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其他聲音從微生乾安的房間傳出,姜若做好了一切,恢複如常面色,将匕首藏好帶走。
出門再回頭将門關上後,她沒有絲毫留戀,大步走離這個是非之地。
今日是大仇得報的喜日,卻也是姜家人的遇難之日,因而姜若隻着一身扶光色菊紋衣裳,晨起時面上的淡妝讓微生乾安誤以為是為他用了心思,然而,這其實是為慶賀成功報仇所做的打扮。
她先是将一件東西交給了一個小厮,接着就收拾好了行囊,雇了一輛馬車去了遠處。
黎鳳绾等着與姜若的最後一次見面,沒想到最後等來的隻是小厮遞來的一封信。
她拆開信來,因許久沒再有初學那時的練習,看完信多花了些時間,但現在這個已經無法再引起她的注意,若她讀出的意思沒錯,姜若信上的這番計劃才是徹徹底底将她驚到。
怕自己記錯了字,黎鳳绾又把信拿給了銀景弈
“你來看看,我怕理解錯了,而且上面提到的事,恐怕也需要你出手解決一下。
”
銀景弈以為是微生府的事有了結果,便淡定接過,誰知看清信上内容後,眉頭微皺起,不悅之色攀上臉頰。
“看來本王還是過于仁慈,才給了這些官吏一種錯覺,覺得本王不會在意這地方小事,隻要沒被發現就可以高枕無憂。
暗衛的手段還是沒讓他們長記性,這次要罰,那該是殺雞儆猴,給旁人一點警告。
”
“王爺說得是,在此之前,還是先叫朔凜他們把那些物證拿回來,按照她信上所說,微生乾安此刻怕是活不成了。
若不快些,萬一被微生府的下人察覺到異常,證據被銷毀就白費了她的這番良苦用心。
”
“朔凜,你去叫珏玺查今日青樓的事,讓遷慶去把證據找回來,要快。
”
“好,我立馬去辦”
讓他去找珏玺也沒錯,畢竟那貨的脾氣古怪也就隻有他能降住。
微生府的人都不知姜若暗中收集證據一事,更不可能知道她把千辛萬苦得到的東西放在了哪裡,遷慶腿腳快,不多時便把證據呈在銀景弈面前。
而青樓那邊,才完事的珏玺起身穿戴,整好衣衫,面上又是一派矜傲,重新成為一個冷漠無情的暗衛。
“銀子拿好,那是給你的,我瞧着你也不像是做這個的人,能走就離開這地方,待在這裡,糟蹋了你。
”
床上的女人如同一朵含着雨露的水仙花,美麗又嬌嫩,此刻臉上還帶着薄紅,水潤紅唇誘人非常。
她看珏玺要走,仍帶盈光的雙眸不舍地望去
“你要走了?
”
珏玺轉身,一條腿跪在床沿,認真地凝視她
“舍不得我?
”
“嗯”
對方還是個純情女子,對男女情愛一概不知,被家人賣來這種地方,接的第一個客便是珏玺,眼見他要離開,一隻白嫩的手攥上他衣角,怯怯地點頭。
隻是珏玺的回應可謂是冷漠至極,他抓起她的手将其放下,鎮定地道
“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千萬别舍不得,我隻是覺得你在這裡不太好,在這裡,隻談欲不講情,若你要留,趁早明白這個道理。
”
話落之後,他也察覺到門外有人來了,倏然起身推門離開。
“我辦事有分寸,絕不誤事,看,這不就正趕上了嘛。
”
朔凜十分正經,對他這僞裝出的桀骜不馴無感,隻公事公辦地傳話,把銀景弈給他的吩咐說了。
“别擔心,這人我知道,這事我也猜出了一大半,我跟你回去複命。
”
“從前,還不知道你有這癖好,春滿香樓,第一次聽說。
”
“怎麼,有興趣?”
面對他的揶揄,朔凜依舊冷臉
“從這裡到同悅客棧,比比輕功,晚到就把銀子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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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賭服輸,朔凜倒是願意用已經被花出去的銀子來賭一局,故在話音落時,騰身躍過牆面。
珏玺不在意銀子,但他在意和朔凜的比試,二話沒說跟了上去。
在兩人走後不久,屋子的門再次被打開,百裡娆穿着禦寒衣物向外查看,沒瞧見任何身影後黯然低下頭,握了握手上的錢袋。
同悅客棧裡,黎鳳绾看着精神滿面的珏玺,總覺得有些尴尬,許是碰巧聽到了人家的牆角,此時面對面說話始終開不了口,便碰了銀景弈的衣袖示意他開口。
“……說吧,在青樓查到了些什麼,既然微生乾安被人設計,姜若又早就規劃好了一切,自然不會讓對方輕易被抓,是誰?
