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銀景弈夾菜的手一頓,微微轉頭極為認真地回答
“這預感怕是你初來這陌生地方才有的危機意識,難料将來,所以才擔憂不安。
”
黎鳳绾撤了手,挺直腰随口一說
“倒也是,我這是居安思危,時刻警惕過了頭,水來土掩,不着急,現在想多了反倒是給自己找了一堆麻煩。
”
“炎兒,來吃這個菜”
黎鳳绾覺得桌上的那道蔥燒白肉不錯,想着微生澤炎正在長身體,需要葷素搭配飲食均衡,便又給他多夾了幾筷子菜。
微生澤炎被投喂了太多,嘴裡塞得滿滿的也跟不上夾菜速度,他的腮幫都有些酸了。
“娘,我吃不下了。
”
“好了,那就不吃了”
經過了這幾日,風钰钰看銀景弈确無再怪之意才終于安心,眼下看到黎鳳绾這樣盡心盡力,免不了又是開她玩笑
“小绾,你知道嗎?
你這真是太盡心了,開始我還以為你是一時心血來潮,沒想到是認真的。
微生澤炎好聽話,太乖巧了,我怎麼感覺我從前見過的孩子沒有一個比得過他的,要是有一個這樣的孩子,我就不怕生孩子會疼了。
”
“這樣可愛乖巧,真羨慕,不如跟了我”
微生澤炎聽到風钰钰這樣說,正在咀嚼的小嘴停下動作,咽下口中食物後鄭重其事地道
“姐姐,我有娘親,當然是跟着她和爹,能夠讓姐姐喜歡我也很高興。
”
“我就是開個玩笑,不會讓你和你娘分開”
風钰钰算是個萌寶控,就喜歡乖巧可愛的孩子,當初看到願福就憋不住那滿腔喜歡。
盡管微生澤炎現在長得不矮已經是個少年,但他的言行舉止還是照樣讓人喜愛。
簡而言之,就是有魅力,小小年紀就有種難以言說的氣質。
微生澤炎被誇贊也以微笑回之,不矜傲不自卑,直到黎鳳绾摸了他的頭才笑得露出了整齊白牙。
客棧倒是和往常一樣,隻是淩霁要的那個房間比旁人的要大,其他人都先上去休息,飯桌旁隻留珏玺和朔凜安城三個人。
三個人各為其主,且性情各異,原本是水火不容的三位高手,現在卻同坐一處,氣氛是詭異的和諧。
“明日萬月程遠和我,你們兩個可以回去休息”
再怎麼說,他們三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也了解對方脾性,相對而坐總歸要比現在自在得多。
珏玺知道萬月程遠是誰,也明白安城為什麼這樣說,不過他偏不如安城的願,故意和他反着來。
“休息就不用了,在歸暗閣時可是比現在要累,有時候執行任務要盯着人,一天一夜都不能睡。
現在就是守個夜,不礙事,你說的那兩個人的身手也不錯,但比不上我們,我們守夜更安全些。
”
他才說完,三人同時察覺到異常,神色警惕,看向客棧某處。
這客棧極大,上下樓層有木闆相隔,唯有樓梯處可通往樓上廂房。
此刻已至半夜,夥計已經歇下,原本便是安靜至極,三人耳聰目明,再輕的腳步也逃不過他們的耳朵。
片刻,珏玺又放松地不屑輕笑
“蠢貨”
去哪兒不好,非要去試探那位,找死
朔凜發現沒危險隻是試探,再次低頭出神。
樓下三人是防止強大敵人靠近的高手,而在上面的那幾位則是貼身保護幾位貴人。
論起武功他們雖是略遜一籌,但一樣是身手不凡不是尋常人能夠匹敵的,更何況還有夜闌,那人前來試探,無異于自投羅網。
這時黎鳳绾正在美夢中徜徉,睡得香甜,感知到身側的人有所動作,慢慢地睜開眼
“怎麼了”
低軟的聲音傳入耳中,将銀景弈心中騰起的惱火澆滅了一大半,他撫了撫掌下細韌柳腰,沉聲道
