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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京夜歸稚 白玉衫 7015 2024-06-29 14:56

  現在回想起來,就像是做了一個光影斑駁的夢。

  景稚不禁側首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傅京辭。

  傅京辭陡然回眸看過來,一雙含情眼深邃又堅定。

  景稚從容地轉回頭,默默嘗了一口傅萦念倒的茶。

  “我确實是來說清楚的。
”關風月眸光緩緩落在商時序蒼白的臉上。

  正當所有人要聽關風月娓娓道來時,忽然有人用手機播放了一首《蘭亭序》。

  衆人紛紛朝聲音來源處看過去,景稚目光所及,見梅解意垂目看着桌上的手機。

  她膚白唇紅,一身黑衣耳戴綠墜,像深井裡長出來的碧綠幽蓮,就連走上坐着的姿态都高傲自如。

  見狀,景稚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關風月。

  “六年前,我因病退出梨園,醫生說我好好調養,還是有可能再唱京劇的。
”關風月娓娓道來,“但這件事對我的打擊很大,甚至一度抑郁成疾,我沒有父母,隻有師娘勸我出去走走,叫我一邊放松心情一邊當作采風。

  “我心裡扭着勁,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唯獨這一句讓我看到了希望。
那時候我就想着,隻要我挺過去了,養好了身體我一定可以回梨園舞台大放光彩。

  “于是我找了個古鎮住下,因為不想被人看到我這副樣子,所以斷了許多人的聯系,即便連師娘問我在哪兒我都不說。
清淨的日子是在某個秋高氣爽的日子結束的,有天鎮上有個小丫頭在自學昆曲,我問她為什麼不找個師父好好學?
她說她沒錢,也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找,我喜歡這小丫頭,所以跑去了縣城,問問他們的非遺傳承扶持政策。

  “有人告訴我,政策沒下來,要想學,還得自己找師父。
我回去看着小丫頭認真的樣子,忽然生了恻隐之心,不行……那就我來教兩句?

  景稚聽到這兒,想起來關風月有極高的戲曲天賦,還會多種非遺曲藝。

  “這一教,鎮上許多小孩都想來學,家裡稍微富裕點的想要給我些錢當作教學費,我說我不需要錢,我身體不好,教不了多少。

  這時,《蘭亭序》唱到了高潮部分。

  “無關風月/我提序等你回

  懸筆一絕/那岸邊浪千疊

  情字何解/怎落筆都不對

  而我獨缺/你一生的了解”

  ……幾個人忽然莫名其妙默聲不語。

  傅萦念:“梅解意,把歌關了。

  梅解意不為所動,“做事要做到尾,聽歌要聽整首,不能半途而廢。

  傅萦念無奈地歪了一下腦袋,“那你出去聽。

  梅解意不緊不慢地掃了一下衆人。

  “我不。

  “……”傅萦念無語地收回目光,心說這人又開始反骨了。

  “阿意,你這歌聽得我心生愁緒。
”關風月側眸看向梅解意,“醫生說我不宜悲傷啊。

  梅解意聞言垂眸思忖,須臾後,拿起手機走了出去。

  衆人回眸,目光重新落到關風月身上。

  關風月掖了掖商時序的被子,繼續道:“嘴上雖然拒絕了,但也不知是不是和鎮上的人相處得久了有感情,心裡忽然就不忍拒絕,于是我就收了些他們自己家的特産,在我的院子裡,開了個昆曲小學堂。

  “這種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惬意日子确實治愈了我的身心,但偶爾也會因為教昆曲而變得更加嚴重。

  “不過也不可教一半不教,我把基礎的教給這些小朋友後,剛好到了春夏時節,某個天氣明媚的早上,我和鎮上的人告了别,跑到江南各地遊玩。

  景稚持着茶杯的手摩挲了兩下,她心道“人間何所以,觀風與月舒”,江南山水可以治愈一切。

  關風月:“可是很奇怪,我到哪兒都能遇見想要學非遺戲曲的小朋友。
戲曲是我的命,我本以為我會老老實實的養身體,重回梨園舞台才是我的目标,但是我好像一點也不了解自己,我看着那些小朋友在學戲曲時的認真和敬畏,那是一種對非遺傳承的向往,我花了足足一年的時候,好好想明白,我要不要教他們。

  “某天阿意找到了我,她說我這個樣子很可憐,但卻讓她很欽佩。
她還說她在梨園沒了對手,很沒意思。
然後我就莫名其妙的想明白了,想着……能不能再回梨園就順其自然吧,我去哪兒,隻要有人學,我就教。

