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銀龍枭細細咀嚼這兩字,最後以笑回之。
“朕是皇帝,哪來的唯一,縱有唯一,也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地位。
”
黎鳳绾不明白當皇帝到底好在哪裡,見他這般執着,清楚勸說無用,坐回錦榻上繼續靠着。
“玉妃打算這樣和朕說話?
”
“不然我下去跪着伺候您?
”
“倒也不必,就坐在那上面便好”
黎鳳绾察覺不對,在銀龍枭傾身上前時以手肘抵住他胸膛。
“皇上這是要做什麼?
”
“新得佳人,朕怎能冷落你”
“銀龍枭,我是你的皇嫂,早就和你皇兄圓過房,你是皇帝,怎能做這種違背倫常的事。
”
“皇兄不近女色,朕怎麼知道玉妃所言是否為真。
”
“你不必羞辱我,你對銀景弈不滿,就想着在我身上找補回來,可我不是任你拿捏的人。
銀龍枭,你不是好奇我說的是真是假嗎,那我告訴你,這事絕對是真的,因為我清楚,他比你好太多了,哪裡都比你好。
”
這暗喻的話一出,銀龍枭的臉色登時就變了。
黎鳳绾不是不懂情事的人,她和銀景弈整日黏在一起,擦槍走火的次數多了去了,借着練出的厚臉皮調侃一下皇帝讓她有了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玉妃的這張嘴還真是不饒人”
“那是,不然王爺怎麼會喜歡我呢,他就喜歡我這樣嘴硬的人。
攝政王妃,本該如此”
她句句不離攝政王府,銀龍枭聽了這許久,略有不耐,從容起身後颔首看她
“玉妃可知來日方長這話?
這日子還長着,朕不急,且看你能否堅持到他來救你。
”
黎鳳绾沒搭話,笑盈盈地歪頭看他,然而眼神中卻盡是煩意,看那意思,是巴不得他趕緊走。
這個女人……
“玉妃歇着吧,朕去批奏折”
“皇上真辛苦,把這批奏折的事攬過來,結果現在苦的是自己。
”
銀龍枭的轉身動作頓住,側頭看她時眼神淡漠
“你以為朕不敢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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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哪是不敢,是不能,起碼,暫時不能。
攝政王出事,有謀逆之嫌,可你沒法完全定下他的罪,因為兵符還在他手中,他是這臨夏國的一大支柱,可以震懾住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大将軍年老,朝臣不會讓皇上輕易處置他。
”
“你留我,不過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報複心。
除此之外,你還怕将來有一日他再得勢,到那個時候,你還可以用我這個籌碼去牽制他。
”
“現在動我,你拿什麼去堵衆臣的嘴,皇帝強占皇嫂不成惱羞成怒把人殺了,這要是被百姓知道了,他們會怎麼說你這個皇帝。
人言可畏,你坐上了這個位置,更怕失去民心。
而銀景弈攝政多年,雖因性情與某些大臣不和,但在國家大事上,卻無人說他假公濟私有過反心。
”
“銀龍枭,你動我是在給你自己找麻煩,從一開始,你就不該留我。
”
“玉妃把自己說成了個麻煩,這是朕沒想到的,不過,朕不覺得你煩,你就好好待在這個慶德宮,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朕。
”
這是喝了誰家的自信水才能有這種想法,的确,總有一日,你會後悔留我在這兒。
“對了,我想問皇上一件事,我能去冷宮見見雲月溟嗎?
”
銀龍枭以為她是與那女人不睦欲再尋機洩憤,提醒她道
“能,不過冷宮裡沒人,雲月溟早就死了,你若想找她叙舊,怕是不能了。
”
黎鳳绾的雙眼霎時瞪大:“死了,怎麼死的?
”
“她本就虛弱,在冷宮那地方能活這麼久已是走運,玉妃這麼關心她,怎麼,是覺得她死得太容易了嗎?
”
“皇上請回”
黎鳳绾說得幹脆,完全就是打發人的語氣,銀龍枭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盯了她一會兒,最後怫然甩袖離去。
“瘋子”
然而黎鳳绾也沒心思再去嫌棄銀龍枭的所作所為了,雲月溟的突然去世給了她一個打擊,就像是費力向前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最後卻發現那是幻影一樣。
雲月溟死了,這裡再沒有像她那樣的人,也沒人清楚這穿越換身的詳細過程,線索,斷了……
“混蛋!
