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他回來了
池月回家的時候,於鳳正聽到消息匆匆出來,三個人在大門口碰個照面,看到一身狼藉的兩個閨女,於鳳愣了愣,眼圈當即就紅了,二話不說回頭就在院子裡拿了一根扁擔。
“哪個挨千萬的欺負我女兒,我跟他們拚了!
”
“媽——”池月拖著她,“沒事了。
”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欺負我們家沒男人,當你媽是死的嗎?
”於鳳嘴唇都氣得囉嗦起來,不是裝腔作勢的那種吼叫。
池月相信,她要是放手,於鳳今天真能給她鬧一出人命案來不可。
“算了。
”池月耷拉著眼皮,看於鳳勁頭不小,根本就說服不了,隻得換個方式,“我和姐姐都沒有吃飯呢。
”
於鳳一怔,激動的情緒稍稍平複。
“打哪兒回的,怎麽沒吃飯?
”
“申城。
下飛機換汽車,一直趕路,沒地兒吃。
”
於鳳繃硬的胳膊漸漸軟下,池月順勢從她手中拿下扁擔,丟在院角,看她一眼。
“好餓!
”
唉!
於鳳長長一歎,望著女兒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去屋裡等著。
”
這些日子池月在煎熬,於鳳也不好過。
曾經讓她榮耀加身的女婿突然惹上了人命官司,村裡人的眼光慢慢就變了。
現實赤丨裸丨裸地讓人難堪,她不再是人人羨慕的國民嶽母,而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誰見到她都酸幾句。
王雪芽在村裡陪著她的時候還好,有人說說話。
後來王父生日,王雪芽告辭離去,於鳳整天一個人悶在家裡,氣不過,罵不了,又不想出門,都快要悶出病來了。
今天借機發了一通火,發洩了怒意,她舒服了些,去了廚房。
……
飯是早上剩下的,於鳳炒了個菜就端了出來。
日頭正烈,風又大了些。
看池月站在門口發愣,於鳳瞪她一眼,讓她幫忙拿碗筷。
池月也沒有出聲,擺好桌,就去叫池雁。
從村委會回來,池雁就沒有說一個字。
池月剛才硬把她塞到床上休息,又把天狗和天貓都抱到她的床邊,播放了一些舒緩的音樂,試圖安慰她受到驚嚇的神經。
可是,天狗和天貓說了很多話,池雁都沒有反應,音樂似乎也沒能入她的耳朵。
池月出來時她是什麽樣子,再進屋去,她還是那個樣子,倚在床頭的姿勢都沒有變。
這樣子的她,看得池月有點害怕。
“姐。
吃飯了!
”她叫得小聲。
池雁望過來,像是受到驚擾,目有懼意,搖頭。
“不想吃?
”池月問。
池雁點點頭。
“不餓嗎?
”
池雁搖搖頭。
“餓,但是不想吃?
”
池雁搖搖頭,又點點頭。
她有肢體動作,就是不肯說話。
池月突然想到池雁犯病的初期,那時候她也是這個樣子,一個人悶在房間裡,不跟任何人說話,對陌生人和聲音會表現出極大的驚恐與抗拒,但拒絕交流。
池月心裡一歎,“那我把飯給你端到房間裡來,不讓別人看到你,好不好?
”
聽了這話,池雁緊張的面孔稍稍松開,朝她輕輕點頭。
池月是了解池雁的,知道她這個時候大概又縮回自己的殼子裡去了,為了不再受到傷害,她選擇了逃避。
好在,池雁不講話,飯還是吃的。
“好吃嗎?
”
“……”
“姐,你吃完,和天貓玩呀,它都想姐姐了。
”
池雁不擡頭,沉默,沒有反應。
唉!
池月看著她吃完,收拾了碗快,這才回到客廳。
她正吃著,杜俏就來了。
池月皺起眉頭,對這個不速之客表現出了極大的不歡迎。
“杜俏,如果你是來找我打聽什麽的,我勸你免開尊口。
不然,別怪我不念同學舊情。
”
她開門見山,杜俏尷尬無比。
“我不是為了打聽事情來的。
”杜俏把聲音放低,往池雁那屋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說:“我小五哥拜托我過來看看池雁。
他不方便,你知道的……”
不提池雁還好,一提池雁,池月的眉頭皺得更狠了。
“如果他認為今天的事情,可以抵消他的愧疚,那麽他成功了。
池雁不會知道,也不會在意他當初的選擇!