“有人在外面”
幸好今夜兩人隻是同寝并未做其他事,不然做到一半發現這事……略微想想銀景弈就忍不住想動手,另一隻手掌已然緊握成拳。
黎鳳绾聽他說外面有人,緩緩擡了擡身,從床帳中探出頭,看到門外那個暗色更濃的黑影,不甚在乎地躺回去。
“沒事”
就一個人,看樣子也不怎麼厲害,動起手來一點便宜也占不到。
“本王最厭惡被旁人監聽”
黎鳳绾閉合雙眼嘟囔着:“别生氣了,不理這種人,願意聽就聽吧,我們睡我們的,這大晚上跟個小夥計鬥智鬥勇多浪費精力。
”
“當然,要是他敢做其他的事,也别怪我們下手狠”
說到後一句時她睜開了眼,一抹冷色自眼中閃過,未等人看清那雙眼睛便又合上,仿佛什麼也沒發生。
“王爺,睡吧,先大度地不和他們計較,要是不領情,那也隻有翻臉無情了。
”
為了不讓他分心,黎鳳绾刻意翻身蹭到他身邊,臉貼臉地睡着,吞吐的溫熱氣息全都灑在他下颚頸間。
有了這一出,銀景弈是無法再把注意分給外面那個喽啰一點,摸了兩把她細膩光滑的臉蛋,接着從窗邊小桌上摸到那把黑匕,手臂使力将其甩釘在門框之上。
這下聲音可不小,尤其對于聽牆角的人來說,明顯感覺到有利器從屋内襲來,噔的一聲入耳後,吓得他慌手慌腳地離遠了這裡。
“你吓到我了”
連眼睛都沒睜開還說本王吓到你,這謊話倒是張口就來。
“這下可以繼續休息了,好好睡”
“嗯”
有人監聽這事實在讓人心煩,第二日晨起銀景弈的臉色就不太好,看到樓下那三個守夜的人還神采奕奕的模樣,不免出言責問。
朔凜直言陳述
“那人不是從下面上去的,直奔主子房間。
”
珏玺倒是多說了幾句,隻是這多出的幾句聽起來更多餘
“可不就是,隔着的這層木闆有些礙事,我們也看不清是誰,萬一被反咬一口說我們挑釁生事,那主子更不得安甯。
我們思量再三,覺得還是由主子你出手才是最好解法。
”
真的發現了那個人,無論是争論還是打鬥,幾人鬧起來,到時候擾的還是休息的幾位,兩人這個說法倒也不算錯。
風钰钰沒感覺到半夜有人,想到這個情況,汗毛倒立,有些慌張地去看夜闌。
“昨夜的确有人在附近徘徊,隻是沒在我們房間外停留,像是去了夫人的房間,然後就有聲響傳來,估計那人是被吓跑了。
”
風钰钰有些郁悶:“為什麼我什麼都沒聽到呢,睡得像豬一樣,以後要是有危險也跑不了。
”
夜闌寬慰她道
“小姐寬心,這人刻意放輕腳步,行動也算敏捷,顯然也是有些底子在身上,尋常人察覺不到很正常。
有我在,不會讓那些人靠近。
”
黎鳳绾見狀,碰了碰銀景弈的胳膊,疑惑發問:“為什麼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沒有這種羞澀甜蜜的感覺”
銀景弈淡然回她:“因為多數時候你我都在鬥嘴對着幹,你的這張嘴可從來沒輸過”
再說了,他和黎鳳绾都是及時享樂有情就訴的人,表明心意便時常待在一起,握手擁抱那都是随心而為,自然不會有對面這兩人的含羞言語,哪會那麼麻煩。
幾人交談間,兩個人從樓上階梯走下,一人藍紋薄襖,另一人則是缃色妝花緞裙,在兩人身後,還有三個小厮跟着,一起下來。
安城清楚記得昨日這兩人是在他們之後進入,當時并沒有小厮跟随,怎麼現在又多出了三個人?
他不解,朔凜也是一樣,珏玺皺皺眉,随即放寬心沒把這個當回事,卻在兩人将要出門時擋在門前。
“二位别急着走啊,昨夜聽牆角聽得怎麼樣?
半夜察探别人這種事實在是有些不妥,二位不給個說法嗎?