  “人這一生做的事一旦不被理解,總是會被人、罵會被人看不起的,我也不是沒看過網絡上的流言蜚語,确實傷心過一段時間,但冷靜下來想想,換個活法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我現在很喜歡。

  “後來有天我被萦念找到了,她義憤填膺地說我不應該被人這樣誤解,她幫我安排了人怼回去,幫我淨了網絡上的那些流言蜚語,不過也沒必要這麼做,我心裡也無所謂了。

  “這六年裡,我沒有一個真正的徒弟,因為我現在沒有合格的能力去教出一個梨園弟子,但我樂此不疲,隻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非遺曲藝的傳承。

  景稚心裡陡然一觸動,感慨關風月是個霁月光風、不萦于懷的人。

  青山不語人自在,微水無痕亦從容。

  一代天驕跌落神壇,但拿得起、放得下、拎得清、看得明。

  說到這,關風月看着商時序,“可是我身子也越來越差,估計這輩子是回不了梨園舞台了,可能也活不了多久。

  衆人蓦地一驚。

  “怎麼會這樣?
你從來沒和我說過!
”傅萦念急切地道。

  商時序抓住關風月的手,心疼道:“沒事的阿月,我會陪着你,我會幫你調養身體,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

  關風月搖了搖頭,“我不要你陪我。

  “以前的我不是不愛你,是想着我們一定不會圓滿,所以不想耽誤你,想要放下你,但每次見到你,我就忍不住再次動心。

  “這幾天我走了,傍晚來的路上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人要學會與自己和解,放過自己,也成全自己。

  “所以我不要你陪我,你是我心裡的月亮,這次我不走,我就想好好待在你身邊,我想我辜負你太多太多了,如果隻有生命隻剩下短短幾年,我也會在這幾年裡好好愛你。

  景稚眸光顫動,内心的坦白永遠是最深情的。

  這時,“咔”的一聲,門被打開。

  梅解意拿着手機滿身風雪地走進來。

  “你們說完了嗎?
寺院要擊鼓敲鐘了,該休息了。

  言至此,一聲梵音傳來——

  “咚——”

  ***

  一行人回各自禅房的路上,正是九點左右。

  寺廟「晨鐘暮鼓」是指早上先敲鐘後擊鼓,晚上先擊鼓後敲鐘,敲鐘時還會有高僧吟唱。

  “願此鐘聲超法界

  鐵圍幽暗悉皆聞

  聞塵清淨證圓通

  一切衆生成正覺”

  景稚看紀錄片《古寺》時曾了解過:洪鐘初叩,寶偈高吟,上通天堂,下徹地府,上祝國家興旺富強,下為芸芸衆生能夠祈福而敲鐘。

  廊檐下,傅京辭與景稚步履從容地走在一起。

  “承策,你聽過西湖的一句話嗎?
”景稚靈動地問。

  傅京辭側眸看着景稚,“哪句?

  “斷橋不斷,肝腸斷;孤山不孤,君心孤;長橋不長,情誼長。
”景稚大眼忽閃忽閃地充滿了期待。

  傅京辭收回目光,“聽過,怎麼突然想到西湖了?

  景稚笑盈盈地道:“因為我旅遊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杭州,我喜歡一切有生命力的事和物,我喜歡江南。

  “喜歡曲院風荷、煙雨亭台、青磚黛瓦,船渡河塘。

  “還喜歡淺黛春山、郁郁蔥蔥、竹影斑駁,金風玉露。

  “以前我想去大草原,想去武功山,想去蘇州,想去帝都,想去好多好地方。

  “可是我沒錢。

  傅京辭閑庭信步地問:“那現在呢?

  “現在我有時間,還有錢,擁有這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

  景稚說着,認真地看着傅京辭,就像一隻小貓,在看自己喜歡的大貓。

  “那你打算怎麼感謝我?
”傅京辭漫不經心地看着景稚,“給我一個吻?

  景稚盈盈一笑,“可以,等回了王府我就給。

  傅京辭倨傲地睇了一眼景稚,“我現在就要。

  景稚緩緩斂下嘴角,搖了搖頭:“不行,這裡是寺廟。

  傅京辭冷嗤了一聲,“就知道,我在你心裡的地位還不如寺廟的。

  景稚撅了撅嘴,“那我還說,我在你心裡的地位還不如你的那些倨傲呢。

  傅京辭陡然停下腳步,側首盯着景稚。

  景稚也停下腳步,眨也不眨地無辜盯回去。

  片刻後。

  “天天擡杠,氣死我算了?

