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稚正要進太平禅院時,沒想到傅京辭回來了。
男人坐在前廳的紫檀長椅上,氣定神閑的樣子似乎已經做好了等人的準備。
“承策。
”景稚走上前去,“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
她聽說他是半道上轉回來的,一回來就要找她。
“這麼快就想我啦?
”
她俯身,一雙狐狸眼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
傅京辭輕聲笑了一下,攬過景稚的腰,讓她坐在自己懷裡,頗有耐心地道:“和我一起參加年會。
”
“昂?
”景稚倏地轉眸,一臉茫然,“你回來就是為了讓我和你去參加年會?
”
“嗯。
”傅京辭歪了下頭,眼裡的耐心就像在看一個小孩。
景稚垂着眸,狐疑了兩秒,再擡眸時,驕矜地揚了揚下颌,“可是……我記得你說過臨時改變計劃不是好習慣。
”
說着,她緩緩湊近,輕輕地在傅京辭耳畔低語。
“怎麼突然要為了我改變你的好習慣呀?
”
又輕又柔的一句話,在此刻卻格外撩人心弦。
傅京辭深眸微不可察的波瀾了一瞬,薄唇阖動卻沒有一句話,但喉結卻猝不及防的滾了滾。
廳堂内一瞬間安靜下來。
忽然,拙言溫聲道:“少夫人,少爺又不是第一次為您這樣了。
”
“哈?
真的假的?
”景稚靈動地眨了眨大眼,殷紅的小嘴張成一個小圓。
霎時間,傅京辭白皙的脖頸迅速泛起了微紅。
就在景稚嘴角不禁勾起一個小月牙時,她忽然感覺腰上那雙大手加重了些力氣。
“去不去?
”
傅京辭聲線壓得極低,透着危險性。
景稚瞟了眼那張闆着的臉,嘟了嘟嘴,“不去。
”
傅京辭眉宇倏地壓下,眸色一瞬變得冷沉。
“你确定?
”
換做别人,他說第一句時就已經乖乖照做了,沒人敢等到他問第二句。
他确實喜歡她,但戀愛得是平等的,她不能一味的恃寵而驕。
誰知,景稚睬都不睬傅京辭,垂眸自顧自的玩着纖長好看的手指。
傅京辭薄唇微抿,悶悶地盯了會兒,嗔笑了一聲。
随後,隐了情緒,語氣甚至有些溫柔地問:“小寶,告訴我為什麼不願意?
”
景稚咬着唇,眼皮擡了擡。
“嗯?
”傅京辭溫着聲耐心追問。
景稚恹恹地呼出一口氣,小聲坦白道:“我這人不擅長交際應酬。
”
太平海納資本集團的年會,商界領袖大佬雲集。
除了總部的員工以外,還有世家子弟、各個區的分公司高層,以及旗下所有子公司的董事,任意一個都可能是商界領袖人物。
她這樣一個普通女孩,恐怕會給傅京辭丢臉。
聽了這話,傅京辭斂目,須臾後,倨傲地道:“你是我的人,他們都得看你的臉色,無需你煞費苦心應酬。
”
景稚擡眸。
目光對視,景稚看到傅京辭笃定的眼神後,内心有些糾結。
一會兒後,她從容開口,“那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打扮打扮。
”
“不用。
”傅京辭深情眼凝視着景稚,眼裡匿着占有欲,“你這樣都漂亮到我放心不下。
”
令人怦然心動的一句話,淪陷之際,景稚吞咽了一下唾液。
“還、還是要的……”
她的語氣又軟又乖巧,躲開傅京辭那雙蠱惑的深情眼,伸手輕輕拍了下傅京辭的手背。
傅京辭斂目思忖。
小狐狸是心裡有他,才會這麼重視的精心打扮,男人占有欲再強也得控制,不能辜負女孩的心意。
于是短瞬後,他松開了手,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景稚捕捉到了但卻沒說什麼,而是起身往卧室方向走。