”
“咳!
池月,我小五哥,他是真的關心池雁……今天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兒,他都跟人動上拳頭了,我來的時候,我嫂子還在哭呢。
”
池月聽著,吃著,不擡頭,不動聲色。
杜俏:“……”
她認識池月的時候,是池月的小學和初中階段,那時候的池月沒有現在這麽尖銳,對人不留情面,不巧,杜俏現在面對的是今天的池月。
對於不識相的人,現在的池月不會給好臉色,也不會再給別人攻擊自己的機會。
“池月,我也是好心……”杜俏一聲歎氣。
“用不著。
”池月突然擡頭看了杜俏一眼,露出一抹冷笑,“幫我回去警告那些人,招惹我可以,不要再招惹到池雁,否則後悔的一定是他們!
”
“他,他們?
”杜俏結巴了,“池月,你在說什麽?
他們是誰?
”
池月冷冷一笑,“他們就是那些跟你一樣,在背後嘴碎說是非的人,還有那些缺德的謠言製造者。
”
“……”
杜俏是狼狽離開的。
這回,於鳳沒有為了她而責備池月,而是在她的背後呸了一聲。
“她娘倆都不是好東西。
以前小喬沒有出事的時候,話裡話外全是討好,想方設法和咱們攀關系,愣是把一家人的工作問題都解決了。
現在小喬出事了,她家就開始落井下石,說壞話最厲害,就數杜俏她娘……”
“媽!
”池月頭痛,“以後少跟他們來往吧。
”
讓人佔了便宜,還被人反咬一口,換誰都會不舒服。
但池月和於鳳的想法不一樣,或者說,她的格局與目光更遠。
今天在村委會,她說,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不是說說而已,是她想好的。
項目已經投資了這麽多錢,如果就這樣停下,不論是她,還是喬東陽,都不會甘心。
可是,如果項目繼續,那就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除了喬東陽,誰能掏得出來這個錢?
池月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
次日去項目組辦公室,池月找了俞榮。
項目組的情況她是知道的,投資公司的主體是東陽科技,但是背後出資的主要是Crown公司。
東陽科技是喬東陽創建,可是這個公司主要做科技研發,換句話說是燒錢的地方,東陽能周轉的資金並不多。
這麽大的一個項目,錢還得靠Crown來掏。
雖然Crown的業務,包括機器人是喬東陽做起來的。
但Crown屬於喬氏,現在喬氏叫停項目,就是停掉了後續的資金投入,相當於為月亮塢斷了糧。
缺少資金,項目就做不下去。
俞榮焦頭爛額,又束手無策。
他比任何人都關心喬東陽的案子,看到池月,也是迫不及待地問起。
“不知道。
”池月的回答,沒有變化,“等通知吧。
”
“唉!
”俞榮捧住腦袋,沉默了好久,突然說:“我可能在這兒待不了多久了。
”
“嗯?
”池月詫異。
“我老婆一個人帶孩子,挺辛苦,我長期在這邊,幫不了家裡……她有意見了。
”俞榮的聲音越說越小,“她想讓我調回申城去。
”
懂了。
俞榮說的原因隻是一層。
另外有一層是他沒有說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俞榮的老婆肯定不想他在這裡虛耗光陰,再跟著喬東陽,他可能會朝不保夕。
但回了申城,像他這樣的人才,還能謀一個更好的未來。
俞榮不是東陽科技的人,是Crown公司的,在那邊怎麽也有點人脈,調回去不成問題。
池月目光平靜,“你怎麽想的?
”
俞榮不敢看她的眼睛,“這個項目是我親手抓起來的,從無到有……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情感,我肯定是舍不得走的。
但是,家裡也有實實在在的困難。
”
“不好取舍?
”池月問著,帶點笑。
俞榮重重點頭,避開了她銳利的視線。
“遵從內心的感受吧。
”池月笑了下,待他擡頭,又朝他眨個眼睛,慢慢坐下來,整理桌上那些項目資料,一句話說得慢幽幽的,“我相信喬東陽。
他不會輕易倒下的。
他會回來。
”
俞榮愣了愣,“我也相信喬總,但是……”
池月擡眼撩他一下,唇角輕揚,態度輕松,“人生是一個競技場,有時候成敗往往在一念之間,關鍵時刻的選擇決定了一個人的格局和未來。
是吃肉,是喝湯,還是餓肚子,都是自己選的。
”
俞榮:“……”
池月不再說話,把項目資料都整理起來,就像喬東陽在時一樣工作,有條不紊,態度嚴肅、認真。
俞榮看半晌,沒忍住,又歎口氣。
“現在你整理這些幹什麽?
