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熄滅了一盞長明燈,卻還有三盞,西北角上還有幾分隐隐約約的光。
就是借着這麼一點光,沈玉宜微微眯眼,就在那盞熄滅的長明燈旁邊,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纖細高挑,很像她在上面的正殿看到的那個影子。
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想法,那個影子緩緩擡起了手,用一模一樣的姿勢指向了石椁。
她第一次指,是讓他們進入井中來到這裡。
這第二次指……莫非是讓她打開石椁?
随着影子的動作,石椁晃動得越發厲害,好像裡面有一個龐然大物,用盡全部力氣想要掙脫出來一樣。
沈玉宜看向棺材,鐵鍊上醒目的紅色莫名讓她心中一冷,等她再回過頭時,長明燈旁邊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她想象出來的。
尚未等沈玉宜動作,她耳畔倏地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在叫她的名字。
這聲音溫柔婉轉,卻帶着幾分哀戚:“玉宜,玉宜,救救我……玉宜,這裡好冷啊,我快要撐不下去了,玉宜,玉宜……”
一聲聲玉宜不斷在沈玉宜耳畔響起,她看向一旁一臉警惕盯着石椁的風雨聲,又看了看神色淡漠,目光卻也放在棺材上的陸承景。
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口劇烈晃動的石椁上,好像全然聽不到這個聲音。
莫非……這聲音隻有她能聽得到?
沈玉宜神色一凝,卻忽然感到眼角一滴淚滑了下來,緊接着心底生出了強烈的悲傷感,心中猛然一酸,眼淚霎時都積到了眼中。
怎麼回事?
沈玉宜擡起手,将眼淚拭去,沒有發生任何事,她怎麼會突然這樣?
就像身體的本能反應。
等等,本能反應……難道這是原主殘留在這具身體裡的本能反應,那剛才的聲音……
是原主的娘!
隻有代表着原主幸福回憶的母親,才能引起這具身體這麼劇烈的本能反應。
下意識地,沈玉宜覺得這個影子不會害她,如果要害,為什麼還要費心勞力地将人弄到井底來,她緩慢地靠近石椁,就在手準備碰到石椁上方的鐵鍊時,一個聲音忽然高聲道:“沈玉宜,你要做什麼?
”
那聲音有些嚴肅冷淡,卻熟悉無比,是陸承景。
沈玉宜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鐵鍊的上方,陸承景快步走到她身邊,皺着眉道:“你是想放這裡面的東西出來嗎?
”
沈玉宜緊緊盯着石椁,半晌才說道:“這裡面是我娘。
”
陸承景一愣,随即瞳孔微睜:“怎麼會……”
“這地上的陣法我見過,是轉運陣,以屍體為陣眼,扭轉自己的人生軌迹。
”沈玉宜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上繁複的陣法,接着說道:“朱砂鎖棺,黃符貼牆,八卦井鎮魂,這一切都不是為了鎮壓什麼厲鬼,而是怕陣眼反噬。
”
“你确定?
”陸承景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沈玉宜擡起頭,已經是滿目的淚水,她看着陸承景,聲音裡帶着些許哽咽:“我聽到我娘叫我了。
”
站在她另一側的風雨聲目瞪口呆看了半天,最後小心翼翼地問道:“玉宜妹妹……你在和誰說話?
”
剛被悲傷情緒溢滿的沈玉宜被這句話驟然拉了回來,遭了,情緒一時沒有控制住,忘記風雨聲看不到陸承景了。
見沈玉宜目光呆滞地站在那裡,風雨聲低聲叫道:“不好,别是被鬼上身了吧。
”
沈玉宜:“…………”你才被鬼上身!
“事到如此,看來是瞞不下去了……”沈玉宜深深地歎了口氣,陸承景抿了抿唇,垂手站到了一側。
“事實上,我是懂一些玄門術法不假,但是隻會皮毛,為了保證我t的安全和行事方便……”
沈玉宜面露羞色:“我養了一隻鬼在身邊,看起來我是在自言自語,實際上是在和他說話。
”
已經做好準備被揭露出來的陸承景:“…………”他就知道,沈玉宜的狗嘴裡吐不出什麼象牙。
風雨聲一聽,頓時大驚失色:“玉宜妹妹,養鬼這事可不是鬧着玩的,聽說會被反噬,兇險得很!
”
沈玉宜輕輕一笑:“他不會的。
”
短短四個字,卻讓剛剛還在為沈玉宜的信口胡謅有點生氣的陸承景愣住了,她竟然這麼信任自己?
沈玉宜面上維持着笑容,心裡卻忍不住吐槽道:能反噬,能害人的都是些厲鬼惡鬼,陸承景連魂魄都不全,隻是一縷生魂,哪裡能害得了她……
說完,沈玉宜就将手放到了朱紅色的鐵鍊上。
在她的手握住鐵鍊的那一刻,下面劇烈晃動的石椁忽然停住了,好似被安撫了一般,再也沒有動過。
就在沈玉宜打算扯動鎖鍊的時候,忽然從門口的方向又起了一陣陰風。
森然的冷意驟然席卷了整個洞穴,剩下的三盞長明燈被風吹過,火光明明暗暗晃了幾下,位于西南方向的那盞長明燈竟然也噗嗤一聲熄滅了。
整個洞穴的亮度又暗了幾分,同方才一樣,那盞長明燈的旁邊也出現了一個人影。
不同的是,這次的人影更清楚一些,她似乎穿着一身戲服,水袖寬袍,珠翠滿頭,她輕輕甩了一下水袖,婉轉的戲腔在空曠的洞穴響起。
“歎紅顔薄命前生就
美滿姻緣付東流
薄幸冤家音信無有
啼花泣月在暗裡添愁
枕邊淚共那階前雨
隔着窗兒點滴不休”
是《霍小玉》,沈玉宜為了能夠順利通過某個副本,曾經研究過不少京劇唱詞,這一段選自《霍小玉》,講的是名妓霍小玉和書生李益的凄慘故事,這一段應該是李益高中之後,停妻再娶斷了與霍小玉的聯系,霍小玉獨自一人念成疾的唱段。
唱戲的人唱功極好,腔調婉轉動人,字字泣血。
那唱戲的女子像是看不到他們一般,獨自在長明燈旁的空地上唱着,她的聲音越來越嘶啞,最後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才停了下來。
她定定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半晌,忽然甩了一下衣袖,一根三寸長的釘子從她的袖子中甩出,一直滾到了沈玉宜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