那時情況去預測結果。
但能夠随遇而安的隻有她一人,畢竟她在那邊無牽無挂,而其他兩人都有父母家庭,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那道長,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這樣的事,我們想找人再了解一下這樣的事,這個對我們很重要。
”
“我師傅,我師傅他知道!
”
提到自己的師傅,道長很激動,而後眼神一黯。
“不過,其他人來信說,他老人家現如今已駕鶴西去,不在這人世間了。
”
風钰钰的心又揪起來了,這次比上次還要嚴重,道長明确地告訴她們身份特殊很難離開,但卻沒給出兩世身體的聯系。
假使在這裡不影響外界,也不會随外界時間流速那樣讓人擔心,風钰钰很願意留在這裡努力活着。
但這不是她們想的那麼簡單,兩個世界一旦聯系起來,那她們在這裡的傷殘衰老也會遷移到現世的身體。
她的父母就那麼無望地等着她醒,眼淚不知道要掉多少!
另一個世界發生這樣的事,風钰钰怎麼可能對此無動于衷,她根本做不到想着這些還在這裡毫無負擔地生活……
眼淚突破束縛從眼眶滾落,風钰钰不想在人前失态,以袖遮臉跑回了房間,面對她突來的悲傷,夜闌手足無措,緊緊跟過去。
“本王會命人将獎賞送過去,道長請回。
”
程遠得到示意,擡手将道長引出門。
在風钰钰跑開的那刻,黎鳳绾心中騰起的喜悅霎時一消,起伏的情緒波動本就易讓人疲倦,加之病體孱弱面有憔悴,讓她看上去恹恹的失了精神。
“在想其他人?
”
“她和淩霁都不是别人,雖然不知道為何能來到這裡,可這次意外于兩人而言都不是好事。
”
“但你可以離開那裡,得到本王,這是壞事?
”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于我是幸事,哪怕是和現世有聯系也沒什麼。
但我看着她和淩霁難知命運倍受折磨,心裡不太舒服。
王爺,你幫我找一找那樣的人好嗎?
”
“說好的,本王隻是為你,這是你求本王的。
”
“是,是我求你的,求你求我還不是都一樣,反正都是暗衛去找,誰的命令都行。
”
“她難過但你不可以難過,你不知道你這身體還有傷嗎?
去吃飯,不吃也要吃。
”
黎鳳绾被銀景弈強行拽去吃早飯,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期間,她讓英蘭小葵去問了兩次,可每次都沒有回應。
後來她便沒再讓人去,給人留出一方清靜。
風钰钰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這種事發生在誰身上都會成為個沉重負擔,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便是這樣,感覺有什麼東西梗在喉嚨,不上不下噎得人難受。
夜闌聽她哭得那樣傷心,眉頭皺成了“川”字,心中焦急,知道了有話難說是何滋味。
“钰钰,我知道你難過,你想,既然那個人什麼都不知道,那就先别去信那個。
不如我們找個能人先問一問究竟再做決定,萬一你能夠留在這裡而在那裡也不會如何呢?
”
溫柔到極緻的關切言語帶着美好的期待鑽入風钰钰耳中,她從雙膝中擡頭,淚汪汪的眼睛看向夜闌
“你也說萬一,萬一不是呢,不過你說得對,我要問清楚到底是不是這樣,要真是兩個身體一條命,那我無論如何也要回去!
”
她如此決絕,仿佛前方有荊棘烈火也不畏懼,離開的心堅定難以撼動。
夜闌攥緊了拳頭,心又被她這句話戳了個口子,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了不管不顧隻想讓人明白他的想法。
風钰钰看着他垂眼時面上的神情變化,由無奈到痛苦,由痛苦換為糾結,最後化作堅定……她忽覺不妙,在那道目光投來的同時起身欲逃,雙腳才剛落地,夜闌便堵在了她身前。
“……你擋着我做什麼”
風钰钰不是傻子,此刻卻選擇裝傻想從這兒脫身,夜闌看她慌張無措不似往常便明白了什麼,單膝點地半蹲在她面前,半是無奈半是失落地開口
“你明明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