”
“老熟人”
珏玺笑答,接着将事情仔細道來
“是歸暗閣的殺手,這人之前我見過,在青樓見過,他好男色,今天我去的路上瞥見他的身影,當時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是完事了要去回複。
”
“王爺也知道,除了我們,這歸暗閣也并非是無人可用,以我們三個為首,剩下的也都不是善茬。
上次和我一樣幫着鄭善文的那人,就是在我之下的二十人之一,身手略差一些,卻也差不太多,各有所長。
”
“幫鄭善文的時候死了兩個,在刺殺靜王時死了一個,不過後來都補上了。
這個把微生乾安占了的人,就是原來二十人之一,沒什麼威脅,有這樣不危險還享福的任務,他不接才怪。
”
“原來姜若雇傭的殺手是他,身手不一般,還能夠報複到微生乾安,确實是一步好棋。
她在信中把遭遇一筆帶過,可這缜密心思的背後,估計是她難以忘記的恨。
”
黎鳳绾的手放在桌面的證據上,一頁一頁地翻看,瞧着上面的銀子流水和賬本,暗自震驚于微生府的大胃口和貪婪心思,由此,她也更加敬佩姜若的堅韌心性。
“欸,對了,既然微生乾安都這樣了,那姜若她——”
大仇得報讓人心覺暢快,可是對于姜若來說,仇恨也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現在一下沒了,本就失去一切的人,會不會已有死志。
黎鳳绾怕姜若想不開,想問卻覺得還是随她自己心意才是真的解脫,那樣活着,或許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思及此,她難免生出惋惜之意
“她做什麼,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凄美結局,也是一大遺憾。
但是沒想到微生乾安竟然這樣作惡多端,假使沒有這事,姜若她本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何至于淪落至此。
”
“王爺,有了這個,是不是可以問罪縣官,重查當年的那幾樁事?”
“應當如此,本王原本以為這裕隆民風淳樸無苛待百姓一事,沒想到安定之下居然還藏着這些個髒事,此人比楊書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心當誅。
”
“他衣食無憂,便想着旁人生死與他無關,尚有一點良心,也不會為此通融,從他答應那刻起,他就已經不是什麼縣官了。
不過就是一個拿着朝廷俸祿的小人。
王爺可别輕饒了,得治治這種風氣。
”
“難不成在王妃眼中,本王還會有仁慈寬厚的一面嗎?
”
“有啊,但從來不是對他們,這次,也讓他們見識一下攝政王的威勢,免得叫百姓以為朝廷大官都是他那等狼心狗肺的人。
”
銀景弈聽後覺得有理,立刻動身去往府衙。
因此案與縣官牽扯甚大,出面的人不宜過多,黎鳳绾便主動要求留在客棧等着消息,和微生澤炎他們一起等着消息。
繡錦照顧小公子照顧得好,黎鳳绾看了自然要誇上幾句,小葵在旁伺候着,聽到繡錦被誇難免有些羨慕
“我們跟在王妃身邊這麼長時間,王妃也不誇誇我和英蘭,繡錦姐照顧得是好,但也是英蘭姐姐仔細教出來的。
”
“你不也是跟着英蘭才學到了不少,照你這麼說,你們兩個的功勞我都該算在英蘭頭上,沒有她,也沒你這古靈精怪的活潑丫頭。
再過一年該是十六歲了,說話做事也該穩重些,免得被别人逮着錯處說。
”
“小葵明白,這些英蘭姐姐和我說過了,不過王妃,我這樣不好嗎?
上次你還說我這性子是開心果,讓王妃覺得舒心,既然王妃這麼說了,那我當然要好好保持,一直這樣待在王妃身邊。
”
“一直待在我身邊?
不嫁人了?