檀竹見狀叫來雲姬給景稚做妝造。
一會兒後,景稚換了身高定級非遺雲錦旗袍,玉珠寶翠和刺繡紋樣采用了淺雲白與淡绛紅兩種色系,耳上一對冰種翡翠耳墜,墨發用同一種翡翠發簪挽起,還化了一個溫婉精緻的東方氣色妝。
這一套旗袍價值853萬,是她從“如意”最新秀場的成衣款式裡挑的,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定制,從裁剪到縫制都是工齡20年以上的老師傅手工完成,紋樣刺繡是京繡傳承人親手繡的,玉珠寶翠用的都是極品料。
她踩着水蜜色紅底高跟鞋走來時,就像是青花瓷做的月夜白玉蘭,矜貴嬌柔又清冽。
傅京辭正在接電話,看到徐徐走來的景稚,眼神微凝,頓了短瞬後,掐斷了電話。
“正好,先完成貝勒府的産權轉讓。
”傅京辭認真地凝視着景稚。
景稚眸光徐徐流轉,看着前廳裡站着的幾位公務人員,她點了點頭,然後坐到傅京辭身邊,探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認真完成轉讓。
看到小姑娘毫無顧忌的接受自己的贈予,傅京辭眼底漸漸浮起一抹滿意。
上次想送她一條街,她沒接受,還好這次沒拒絕,他好像摸清楚她接受禮物的喜好了。
景稚似是察覺到男人在注視着自己,便轉眸投去好奇的目光。
“怎麼了?
”
傅京辭擡手,指腹摩挲了下景稚的臉頰,動作裡的珍重就像是在對待寶貝。
景稚嘴角不禁浮現兩個小月牙,回眸繼續完成轉讓。
.......
貝勒府的轉讓完成後,景稚和傅京辭準備出發前往公司。
剛出垂花移門時,正巧碰見從别的苑出來的傅五,他一身戎裝大步流星往外走,看見傅京辭時腳步陡然一頓。
“弟弟?
你怎麼還在家?
”
傅京辭眸光平靜,“你怎麼也在?
”
傅五和景稚互相颔首打了個招呼後,轉眸廳裡廳氣地道:“回來拿東西,等會兒要去戍衛部找沈二。
”
景稚一聽到戍衛部,眸光忽然波瀾了一下。
因為京市戍衛區司令部現在的地址正是清代留下的慶親王府,而中國京劇大師梅蘭芳先生的故居就在戍衛部的西側,她一直很想去看看來着。
雖然就在傅家王府的邊上,但她這陣子一直沒時間去,不禁有點喟然。
傅京辭聞言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拙言,拙言意會,從公務包中拿了一份牛皮紙檔案袋似的文件出來。
“幫我帶給沈二。
”傅京辭接過文件遞交給傅五。
傅五看了一眼,然後把文件給了身後的公務人員,問道:“你這個點怎麼還在家?
”
“回來接媆媆。
”傅京辭淡淡一句。
傅五一聽,語氣立刻軟和了些,“哦......這還差不多。
”
說着,他先走了。
傅京辭不以為意的牽着景稚的手繼續往門外走。
景稚走在傅京辭身側,靈動地睨向傅京辭。
“他剛說……這還差不多。
”
傅京辭泰然的垂眸,深眸透着耐心,溫聲問道:“然後?
”
景稚睨笑了一聲,“要是你無故拖延到這個點才走,是不是會被訓?
”
傅京辭倨傲地收回目光,語氣淡淡的卻透着不容置疑,“當然不會,這個家,沒人能真的管的了我。
”
景稚聽着這大謬不然的話,忍不住擡杠道:“明明祖母就可以管得了你。
”
“那是我願意被祖母管。
”傅京辭神色不變地道,“除了祖母以外,沒人能管得了我。
”
“不信。
”景稚铿锵有力地吐出兩個字。
傅京辭谑笑了一聲,“這有什麼不信的?
”
景稚咬了咬唇,“那我呢?
”
微如蚊吟的一聲質問傳來,傅京辭的腳步頓然放慢了一瞬。
“你……可以是可以。
”
“什麼叫可以是可以?