”
銀龍枭才走不遠,就聽慶德宮中傳出這一聲怒罵,接着又聽到桌椅倒地的哐當聲響,聽聲音,是動了大氣。
“從前裝得像一隻無害小寵,沒想到是個烈性子”
當初就是憑着那張無害的臉把他騙過去,和雲月溟一樣,僞裝自己,一個裝柔弱,一個裝溫婉。
的确,雲月溟裝柔弱是為了乞求憐愛以達成目的,那皇嫂,是為了皇兄才做出那副樣子的嗎?
怕皇兄被外人說娶妻不賢?
“唯一的愛,朕不信”
銀龍枭的嘴角噙着一抹冷冷的笑,想到這宮中的諸多是非,坐上車攆去了周皇後宮中。
黎鳳绾不知銀龍枭做了什麼,反正自那日後,她的起居飲食就真的和宮中其他嫔妃一樣。
不,不是一樣,她得到的一切,似乎隻比皇後少了些,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榮寵正盛要當上皇後了呢。
“這個狗皇帝果然是别有用心,用這個方式讓我成為衆矢之的,那群妃子要是知道了這事,還不得氣個半死。
”
左右無事,銀龍枭不來慶德宮,黎鳳绾也不用費心應付,悠然自得地坐在屋子裡。
重活一世,銀龍枭的心态已經發生變化,針對銀景弈,說不準是因為前世的誤會。
黎鳳绾想要把這兩世的事情解釋給銀龍枭聽,可想到昨日他才願露出真面目,又怕貿然說出這個惹人懷疑,便壓下滿腔急切等待時機。
起碼,要等銀龍枭的怨恨消下去些才能和他說這些事,不然操之過急,倒黴的會是她自己。
“皇帝給的賞賜,銀龍枭這是打定主意不放我,那麼喜歡我啊,喜歡我無理取鬧嗎。
”
黎鳳绾一邊念叨一邊看着魚貫而入的宮人,待他們走近,看清了他們手中方盤上的東西,再次開口,言語間的嘲諷之意極濃。
“呦,皇上這是下血本了,我一個攝政王妃,能得這般重視,是不是該叩頭謝恩哪,萬公公?
”
“皇上讓奴才把這些東西給您送來,并未吩咐其他,按禮,您是該叩謝皇恩的。
”
小萬子這是在委婉地提醒她該叩頭謝恩,可黎鳳绾一聽要下跪,立馬轉過頭去看銀龍枭賞下來的東西,像是沒聽到他方才的話。
“這些都是什麼,值錢嗎?
”
“……回王妃,這些都是值錢的物件。
贛州盛産翡翠,這對翡翠镯子是贛州知府進貢的,成色最佳,那卷玉席是由上好的白玉制成,一年四季都是冰涼如雪,在盛夏之時可消暑熱。
”
“前幾日才下過雪,涼意還沒散,皇上送這東西給我消暑熱,費心了。
”
“……這”
小萬子冷汗涔涔,看黎鳳绾這不鹹不淡的态度,求生欲猛增,隻把好意講明
“皇上是希望您能留在皇宮,待到盛夏,您就能用上這玉席了。
”
“呵,盛夏,我可不信他能忍到那時。
”
“您說什麼?
”
“沒什麼,你接着介紹吧”
小萬子自以為練出了一顆強大的心,但在面對黎鳳绾時,這個想法一下子被壓回了原處,他小心又小心,生怕把這位惹得不高興了。
黎鳳绾對這些沒興趣,掃了幾眼就繼續靠在榻上出神。
小萬子在皇帝身邊伺候,念東西的本事比旁人強出許多,她聽多了竟也沒覺得煩,等他說完,懶懶地投去視線。
“我能要些别的嗎?
”
小萬子覺得她要的東西可能在自己意料之外,猶豫地問着
“王妃想要什麼”
“兵器,刀劍,或者匕首,都行,我不挑,要是可以的話,我想要一杆長槍,來把大刀也行。
”
小萬子的眉梢微微抽動,現在,無論他如何回想,也記不起昨日黎鳳绾和攝政王恩愛柔情的模樣。
“王妃,皇上應該不會讓奴才給王妃這些,舞刀弄槍會傷了您的玉體。
”
“别給我提那個字”
“……是”
“你回去吧,就說,東西我收了,十分感激皇上的心意。
”
“奴才明白”
等人走了,黎鳳绾才有機會細細打量那些被留下來伺候她的丫鬟。
也不知銀龍枭是何用意,由他挑選的這些丫鬟要麼就是像英蘭,要麼就是像小葵。
有一女子八分像英蘭,黎鳳绾在看她的時候就在想:估計英蘭的爹娘都想不到會有這麼像她的人,說她們兩個是姐妹也不為過。
銀龍枭這是要玩替身戲碼?
