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宜和陸承景剛走進樹林，白色的霧氣從四面八方悄悄蔓延了上來，很快就變得濃稠起來。

　　身上的衣服被霧氣浸潤得有些潮濕，沈玉宜不由得皺了皺眉。

　　霧這種東西，真是不管在哪裡都一樣的惹人讨厭。

　　四周修長挺拔的楊樹在霧氣的遮掩下，變得越發猙獰詭異了起來。

　　沈玉宜警惕地看着四周，即使上次她沒有在那個鬼侍女身上感受到什麼怨氣和煞氣，卻仍舊保持着警戒心。

　　畢竟，那個北蠻人後來那副陷入幻覺的模樣，她可還記得一清二楚。

　　忽然，她感覺到周圍的溫度降了幾分，緊接着一股陰冷之氣從某個方向由遠及近。

　　沈玉宜猛地回過頭t，果然在霧氣之中看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人影走得極慢，卻是正朝着他們的方向而來。

　　陸承景低聲道：“她來了。
”

　　說話間，那股陰冷又重了幾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在二人耳畔響起。

　　“請問，京都怎麼走？
”

　　那方才還在幾米開外人影竟眨眼睛就到了跟前！

　　她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死人才有的氣息。

　　沈玉宜看着她踮着的腳，腳上的鞋子是緞面的，鞋頭用極細極密的針腳繡了一隻燕子，看起來栩栩如生。

　　這樣一雙鞋子，卻穿在一個侍女打扮的人身上，至少證明她的主家不是一般人。

　　見沈玉宜沒有說話，鬼侍女歪了歪腦袋，又問了一遍：“請問，京都怎麼走？
”

　　她的聲音似乎變慢了，一股粘膩濃稠的感覺從她說的話中散發出來，讓人不由得有些犯怵。

　　但沈玉宜可是在千錘百煉下成長到現在的，眼前這個鬼侍女在她眼裡，除了踮起的腳和活人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别。

　　她露出一個極為友善的笑容：“京都？
我當然知道怎麼走啊。
”

　　這麼久了，這是鬼侍女第一次在人口中聽到肯定的答案，她渾身一顫，然後猛地擡起頭看向沈玉宜。

　　因為用力過猛，從脖頸處甩出幾滴鮮紅的血液，剛好甩到了沈玉宜的臉上。

　　腥臭的血液粘在臉上，沈玉宜卻不甚在意，她盯着眼前臉色青白，脖子卻在不斷流血的鬼侍女微微一愣。

　　原來，她是被一刀割喉而死。

　　沈玉宜垂了垂眼眸，接着從腳邊撿起一根細長的樹枝，開始在松軟的土地上寫寫畫畫。

　　很快，一張簡陋但詳細的路線圖就出現在這片林子的土地上，

　　她沒有去看鬼侍女的反應，自顧自給她解釋：“我們現在是這個位置，你沿着這個方向就會走出林子，然後去京都……”

　　沈玉宜神色認真，講話不緊不慢，好像她面對的真的是一個迷路的小姑娘，而不是一個脖子都快斷掉的女鬼。

　　大約是沒能想到自己的問題能被人這麼詳細地解答，鬼侍女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口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滴血。

　　等沈玉宜解說完畢，四周的霧氣也淡去了幾分。

　　她扔掉手中的樹枝，看向呆愣着鬼侍女：“怎麼樣，聽明白了嗎？
”

　　沒等鬼侍女做出反應，沈玉宜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看向她：“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你應該回答一下我的問題了吧。
”

　　鬼侍女死氣沉沉的眼中一片迷茫。

　　沈玉宜毫不客氣地問道：“你為什麼要去京都？
”

　　這個問題讓鬼侍女多年未曾轉動的腦子艱難地轉了轉，許久，她吐出兩個字：“求援。
”

　　“為什麼求援？
”沈玉宜接着問道，

　　這次鬼侍女思考的時間短了很多，但表情仍舊木讷：“永州被圍困……十萬火急……我要去京都求援……”

　　被圍困？
沈玉宜果然猜中了。

　　這個鬼侍女和鬼将軍，還有城中巡邏的鬼士兵一樣，都是永州守城戰中死去的人。

　　如果能從她嘴中知道那位鬼将軍的真實身份就好了。

　　沈玉宜立刻問道：“是誰讓你來求援的？
”

　　這個問題再次讓鬼侍女安靜了下來，那雙黑白分明，死氣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盯了沈玉宜許久。

　　突然，那雙眼睛迸發出兇狠的目光。

　　她脖子上的鮮血開始大量湧出來，順着她的身體一直淌到了地上。

　　這些濃稠的血液沒有被松軟的土地吸收。

　　反而逐漸彙聚在一起，慢慢朝沈玉宜的腳下流去。

　　如果是在《噩夢遊戲》中的副本世界裡，沈玉宜知道這種情況一定是觸發了死亡條件。

　　但是現在不是在《噩夢遊戲》中，她鎮定地後退一步沒有讓地上的鮮血沾染到分毫。

　　鬼侍女面色變得猙獰兇狠：“你問這麼多，是不是北蠻人的奸細！
”

　　随着她的話，那些血液瞬間像是有了生命一樣，忽然四散開來分别攻擊向沈玉宜和陸承景。

　　陸承景閃身躲了過去，皺眉道：“她這是怎麼了？
”

　　沈玉宜往旁邊躲了躲，看着鬼侍女的眼珠随着自己而動，有些無奈地說道：“與其說她是一個鬼魂，不如說是一縷殘魂和執念，現在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死前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但是我剛剛問的問題，應該是觸及到了她心底最重要的防線。
”

　　“如果我沒猜錯，派她出來的救援的應該就是她的主人。
”

　　思及此處，沈玉宜倒覺得眼前這個面目猙獰，不斷留着鮮血的鬼侍女變得可愛了起來。

　　她看到四周的霧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便轉了個方向。

　　背對着永州城，沈玉宜對跟着她轉過來眼睛的鬼侍女緩緩說道。

　　“你看，這就是如今的永州城，百姓安居樂業，北蠻人早就被趕走了。
”

　　已經流到她腳旁的鮮血停下了，鬼侍女怔怔地看着她身後的永州城。

　　現在已經徹底入了夜，永州城中雖然沒有人晚上出門。

　　家家戶戶卻都點着燈，關起門來，過着自己的生活。

　　這片樹林的地勢稍高一點，站在這裡，剛好可以看到永州城内的點點燈光。

　　沈玉宜看着眼前這張猙獰可怖的臉。

　　輕輕說道：“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