”
“你剛問的是傅家的人,你得嫁給我,才能這麼問。
”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沒這個資格?
”
“我不是這個意思。
”
“哦。
”
“你确有誤會。
”
“嗯。
”
景稚看着前方,目光冷得像得像是冬日霜雪。
傅京辭側首看着景稚,微蹙的長眉下,深眸鮮少的浮現了一絲琢磨不透。
小孩子生氣的原因總是令人費解又很可愛,比如有時候是沒吃到糖。
想到這,傅京辭忽然松開牽着的手,在景稚還沒反應過來時,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景稚愕然地睜大了眼,雙手本能地抱住傅京辭的脖子。
雖然不是第一次被這樣抱,但這可是在傅家,來往都是人。
景稚想要掙動,卻隻引來了傅京辭的低笑。
“承策……”
“嗯?
”
“放我下來……”
“你說什麼?
”
“我……”景稚咬着唇,忸怩不安的看了看四周路過的小官兒。
她們雖然都裝作看不見,但怎麼可能真的看不見。
要是傳到各個苑,老男人不要臉她還要呢。
“你趕緊放我下來……”景稚咬牙切齒地瞪着傅京辭,一雙狐狸眼也因為嗔怒睜得圓圓的。
“急什麼?
還沒到。
”傅京辭眼眸含着笑,卻令人感到危險。
景稚嘟着殷紅的唇,胸口上下起伏着,眉梢揚起滿是倔犟。
直到走到王府大門,跨過門檻,景稚忽然看到傅八的夫人正牽着六歲的女兒回來。
一時情急,她拍了拍傅京辭的肩,提醒道:“有小孩子,你快點……”
原本就隻是逗逗她而已,傅京辭看到小跑而來的小孩子,便不疾不徐地将景稚放了下來。
景稚連忙整饬了下旗袍,恢複了安矜的樣子。
小千金跑來一看到傅京辭,興高采烈地叫了一聲“九叔——”
傅京辭垂眸看着眼前的小丫頭,冷眸溫和了些,淡淡“嗯”了一聲。
小千金轉頭看向景稚,糯糯地叫了句:“嬸嬸姐姐.......”
景稚一愣,眨巴了下水靈的狐狸眼,有些好奇小丫頭怎麼這樣稱呼她。
這時走來的傅八太太摸了一下女兒的頭,笑着解釋道:“和照月學的,看你漂亮又年輕,她就覺得應該叫姐姐。
”
“原來是這樣。
”景稚莞爾地看着小丫頭。
小千金拉了拉景稚的手,軟軟地道:“嬸嬸姐姐,我今天看到窮王了。
”
“窮王?
”景稚新奇地眨了眨眼。
“就是路邊流浪漢,她沒見過就這樣叫了。
”傅八太太寵溺地看着女兒。
景稚聽後粲然一笑,“小孩子說出來的話總是這樣可愛。
”
說着,她又擡眸看向傅八太太,“八嫂是剛從學校回來嗎?
”
昨天晚上小千金跑到百納川和苑玩,傅八太太閑聊時正巧提到這件事,雖然是在放寒假,但她們要去學校處理一些事,小丫頭上的是京市第二實驗小學,校址是原清代克勤郡王府,也是曹雪芹姑父的宅邸,景稚感興趣便記着這事了。
“是啊。
”傅八太太溫柔地道,“欸?
你昨天說你喜歡小孩兒,趕緊嫁過來啊,生個小可愛天天看着更開心。
”
聞言,傅京辭黑眸閃爍着微光。
大概是因為傅京辭在,景稚有些不好意,讪笑了一聲。
傅八太太看着兩人,笑而不語。
這時拙言輕聲咳了一下,恭敬提醒道:“少爺,時間不早了。
”
傅京辭收回思緒,應了一聲後,側首對八嫂颔了下首。
“先走了。
”
傅八太太微笑地點了下頭。
傅京辭重新牽着景稚的手,向邁巴赫走去。
***
這會兒八點半,鳳鳴路上人來人往,河畔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邁巴赫車上,景稚依然有些餘愠未消,坐在副駕駛的檀竹将她的暖茶杯遞過來。
景稚接過,抿了一口,遞回去了。
傅京辭捕捉到景稚的不開心,便放下手中書籍,沉聲問道:“怎麼?