“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站在下面的衆人一齊屈身應答
“奴婢見過玉妃娘娘”
黎鳳绾闆起了臉,坐直身子,很嚴肅地糾正她們的錯誤
“聽好了,我是攝政王妃,不是什麼玉妃。
在皇上面前,我不會管你們怎麼稱呼,但我在這兒的時候,誰要是敢那麼叫我,我會罰她的月銀,你們可要記住。
這就是我的規矩,到時候犯了錯受到懲罰,可别說我心狠,都聽清楚了?
”
“聽清楚了”
“行了,你們去做你們的事吧,不用伺候我。
”
“是”
她們沒見過似黎鳳绾這般性情的人,聽到她這樣吩咐,如常去幹活的時候心底也多出了不少疑問。
但這疑問都抵不過攝政王妃這四個字的沖擊,宮中的确有許多見不得人的事,但納皇嫂為妃這件事實在是超出衆人預料。
原以為是皇帝新得寵妃,可誰想這寵妃竟是攝政王妃,當今皇上的親皇嫂。
此外,如今攝政王正值壯年,可王妃竟被皇帝強留宮中,這樣的強盜行徑,太令人吃驚。
黎鳳绾不想去管她們會怎麼猜,隻想讓自己舒心,在她們各自做事的時候在心底拟了個計劃。
皇宮比攝政王府還要大,随便她跑,至于這兵器,既然沒有,那她也不強求,銀龍枭确實不會蠢到給她兵器。
為今之計,便是保存實力掩住鋒芒,等到銀景弈恢複元氣,或許那時,她才有逃離之機。
“命運多舛啊,真倒黴,想不到當時的話成了真,今時今日還真被困在這皇宮裡。
以後可要管住嘴了。
”
銀景弈總說她嘴硬早晚會因為這個吃虧,現在看來,也是有道理的。
想到那人惡狠狠訓她卻還舍不得用力的模樣,黎鳳绾忽然就笑了,她摸上自己的後頸,摩挲着被他咬出的痕迹,心底的煩躁盡數消失。
作為當朝皇後,周慧容自然是知曉這事的來龍去脈,她也不贊同銀龍枭的做法,可她是皇家人,還是臨夏國的皇後,于情于理,都不該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去頂撞自己的夫君。
周皇後心善貌美,自小就以仁德待人,入宮後有銀龍枭的庇護,更是撐起大局将後宮治理得井井有條。
有銀龍枭的示意,她免不得要來慶德宮囑咐幾句,然而當她再次見到黎鳳绾時,發覺這人和從前有些不一樣,開口前遲疑了一會兒。
“皇嫂近來可好”
在面對這個性子溫和的皇後時,黎鳳绾的态度還算是好些,照常行了禮,然後繼續做她的山大王。
“皇後看我這樣子,覺得我好嗎?
”
“皇上他隻是一時糊塗,因攝政王一事遷怒皇嫂,待本宮回去,一定會再勸他一勸。
”
“皇後娘娘,我知道你待人好,所以才向你行禮,可我還知道,銀龍枭在你來之前一定囑咐過要多勸我,讓我死了回王府的心。
話糙理不糙,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對嗎?
”
見瞞不過她,皇後也不辯駁,默然點頭
“用心良苦,可惜,我本性如此,再怎麼勸也還是這樣,他願意忍就忍,不願意忍就趕緊讓人把我送回去。
還請娘娘幫我把這句話帶給皇上,叫他死了那條心吧。
”
黎鳳绾毫不客氣地說完,想到她和銀景弈分隔兩地是因為那個無聊又自大的人,怒火燒起,把手邊的精美瓷瓶掃到地上。
啪嚓的碎裂聲引來了其他丫鬟的視線,周皇後的心也跟着微顫了下。
“皇嫂不必動怒,動怒傷身”
“是啊,動怒傷身,我這個毛病隻有銀景弈能治,其他人,治不了。
”
說也神奇,和銀景弈在一起的時候,黎鳳绾就是生氣也不會動手去砸東西。
可離了他,她就感覺像是失去了一顆定心丸,随性而為讓她暴露本性,一不順心就毀掉擋在她面前的東西。
真煩哪!
總說她像狐狸精,可她現在覺得,銀景弈才更像是個狐狸精,把她的心勾去了。
看不到那個人,她當然會煩,因為她和銀景弈一樣,都喜歡把自己的人留在身邊。
好想見一見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