  “……”

  傅京辭收回目光,重新啟步。

  景稚跟上,鼓了鼓腮,實誠道:“我确實是故意氣你的,但……”

  傅京辭慢悠悠地瞥了一眼景稚。

  景稚微斂下颌,無辜地斂下眸光,“但是是你逼我擡杠的。

  “我逼你?
”傅京辭眼底劃過一絲匪夷,“我還敢逼你?

  景稚争辯道:“你天天都不依着我。

  “不依……”傅京辭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随後語氣溫和起來,“讓你有這樣的想法,應該是我有做的有不夠好的地方,我會改。

  景稚嘴角緩緩上揚,鴉睫下的笑眼明媚動人。

  過了一會兒,到了景稚的禅房。

  進去前,景稚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承策,我想騰騰了,能不能把它接到京洛?

  “好。
明天它就到了,你先進去,外面冷。
”傅京辭應道。

  “那我和檀竹進去了,你早點休息。
”景稚揮手拜拜,轉身準備進去。

  “晚上踢了被子記得自己蓋上。
”傅京辭不放心地叮囑道。

  景稚走進禅房,頭也懶得回一個驕矜應道:“胡說什麼呢,我才不踢被子。

  傅京辭壓了下嘴角,哄着贊許道:“嗯,你不踢,你睡覺最老實。

  檀竹一把把門關上了。

  ***

  翌日一早,幾人換了洗幹淨烘幹的原本衣裳,吃了齋飯。

  因商時序的事情,傅京辭和沈硯知的私人飛機重新申請了航線,和周淙也、商時序的航線一起,下午兩點回京洛。

  傅京辭有些歉疚地說:“小寶,對不起,今天回京洛有點晚,陪你逛一整天街隻有明天才可以做到,你介意嗎?

  景稚不在意地歪了一下頭,“那就明天呗,我去前面廟裡拜拜佛咯。

  “好。
”傅京辭慣性地摸了一下景稚的頭,“去玩吧。

  景稚點了點頭,然後帶着檀竹去慧恩寺前廟拜佛了。

  首先,她就往慈航普渡殿的功德箱裡塞了一張百元大鈔,然後跪着向觀音報身份證和家庭住址,再說了點心裡話,最後三叩首以表誠意。

  拜完了這個又去了大雄寶殿和藥師殿,因她以前在靈隐寺請過一枚開光禦守,怕沖撞了,所以這次就沒請。

  景稚回了青山院後,忽然偶遇關風月在院中散步。

  “早上好啊。
”關風月溫柔一笑。

  景稚興緻沖沖地走過去,“你在散步啊?
我能跟你一起嗎?

  關風月點點頭,“我也剛好有這個意思。

  和關風月走在一起,景稚感覺到很舒适親切,就算是走在雪地裡,她都感覺很開心。

  正欣喜着,關風月忽然頓步。

  景稚好奇地看過去,隻見關風月将手中的扇子打開了。

  下一秒,景稚瞪大了眼睛。

  因為這是一把非遺黑紙扇。

  當初這項非遺技藝瀕臨失傳,宋家資本與江家資本聯合,靠各大媒體平台和短視頻平台大力宣傳,如今廣為人知。

  但這是一項全世界隻有中國有,中國隻有杭州有,且不超過10人的冷門技藝。

  而黑紙扇是中式奢品中的奢品,曾被選為“國禮”,與杭州絲綢、杭州龍井并稱為“杭州三絕”。

  在黑紙扇的巅峰時期的清代,隻有皇室貴族才能擁有。

  又因為特殊的技藝,可以達到雨淋不透,暴曬不翹,紙不破,色不褪,有“一把扇子半把傘”的絕稱。

  而且制作工藝法86道工序,必須純手工,最經典的88茄黑紙扇全國如今隻有一人可做。

  關風月手中的黑紙扇,正面用金箔磨成的粉,用簪花小楷寫了一首詩——

  “雲意不知滄海,春光欲上翠微

  人間一堕千劫,猶愛梅花未歸”

  景稚心裡比拟了一下這把扇子展開的角度大約是170度,在我國,扇開度數不同也代表了不同用法,隻有戲曲演員的扇子才能達到170度~180度。

  當年,關風月持着别的扇子唱《貴妃醉酒》時,那個視頻景稚反反複複看了許多遍。

  關風月打開折扇後,行雲流水地轉了一下扇子。

  景稚看呆了,原來這種轉扇技巧不是特效,扇子真的能像吸鐵石一樣吸在手上轉!

  “小可愛,送給你。
”關風月說着合上扇子遞到景稚面前,“交個朋友?

  這是尊嘟假嘟!