照理說,你這個年紀,成家立業也無不妥,不如你就在王府裡看看。
王爺手底下的暗衛,咱們知根知底,那還都是些武功高強的人,錯不了,但是人品如何還要你自己看。
近水樓台先得月,若真有了中意的人或是覺得誰好,别忘了和我說一聲,我幫你”
後三個字被她說得婉轉,像是小葵真有心上人但沒和她說,眼下正是期待着她能吐露一些話。
“王妃不要取笑我了”
她畢竟還是十五歲的純情孩子,被黎鳳绾這般調侃幾句當即紅了臉,羞澀地低下頭,再不提别的事。
黎鳳绾見狀輕笑兩聲,笑聲透過門闆被外面的兩個人聽到,互視笑了笑,然後推門一齊進入。
“我就說嘛,小绾你肯定是在給人張羅親事,你這樣調侃一個小姑娘家是跟誰學的啊,感覺有一點點熟練。
”
“我看就是小绾自己經常這麼做才會讓人覺得熟練,對不?
”
風钰钰幾步便走到桌前,一屁股坐在黎鳳绾身邊,雙手撐腿挺起胸膛,一副要霸占位置不讓任何人搶的霸道模樣。
這次她可要把這個位置牢牢占住,以往有銀景弈在,風钰钰頂着他的目光才隻是坐得近些,現在攝政王人不在了,她當然要把曾經屬于她的位置搶回來。
“小绾,他可算是走了,我都好幾天沒和你說話了。
”
她這話說得還頗有幾分委屈意思,黎鳳绾的手臂被她摟着,給人倚靠的同時不忘提醒道
“這樣啊,我聽安城說,你和夜闌在街上玩得挺開心的,我還以為你都忘了我,現在靠我這麼近,不怕夜闌會吃味?
”
屋中的人原就不少,淩霁和風钰钰再一進來,可真就是熱熱鬧鬧像個茶話會。
夜闌是貼身侍衛,平日裡雖說不上是沉默寡言,但比起常人來還是屬于話少的那類人。
風钰钰在裡面,他就在外守着,和安城一左一右,活像兩個門神。
風钰钰透過合了一半的門看到夜闌側臉,十分滿足地喟歎一聲
“唉,夜闌人可好了,他才不會因為這點事情吃味,你以為誰都像你的這個丈夫呢,要是哪個男的對你有意思靠近你,估計攝政王那眼神都可以吃人了。
我這小膽子可不敢輕易嘗試,他竟然還防着我,怎麼,小绾,你說他是覺得我有把你勾引走的可能嗎?
”
淩霁按下她要去摸人的手,哎哎呀呀地勸
“快别對小绾用這個把戲了,你這點深情裝得也不像啊。
你要是見過了那個攝政王是個什麼樣子,肯定也覺得你現在照貓畫虎看起來有點滑稽。
”
“淩霁,我發現你怎麼來這裡一次比之前還會怼人了,受教于誰啊。
”
淩霁歎了口氣,略有哀怨地道
“受教于各國的争亂和王室的勾心鬥角,最重要的是,我的這副身體,多虧了現在這個身體狀況,我的脾氣不好也得好。
”
“就這個身體,和人動手能赢就是老天格外照顧了,我要是動大氣,說不準自己先把自己氣死過去。
罷了罷了,和氣生财。
”
“倒也是”
“娘”
微生澤炎聽到隔壁的熱鬧,也要來看上一看,一進來便走向了黎鳳绾,尋了個小凳子在她身邊坐下。
“程遠不是在看着你做功課嗎?
這是寫完了?
”
“嗯,那些不算是難題,炎兒好好思考就能寫出來。
”
“真聰明”
黎鳳绾向來不吝啬對他的誇獎,誇完還拍拍他的肩膀。
微生澤炎的身世不是什麼大事,風钰钰問過英蘭便全部明白了,她也同情這孩子的遭遇,在和黎鳳绾說話的時候也不提及相關話題,隻跟着誇他
“才十歲就這麼厲害,小幫手可真聰明,我聽小绾說你隻需要看一遍文章就能把它全部背下來,是真的嗎?
”
微生澤炎輕輕點點頭,眼神堅定不卑不亢,看得風钰钰驚奇,她知道微生澤炎是個十歲的孩童,但她從沒想到十歲孩童的眼神也能這樣平淡無波,并非是無欲無求,不過外人卻難透過他面上眼中任何情緒猜到此人的真實欲望。
風钰钰忽然覺得有些冷,呆呆地看着他,直到被淩霁拍了下才回過神來。
“想什麼呢你,難道是看人家小孩好看也想抱一個?
”
“一邊去,瞎猜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