”
“我不喜歡你車裡的味道。
”景稚悶悶地道。
車内氣壓霎時間降了下來。
傅京辭斂目,長指繼續翻着手中的書籍。
景稚看他不動聲色的樣子,嘴角抑着,眼睛看着窗外,打算冷戰到底。
坐在前面的兩個人,别的方面完全可以是優秀的軍師,但這個方面,他們比少爺小姐還要摸不準意思。
一時間僵持不下。
但很快,傅京辭率先開口破冰。
“你該換個說法。
”
“什麼?
”
“不喜歡我的一切。
”
薄涼得沒有溫度的一句話,明明是在陳述他的委屈,但卻狠狠往景稚心上紮了一刀。
景稚的嘴阖動了下,卻沒吐出任何一句話。
一路再無言。
到了太平海納總部大廈前,傅京辭和景稚下車。
檀竹擔心景稚和傅京辭别扭鬧的更深,便也下了車。
拙言将車開到停車場,邁巴赫離開。
大廈門口幾個穿着黑色沖鋒衣的保镖恭敬地對傅京辭颔了下首。
到了私人電梯前,傅京辭下意識的重新牽上景稚的手,将她拉進電梯,又松開了。
檀竹摁下頂樓鍵,感受到一直在下降的氣壓後,不禁輕咽了一下。
很快,電梯門打開。
傅京辭依舊下意識地牽着景稚的手,将她拉出電梯,然後松開了。
頂樓的辦公室呈中式古典風,大氣甯靜卻不失沉穩内斂。
景稚掃了一眼,看到傅京辭辦公室對面,是唯一的秘書辦。
經過秘書辦時,幾個特助以林嚴為首已經在外等候,恭敬地颔了下首後,有人持着一幅打開的卷軸。
林嚴解釋道:“盛五少爺送來的盛懷瑾先生的作品。
”
景稚聞言目光轉移到那那副卷軸上,上面寫了大氣磅礴的幾個字:罄無不宜,受天百祿。
取自先秦詩經《小雅o天保》,是古代君臣祝頌帝王的一首詩,意思是受上天庇佑,享受高官厚祿,吉慶有餘。
放在現代是很好的賀歲吉祥語,也是對鐘鳴鼎食之家的祝賀。
傅京辭冷眸掃了一眼。
“眢井瞽人,不與足謀。
”
景稚轉眸盯着傅京辭的側臉,光線下冷峻高貴,氣場令人感到窒息。
她聽檀竹說,南城書香世家的盛家六小姐盛白露被沈家相中了,不過并沒有明說要和盛家聯姻,也不知沈家是什麼意思。
更不知盛五公子是因為什麼原因,非但不與沈家友好,反而一心撲在傅家,為了商業目的不惜一切讨好傅家,可惜就如傅京辭說的,盛五公子眼界撐不住他的野心。
景稚搞不懂這些人,把眼一瞥,沒再看傅京辭。
誰知就在林嚴颔首說了一句“好的”時,傅京辭突然頓足。
景稚猝不及防撞到了傅京辭的後背。
傅京辭顯然是有話要說,但被撞了一下後,薄唇抿了下,直接冷臉走了。
景稚幽怨地看着傅京辭的背影,然後跟了上去。
卻聽身後有特助在小聲嘀咕。
“這位是誰啊?
”
“小傅董的女朋友。
你是想被開了麼?
”
“我隻是看小傅董心情不怎麼好,有點疑惑……”
景稚嘴角抑得更下了,眼神裡的幽怨更重了些。
辦公室的大門自動打開,傅京辭進去後,景稚正要跟進去,卻不料眼風掃過秘書辦時,見有個穿着包臀裙、生得袅娜纖巧的女秘書笑盈盈地出來了。
眼風交彙時,雖然并沒有感受到女孩的敵意,但景稚心裡對傅京辭的怨怼卻驟增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