”
男人明顯一愣,接着隐忍怒火道
“什麼察探别人,本公子沒那個閑心去窺探旁人,你這樣無故誣陷他人,一看也沒什麼本事,不然哪會随意揪着人不放,還不給本公子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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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帶着身旁女子離去,珏玺卻鐵了心要阻攔兩人,為此甚至還碰上了腰間挂着的刀。
其他人不曉得他欲做何事,在沖突未起前皆是旁觀不予插手,隻看他意欲何為。
“兩位,我也不想這樣,隻是昨夜有人在門口偷聽,被我等發現,可惜被他逃了。
我見二位行色匆匆,自然是忍不住懷疑,要想證明卻也不難,昨夜睡前我曾在門前塗了一層無色水液,那東西無色無味,滲進木闆中也會留有痕迹,一旦沾上,遇水變朱。
”
“若是自認清白,我潑下一碗茶水,二位就看看各自鞋底會不會出現赤色印記。
若是無,那我誠信緻歉,若是有,那就别怪在下無禮。
”
珏玺這招屬實有些新奇,但他說得那麼笃定,又叫人不得不信,那男人聞言更覺不耐,旁邊的女人見他面色不佳,一隻手扶上他手臂以做安撫。
“這位,我們二人願意助你印證結果”
這兩人舉止親密,一看便知關系,黎鳳绾多看那女子一眼,等着看接下來珏玺怎麼做。
她要是沒記錯,珏玺昨夜根本就沒上過樓,更沒有灑下什麼水液,現在人家同意配合了,他又該怎麼證明呢。
面對衆人的視線,珏玺不以為然,慢悠悠地道
“這樣啊,那是我記錯了,我沒有在房門前撒東西,不過是詐一詐你們。
的确是有人在半夜偷聽,但我不知道是誰,所以就挨個試一試,我們是昨天來的,也看到了你們,卻沒瞧見那三個小厮,這麼奇怪的事,我當然會懷疑。
”
說到這裡,男人面上有了些許不自在,随即怒目而視他
“把我們當猴耍嗎?
随便試探。
”
珏玺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樣,倚在門框上慢慢悠悠地開口
“你能如何,我此番并非故意捉弄,而是有疑心才試探試探,要是我沒腦子直接把你們當做惡人,恐怕你們都沒機會下樓了。
”
男人瞧他腰間佩刀不似尋常兵器,也沒揪着不放,怒瞪他一眼就帶着手下人離開。
換作往常,珏玺此刻早就拔刀出鞘教訓這個挑釁自己的人,不過現在有了主子,不敢輕易招惹别人,将所有戾氣都收在眼中,看也不看走掉的人。
“玩夠了就去辦事,你現在不在那裡,别拿那裡的做派在其他地方招惹是非,除非你能不留證據地處理幹淨。
”
珏玺會意,對現如今這個主子滿意極了,跟随這樣的人好像也不錯。
“主子别急,屬下這就去辦事。
”
方才的插曲也确實是為試探,不過試探的不是那兩人,而是那兩人身後的小厮。
在珏玺說出印證方法時,那對男女并沒流露出絲毫心虛愧疚的情緒,但後面的小厮卻微微一動,眼神飄忽不定面露些許急色。
有這個線索,也不怕找不到背後主使。
珏玺不如遷慶了解這裡,這事本該交由遷慶去辦,但他無事可做想着整人,非常樂意攬下這個活計。
黎鳳绾閑下來便和銀景弈一起看着微生澤炎在那讀書,她現在是會認字也能明白其中意思,可真要說起答疑解惑,還是要經過太傅教導的銀景弈親自去教才能看出成效。
也就在這個過程中,微生澤炎另一天賦逐漸顯露,銀景弈給他的問題既包括書中知識,也結合了當下局勢,别說孩子,就算是問正常人,大多也隻能答出表層意思。
而微生澤炎就在銀景弈跳過這個時一下點明其中要點,盡管尚有殘缺并不完整,但是雛形已出,多加完善也不難做出一套完整策劃。
初次接觸這些就能做出這樣的推算,這對一個未經政事王術的孩子來說,已經是極為難得。
是以,在他叙述之後,銀景弈神色帶喜,更加滿意,還破天荒地搭上他的肩膀。
“你不錯,已經很厲害了,在這個年紀的銀弘旭都比不上你。
”
一個平民的孩子比受太傅教導的皇子還要厲害,這已算得上是極大的榮耀。
微生澤炎也聽得出來,被父親這麼直白地誇贊,饒是素來冷靜的他,也不禁腼腆一笑。
黎鳳绾不太了解政事,但規劃邏輯還是懂得不少,微生澤炎的分析很細緻,不過是因為涉世不深經驗不夠,在某些事上的看法難免短淺缺少果斷。
這些問題,會随着時間推移而漸漸改變,擁有不俗的見識和判斷,遺落于市的蒙塵明珠,有朝一日得人重視,定會于耀陽之時再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