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每家每戶點起的燭光映照在鬼侍女漆黑的瞳仁中。

　　她猙獰的表情慢慢平靜了下來，那些像是有生命一樣的鮮血也失去了活力，慢慢滲入了泥土之中。

　　鬼侍女青白的臉逐漸變回正常人的神色，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她最後看了沈玉宜一眼，輕聲道了句謝謝以後，就徹底消失了。

　　看着鬼侍女消失的地方，那裡隻留下了一灘鮮紅的血液。

　　沈玉宜将目前所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整合到了一起。

　　“永州城被北蠻大軍圍困，守将郭懷先血戰三天後戰死，北蠻大軍又至，有人接過指揮權，同時派出自己的侍女去京都求援，侍女在林子中遭遇不測，被人割喉而死……”

　　陸承景皺着眉說道：“有一個奇怪的點。
”

　　“找人求救援是很常見的一種被圍城的求救方式，但是尋常将領會派遣一支敢死隊，突破出去尋找救援，怎麼會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去求援呢？
”

　　是了，什麼情況下才會讓一個女子去救援？

　　沈玉宜看着緊緊關閉着的北門，無數種猜測從心中升起。

　　陸承景在她身側說道：“今晚的城門看樣子不會自己打開了，我們恐怕要在外面過夜了。
”

　　沈玉宜回過神，看了看四周，笑道：“這裡不就是個好地方嗎？
”

　　她從林子裡撿了一些枯樹枝，尋了一處幹淨的空地，熟練地用火折子生了一堆篝火。

　　陸承景瞧她那副在篝火旁老神在在烤火的模樣，不由地笑道：“京中大家閨秀該會的你會不會我不知道，但是這些不該會的，你倒是熟練得很。
”

　　四周有點冷，沈玉宜環抱着自己的雙腿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燃燒的篝火說道：“旁地能給我帶來什麼我不知道，這些可能讓我活下去的。
”

　　聽着她的話，陸承景腦中閃過他曾在八卦鏡中看到的古怪場景，便輕聲問道：“你以前，到底生活在一個什麼地方？
”

　　樹林子裡很安靜，隻有微風吹過，刮得樹葉刷刷作響的聲音。

　　沈玉宜擡頭看了陸承景一眼，他坐在篝火的另一端，許是篝火的燃燒的顔色太過明亮，将他一向冷冰冰的臉上映照出幾分暖色。

　　不知怎的，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很強烈的訴說願望。

　　隔着篝火看着陸承景那張俊臉，沈玉宜緩緩開了口。

　　“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不，不能說是生活，應該是生存。
”

　　“那裡比這裡危險千倍萬倍，到處都是可能觸發的死亡條件和各式各樣的鬼怪，如今我們遇到的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起碼我有東西可以克制它們。
”

　　“而在那裡，唯一能克制它們的就是那裡獨有的規則，我們隻能利用規則活下去。
”

　　“要在規則和怪物手中争搶為數不多的生存名額，大多數人都是不可信的，在那裡，人和人之間幾乎沒有信任可言，”

　　“上一秒還在和你并肩作戰的隊友，下一秒可能就将尖刃刺進了你的身體。
”

　　聽着她的描述，陸承景眼中浮現出幾分心疼。

　　僅僅隻是聽她說，他就能感受到曾經的沈玉宜生活在怎樣一個可怕的世界之中。

　　怪不得，她會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技能，也怪不得，她總是習慣了一個人去探索，一個人去承擔一切。

　　陸承景輕聲說道：“在那麼惡劣的生存環境裡，你居然還能保持善良。
”

　　換做他，是不可能的。

　　“善良……”沈玉宜反複咀嚼了這兩個字，最後輕輕一笑：“也許這就是我能夠活着走出那裡的秘訣呢？
”

　　“可惜了……”沈玉宜歎了口氣：“我還以為能夠就此解脫，想不t到來到了這樣一個地方。
”

　　陸承景不由得失笑：“這個地方怎麼了？
”

　　“唉，這個地方不但還有鬼怪，甚至還多了一些糟糕的人際關系……”

　　她擡頭看了看天，神色似乎輕松了幾分：“不過也還好，最起碼沒有那麼危險了，等救活了你，這廣大世界就任我逍遙咯。
”

　　陸承景不知何時坐到了她的身邊，他也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遍布星辰的天空，說道：“到時候我陪你逍遙可好？
”

　　許久，身邊的人都沒有說話。

　　等陸承景側頭看過去的時候，方才還抱着自己膝蓋的少女已經靠在身後的大樹上沉沉睡去了。

　　沈玉宜又夢到了阿韻，四周一片虛空，隻有頭頂是一片璀璨的銀河。

　　阿韻就站在不遠處，淺淺笑着。

　　“嘉嘉，既來之則安之，是時候替你自己好好活着了，放下過去，好好活着吧。
”

　　再睜眼時，天已經大亮了。

　　這是沈玉宜自從脫離《噩夢遊戲》以後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她揉了揉眼睛，見陸承景正背着手看着永州城的方向。

　　便起身走到他跟前問道：“你在看什麼呢？
”

　　陸承景擡手指了指：“你看。
”

　　隻見北門方向，除了來來往往出城進城的百姓以外，又一隊守城的士兵排着長隊拿着武器整齊有序地走了出來。

　　和那天看到絡腮胡帶的人數差不多。

　　“這是要幹什麼？
”沈玉宜心中升起幾分不太好的預感。

　　陸承景低聲說道：“如果我沒記錯，永州城的守軍應該在三萬左右，兩萬駐紮在城南大營，一萬在城内各個地方值守。
”

　　“如今這兩次調動，最起碼已經将城内的一萬守軍調走了一半還要多。
”

　　沈玉宜看着眼前繁華的永州城，心中一驚：“也就是說，現在永州城内的兵力還不足五千？
”

　　陸承景神色嚴肅地看着永州城，輕輕點了一下頭。

　　二人意識到不對勁以後，沒有再過多停留，很快就返回了永州城城内。

　　城内還是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人群中是不是混雜着幾個北蠻人。

　　沈玉宜站在胡商酒肆門口，猶豫了一下，對陸承景說道：“我想去會會那個女祭司。
”

　　陸承景：“不先去調查一下永州守軍的動作嗎？
”

　　沈玉宜擡頭看了一眼胡商酒肆的招牌，說道：“我有一種直覺，如果今天不去見她，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