有用嗎?
”
“也許有,也許沒有。
”池月回答得模棱兩可,“但我不想在需要用的時候,拿不出來呀。
”
“這到也是。
”
……
俞榮是在第三天離開的。
收拾了行李,說是趁最近有閑時,回申城去探親。
在項目組,俞總就是最大的領導,沒人能攔他。
池月當然也不能。
她親自把俞榮送到車邊,與他握手。
“俞總,一路平安。
”
“…再見。
”俞榮說得慢,聲音低沉,有一點啞。
池月微微一笑,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松開手,“歡迎你再來月亮塢。
”
“……”
俞榮眼神微飄,有一種被人窺破的難堪。
“我會的。
”
樹倒猢猻散,是古今不變的真理。
人都有選擇未來的權利,池月不怪俞榮,更不能要求別人跟她一樣,有情懷和夢想。
她不知道俞榮還會不會回來,但她必須告訴別人,俞榮還會回來,一旦村民知道俞榮不再回來,事情會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而這,是池月不想看到的。
一周後,池月抱著整理好的全部材料,去找了那兩位負責項目工程的專家——喬正崇的大學同學。
兩位老專家看到她還在堅持,而且準備了這麽詳細的資料,吃驚之餘,又是激動,又是感動,直是誇她有想法,有韌性。
池月向這兩位老人請教了許多自己不懂的問題,兩位老專家也是知無不言,能說的,不能說的,都一一告訴了池月。
經過一番討論,池月回到月亮塢,就寫了兩個計劃書。
一是找吉丘政府要資金渡過難關,月亮塢是民生工程,可行性很高——這是老專家支的招兒。
二是池月自己的想法,她把項目規劃和盈利表做得十分詳盡,準備在萬不得已時,向社會和企業募集資金。
想法有了,做起來卻不容易。
池月去了吉丘政府,得到的回饋都令人尷尬。
領導肯定了她的想法,但是……吉丘窮,掏不出錢。
要不然也不會等到喬東陽來投資了。
沒錢,空有理想有什麽用?
鏡中花,水中月。
池月連續跑了半個多月,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然後,開始鄙視自己的天真。
一個沒錢沒關系沒人脈的大學畢業生,怎麽可能獲得這樣的政府支持?
池月準備啟動第二套方案,可是她查了很多資料,發現這個想法太不成熟,她對運作形式也不了解。
沒辦法,她隻能去請教邵之衡。
聯系他時,池月有些怯怯,覺得這想法可能太傻了,怕是會被他笑話。
不曾想,邵之衡看完計劃書,居然充分地肯定了她的設想,“我認為方法是可行的,隻是細節上還有待商榷。
”
“你認同我?
”池月內心充滿了感激。
“當然。
就算拿不到那麽多資金,至少也能引起社會的關注,不會有壞處。
”
“可是我……以什麽名頭去號召呢?
”
“星空冠軍。
”邵之衡發了個笑臉過來,“喬東陽給你這麽大一筆個人財富,你不會不懂得利用吧?
”
“……”
池月不是不懂,而是不願。
如果說現在的互聯網是一種網紅經濟模式,那麽,身為星空總冠軍的池月自身就是一個超級大網紅。
從奪得冠軍到後來引出這麽多事情,案件,不管網上對她的看法和褒貶,她的粉絲數量一直在漲,哪怕她沒有專業運作,也是一個流量集中點。
這確實是一筆財富。
“不用猶豫,隻有金錢才能換來最高級的平等,換來與世界對話的權利。
隻要結果是好的,采取什麽樣的方式,不重要。
”邵之衡如是說。
他是商人思維,總是從他的角度來提點池月。
就像過去的很多年,他始終在池月的生命裡擔任著亦師亦兄的角色。
指導她賺錢,並教她克服心理上的不適。
賣成人用品沒什麽可恥的,沒偷沒搶,這筆錢用到了它該用的地方,可以幫助到別人,那就是好的結果。
同樣的道理,利用星空冠軍的身份,炒網紅人設,獲得關注,獲得投資,更是合情合理。
“邵哥,你真的覺得這樣可行嗎?
”池月還有疑惑。
“當然啦。
”邵之衡想了想,又告訴她:“不過,我認為你首先要解決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東陽科技的問題……”
“怎麽說?