  景稚受寵若驚地看着關風月,天呐,她簡直要被這大方漂亮的姐姐迷死噜!

  ……

  散完步後,景稚回禅房路上,恰巧看見了手插西裝口袋,步履從容的傅京辭。

  “承策!
”景稚朝傅京辭興高采烈地奔過去。

  傅京辭剛做好擁抱小寶的準備,景稚在他跟前刹住了腳步。

  傅京辭:“……”

  也是神了,平常走路崴腳,這會兒就能刹住。

  景稚大眼熠熠發光地看着傅京辭,持着手中的黑紙扇遞到傅京辭眼前。

  “快看,關姐姐送給我的!
她還說她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歡我,說我像個哈吉米,好想親我。

  “像什麼?
想什麼?
”傅京辭靈魂兩問。

  景稚看着傅京辭兇巴巴的樣子,緩緩收回手,怔愣地實誠道:“像哈吉米……想親我……”

  傅京辭斂眉平視,溫聲道:“你喜歡黑紙扇?

  景稚點了點頭。

  “王府裡有,就擺在太平禅院裡。
”傅京辭淡淡道,“院裡還有很多寶貝,你挑了喜歡的就拿去玩,鑰匙等回家了我找找給你。

  “哦……”景稚思忖了下,“承策,你要去幹嘛?

  “找硯知商量點事。
”傅京辭說着,目光落在景稚的頭發上。

  見她發上有細雪,伸手小心撫掉後,溫聲道:“去玩吧。

  景稚收了黑紙扇,笑而不語地看着傅京辭兩秒,然後跑走了。

  傅京辭回眸看着景稚的背影,盯了兩秒後收回目光,繼續前往沈硯知的禅房。

  ……

  午時用過餐後,一行人出了普甯山,前往杭州機場。

  不多時,四架私人飛機從杭州出發回了京洛。

  灣流G850ER上,景稚站在舷窗旁看下面的風景,這會兒太陽正濃,下面的風景如同山水古畫一般。

  她拍了一張照片,給正在敷面膜的傅萦念看。

  傅萦念這回和關風月來的比較匆忙,所以直接搭了公共航班來杭州的,回去時就坐二哥的飛機回了。

  上飛機的時候,傅萦念吐槽了一句,“好想敷面膜,我每天都要敷的啊啊啊啊啊啊”

  景稚立刻就說:“飛機上有。

  傅萦念蓦地震驚:“你的?

  景稚點點頭。

  她第一次上飛機的時候,就發現傅京辭已經按照她平常的護理習慣在飛機的浴室裡準備了一套洗護用品。

  傅萦念也沒管那麼多,洗完臉就撕了一張來敷。

  ……

  彼時,正在會議室辦公的傅京辭,坐在皮椅上,雙腿交疊,古典氣派的臉上似乎在為什麼百思不得其解的事而感到困惑。

  良久,坐在一旁陪同辦公的拙言忍不住恭敬地問道:“少爺,您又在因為少夫人的反應而發愁嗎?

  “嗯。
”傅京辭沉吟道,“拙言,我送的禮物她好像再開心都沒有别人送她禮物那樣開心。

  “所以……我送的禮物是有什麼問題?

  拙言推了一下金絲框眼鏡,堅定道:“這是不可能有問題的,我的少爺。

  傅京辭抿了抿唇,“你最近有聽沈六爺身邊的傳出什麼消息嗎?

  拙言搖了搖頭,“少爺,并沒有什麼大消息。

  傅京辭斂目,“那就好。

  看來沈六和柳暮煙的感情最近很平淡嘛……

  拙言颔了下首,繼續埋頭辦公。

  傅京辭坐正身子,準備繼續辦公,誰知,剛一碰到電腦,手機屏幕就亮了,是“讨論組”中有人發了消息。

  傅京辭百無聊賴地點開。

  下一秒,差點把手機捏爆!

  沈硯知:[女朋友最近對我占有欲有點強,要看手機,大家說話都注意點]

  消息一出,群炸了。

  周淙也:[6]

  商時序:[女朋友?

  謝蘭澤:[吹呢?
你們不還隻是朋友嗎?

  沈羨予:[戀愛腦沒救了這是,查崗還能被說成占有欲強]

  溫澈安:[不是兄弟,你别太舔我說]

  沈聽肆:[我不理解,我六叔三十多了,他談個戀愛怎麼了?
怎麼就不能罵他了?

  宋斯年:[孔雀開屏是吧?
兄弟們撕爛他的屏!

  屏幕前的傅京辭:“……”

  不是,他小寶在哪?

  這麼久了,也不看他手機。

  難道心裡真的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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