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北蠻人進了樹林以後，仗着茂密的樹才松了口氣。

　　不怪他害怕，最近半年，永州城時不時就會死一個北蠻人。

　　而且死狀十分統一，都是被割頭而死，頭顱不翼而飛，縱使是他行伍出身，對這樣的事也難免害怕。

　　從剛才出城門的時候，他就覺得渾身發冷，不太對勁。

　　剛剛又聽到了似有似無的腳步聲，那麼輕的腳步聲……回頭又看不見人影，誰知道是人是鬼。

　　好在他反應快，鑽進了這個林子，如果真的是那個殺人的兇手，也該甩掉了。

　　就在他想緩一口氣繼續任務的時候，忽然察覺到四周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挺拔的樹木瞬間掩映在了白霧之中。

　　沒等他反應過來，霧氣越來越濃，很快，他就隻能看清五步開外的樹木的輪廓。

　　什麼情況？
北蠻人心頭一跳，不由地罵了一句：“什麼見鬼的天氣，突然起了這麼大的霧？
”

　　忽然，前面的霧氣中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由遠及近，似乎在慢慢往這個方向走着。

　　北蠻人屏住呼吸，眯起眼睛，緊緊盯着那個小小的人影慢慢走了過來。

　　等走近時才看清，那竟是一個梳着雙丫髻，穿得十分單薄的女子，看那打扮，不知道是誰家的侍女。

　　确認隻是個女子後，他緊繃着的心弦便松了下來。

　　難道在城牆外面跟着我的就是這個小女子？
北蠻人皺了皺眉，心中不由得有幾分不爽。

　　難怪那腳步聲那麼輕，原來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

　　那女子一直低着頭，似乎很匆忙緊張的樣子，直到走到了他的面前也不知道停下。

　　北蠻人伸手把她攔住，毫不客氣地說道：“你跟着我幹什麼？
”

　　被攔住的侍女停了一下了，隻是仍然低着頭，臉藏在陰影之中，完全看不清模樣。

　　見她不說話，北蠻人更生氣了：“長不長眼睛？
老子也是你能跟蹤的？
”

　　那侍女低着頭，渾身抖了半天後說道：“你知道京都怎麼走嗎？
”

　　北蠻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問t題給整蒙了，他撓了撓頭，皺着眉：“狡猾的中原人，你又在耍什麼花招？
”

　　“你知道京都怎麼走嗎？
”侍女又問了一遍，還是低着頭，絲毫看不清她的長相。

　　看着眼前有些古怪的侍女，北蠻人吞咽了一下口水，他在心中告訴自己，不過是一個迷路的小丫頭罷了，有什麼可怕的？

　　他聚起力氣重重将她一推，語氣有些慌亂地說道：“什麼不長眼的東西！
你們的京都在哪裡我怎麼知道？
滾開！
别耽誤了老子的事！
”

　　說完就一會袖子要離開。

　　怎料，他的胳膊忽然被抓住了。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他也能感覺到抓着自己胳膊的那隻手上傳來的冰冷的觸感。

　　“你知道……京都怎麼走嗎？
”她又開口了。

　　随着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四周也冷了幾分，就連周身濃稠的白霧似乎也多了幾分冰冷的潮濕。

　　北蠻人深深吸了口氣，猛地回過頭怒罵道：“再問？
再問真的殺了你……”

　　剩下的話全被堵在了口中，那個一直低着頭的侍女突然擡起頭，毫無生氣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盯着他。

　　她臉色青白，一股腐爛和泥土的味道從她的神色不斷散發出來。

　　北蠻人徹底害怕了，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低聲說道：“你……你一個小女子，别在這裡裝神弄鬼啊。
”

　　“你……知道……京都……怎麼……走嗎？
”她一字一句地問道，聲音也變得粘稠了起來。

　　北蠻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低下頭，看到的東西卻頓時讓他毛骨悚然。

　　這個女人的腳後跟是踮起來的！

　　他在永州聽到過這種傳聞，隻有死人……隻有死人才是踮起腳後跟走路的！

　　巨大的恐懼瞬間侵襲了他的大腦，他猛地後退了幾步，撞在了身後的樹上。

　　他緊緊閉着眼睛，不斷搖着頭，瘋狂嚷嚷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京都在哪裡！
放過我……我不知道！
”

　　那侍女聽到他的話，先是呆愣了片刻，然後重新低下頭，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哦，原來你不知道。
”

　　說完以後也沒有過多糾纏，她就這麼低着頭踮着腳，又重新走進了濃霧之中，很快消失不見了。

　　四周重歸安靜，北蠻人等了很久以後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問路的鬼侍女已經不知去向，那北蠻人像是渾身的力氣被抽走了一半，癱軟在地上，半天沒有回過神。

　　他方才發出的聲音早就把已經進入林子的沈玉宜和陸承景引了過來。

　　二人躲在一旁，将他和鬼侍女的全部互動都盡收眼底。

　　“應該是的縛靈……”沈玉宜低聲說道。

　　和周引兒不一樣，她沒有在那個鬼侍女身上感受到任何怨氣和煞氣，将她的鬼魂束縛在這裡的應該就是一股執念，而不是恨意。

　　這種情況下，隻有臨死之前一直信念堅定地要去做一件事，但是這件事還沒有做成就死去了才會形成這樣的地縛靈。

　　為什麼？
為什麼她要一直問京都怎麼走？

　　眼下這個問題也沒法解答，畢竟就算去問那個鬼侍女，恐怕她也隻會不斷重複她的問題。

　　所以沈玉宜将目光放在了不遠處的北蠻人身上。

　　她微微挑眉問陸承景：“怎麼樣，要不要現在就把他給綁了？
”

　　陸承景搖了搖頭：“我們還沒有證據，就算是綁了也沒法定罪，而且還會打草驚蛇，引起他同伴的警覺。
”

　　“那你的意思是？
”

　　陸承景眯了眯眼輕聲說道：“不如放長線釣大魚，看看他混進永州城到底要幹什麼？
”

　　沈玉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來也怪，北蠻現在被一分為二，一方親近大盛，一方仍舊不斷侵擾大盛，但是北蠻人的長相都是一樣的，在這種情況下貿然開放胡商，怎麼知道進到永州城的人到底是哪一邊的？
林太守難道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嗎？
”

　　陸承景輕輕搖頭：“這一點我也有些疑惑，也許他有自己的辨别方法？
”

　　說着他看了沈玉宜一眼，發現她從進樹林開始，一直都是一副皺着眉，不太舒服的模樣，便問道：“你似乎很讨厭這些霧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