”
“月亮塢項目主體是東陽科技承建的,當然歸屬權也在東陽。
那麽問題來了,東陽是不是喬氏的下屬企業,它和喬氏是什麽關系?
喬氏叫停月亮塢的投資,東陽能不能與其割裂開來?
如果不能。
這個項目你就沒法做下去。
”
“我明白。
”池月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東陽是屬於喬東陽個人的,與喬氏沒有關系。
”
“不要這麽肯定。
就算沒有關系,喬正元肯定也不會輕易把東陽割讓出去。
這個官司,有得打。
”
“……”
這麽複雜嗎?
池月好久沒有說話。
果然在這個江湖,她還是個稚兒。
邵之衡繼續說:“這才是現在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要不然,就算有別的企業想要注資月亮塢,都不可行。
東陽沒有掌舵的人。
”
池月提了一口氣,“要是喬東陽在就好了。
”
“嗯。
”邵之衡沒有反對,也沒有問她案子怎樣,而是在談話的最後,關心地問:“需要我過來嗎?
”
池月笑了起來,“抱著錢來嗎?
”
“呵!
”邵之衡也笑,“可以。
月亮塢我投資不起,但是請你吃飯不成問題。
”
“不用了。
最近胃口不好。
”池月不希望邵之衡特地跑一趟漠地,笑著拒絕,道了謝,“回頭事情解決了,等喬東陽出來,我請你!
”
邵之衡沉默了一會。
“好。
”
……
事情折騰下來,前前後後又是一個月。
大概是太過疲憊,池月這天晚上睡得很沉,一整晚都做些雜亂的夢。
她夢到池雁發病,撕心裂肺的大吼,又夢到月亮塢的村口警車駛入,喬東陽被戴上手銬押上了警車……
他就像那天見面時一樣,剪著短短的頭髮,穿著“黃馬甲”,冷冰冰看她一眼,“不要等我了。
我們分手吧。
”
分手。
又是分手。
池月內心的空洞越來越大。
她在夢裡拚命地奔跑,追趕……警車卻越去越遠。
“喬東陽!
”
她跌坐地上,滿地的黃沙,她的手深深插入沙裡,掬起來的沙,揚在風中,迷了她的眼,整顆心像破了一個洞。
沮喪、失落……直到她醒來。
果然,不僅僅是一個夢,清醒的現實,比夢裡更讓人沮喪。
她的手機上,有一條權少騰十二點半左右發來的信息。
“喬東陽的事情,已經有處理結果了。
不好意思,我再也幫不了你了。
”
池月呼吸一窒,腦子突然空白。
她反覆看這條消息,手機在掌心都攥出了汗來。
再也幫不了,是什麽意思?
權少騰都幫不了,會是什麽結果?
池月心臟砰砰亂跳,呼吸不再暢快,消化著這條信息,感覺到整個世界的幻滅——
她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維,想要給權少騰發一條消息問問他情況。
可是,看看時間,現在是淩晨兩點,權少騰肯定已經睡下,就他那個脾氣,惹惱了他,恐怕更是什麽事都辦不了。
池月左思右想,隻能放棄。
一個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聽著屋外呼嘯的風聲,知道明早起來又將是一個風沙蓋頂的日子,而這樣的日子,在漠地人家,也許永遠都沒有盡頭……
那些傳說中的青山綠水,不會再回來了。
——就像喬東陽。
池月雙眼一熱,心裡疼痛到極點。
風聲越大,就像刮在耳根一樣。
她突然抱著腦袋,把自己塞入被子,仍由淚水橫流,默默地浸潤枕頭……
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把池月的煩躁推到了極點。
她從枕頭邊摸過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接起就罵,“半夜打什麽騷擾電話?
有病啊?
”
電話裡沒有人說話,隻有風聲尖銳地刮過去,那是一種池月熟悉的,像是要把整個大地掀翻開來的鼓噪聲。
“喂?
”池月聽著風聲,突然安靜下來,“你不說話我就掛了。
”
“池月。
”
一個低啞的聲音,驚得池月從床上坐了起來。
“喬東陽,你在哪裡?
”
“你家大門外。
”
“……”池月嚇得不輕。
“你不會是越獄了吧?
”
“……”喬東陽大喘氣一下,“出來!
”
……
……最近評論區關掉了,看不到大家說話,好不習慣啊。
我很想念你們,你們知道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