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不敢觸黴頭
柳二夫人腿一軟,臉上的端莊笑容頓時掛不住了。
「你、你說什麼?」她的聲音都帶著顫抖。
她這輩子經歷過的最大風浪,不過是內宅裡管事貪墨些銀錢,或是後院裡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戲碼。
那些宅院裡的「大事」,在柳家這樣大的靠山面前,都不過是些能輕易擺平的微末小事。
她從未想過,這看起來似乎永遠不可撼動的靠山,竟會在一夕之間轟然倒塌。
一旁的柳三夫人同樣也嚇得臉色慘白。
她顧不得體面,撲過去一把抓住管事嬤嬤的手臂,失聲急問:「三老爺呢?三老爺在哪?他沒事吧?」
「如今家裡亂成一鍋粥,三老爺正在前頭主持大局呢!」管事嬤嬤趕忙回答,聲音裡也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後怕。
她從未想過,家主竟然會被官府的差役當眾帶走。
家主是誰?
那是柳家的天。
隻要家主在,柳家這棵大樹就枝繁葉茂,他們這些依附其上的藤蔓,哪怕隻是最低賤的奴婢,走出去,別人也得賠著笑臉,高看三分,道一聲「柳府的人」。
在這青州地界,柳家跺跺腳,地面都要抖三抖的柳家,怎麼可能會出事?
得知自家夫君柳承德暫且無事,柳三夫人緊繃的心弦才稍稍一松。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面色慘白說不出話的二嫂,又小心翼翼地覷向端坐一旁神情莫測的晏逐星和方青鸞,心中一團亂麻。
方青鸞瞧見柳三夫人打量的目光,學著女兒面無表情的樣子,端起茶,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先前這位三夫人說的什麼蘭花香?
唔,沒喝出來。
柳三夫人見她們都不說話,在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歉意笑容,對著晏逐星母女深深一福。
「今日招待不周,萬望縣主和夫人海涵。柳家驟遭變故,一片狼藉,實在不是待客之所。待家中稍定,柳家必當備厚禮,親至府上謝罪。懇請縣主和夫人先行回府安歇?」
這話說得極其委婉,姿態更是放得極低,就差直接說「求求你們快走吧」。
然而,晏逐星卻像是沒聽懂這逐客令一般。
她臉上浮起一絲擔憂:「三夫人言重了。柳家遭此無妄之災,本縣主亦是深感惋惜。這個緊要關頭,怎麼不見大夫人出來主持大局?」
「大嫂潛心禮佛多年,家中大小事務如今都是二嫂在管理。她身子骨也比尋常人弱些,所以一直深居簡出。」
柳三夫人含糊其辭,她推了一把柳二夫人,示意她趕緊一塊把縣主請走。
柳二夫人回過神來,開口道:「縣主,就讓三弟妹招待您吧,家中變故,妾身心繫夫君,先行告退了。」
見晏逐星點頭,她趕忙帶著丫鬟去打聽自家夫君的情況。
柳三夫人:「……」
她分明是讓二嫂和她一塊應付令嘉縣主,怎麼二嫂扔下她就跑了?
晏逐星彷彿沒看到柳三夫人臉上的為難,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本縣主聽說柳大夫人溫婉賢淑,德才兼備,是難得的大家閨秀。本縣主仰慕已久。」
她放下茶盞,笑容更盛,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今日既已到了府上,又恰逢柳家多事之秋。柳大夫人想必心中更是煎熬憂慮。本縣主既然知曉了,豈有不去探望寬慰一番的道理?」
她輕輕巧巧幾句話,便將「探病」和「寬慰」這頂合情合理又充滿人情味的大帽子扣了下來,堵得柳三夫人啞口無言。
「大嫂許久不見外人,恐怕……」柳三夫人正想再找借口搪塞,就被晏逐星打斷了。
「三夫人不必擔憂。」晏逐星起身理了理裙裾。
「本縣主探望片刻即走,絕不會打擾大夫人靜養。煩請引路吧。」
晏逐星直視著柳三夫人,語氣平靜溫和,卻半分商量的餘地也無。
柳三夫人猛地想起坊間傳聞,知府夫人得罪了這位祖宗,可是被當眾抽了十鞭子,顏面盡失。
她哪裡敢觸這黴頭。
恐懼壓倒了所有的顧慮,她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是,縣主和夫人這邊請。」
她親自引著晏逐星母女去了大房的院子。
一路上,柳三夫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她絞緊了手中的帕子,趁著還沒到門口,先給自己找借口開脫。
「縣主,您有所不知。平日裡除了貼身伺候的嬤嬤和丫鬟,連我們妯娌去探望她,都十次有八次被擋在門外,說是怕驚擾了她靜養……」
言外之意就是,若她不見你,那可就不能怪我了哦。
不曾想,晏逐星卻笑眯眯地看著她:「三夫人與大夫人妯娌情深,想必一定能說服她見本縣主。」
柳三夫人:「……」
這就是非見不可的意思了。
早知道她也學二嫂跑路了。
可現在已經趕鴨子上架,再走也來不及了。
她欲哭無淚,隻能答應了下來。
走到了柳大夫人的院落。
她給自己的丫鬟使了個眼神。
丫鬟忙上前:「令嘉縣主攜其母來探望大夫人,煩請姐姐跟大夫人說一聲。」
她壓低了聲音。
「柳家出事了,縣主可得罪不得。大夫人務必見一見這位縣主。」
大夫人的丫鬟聽到這話,臉色驟變,趕忙進去通傳。
沒過多久,那扇緊閉的房門終於被緩緩打開。
在貼身丫鬟小心翼翼地攙扶下,柳大夫人步履虛浮地走了出來。
隻見她身形單薄得厲害,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
久居深院,不見天日,使得她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毫無血色,甚至透著一絲不祥的青灰。
臉頰兩側深深凹陷下去,顴骨顯得異常突出。深陷的眼窩周圍是化不開的青黑色陰影,將她的眸子襯得越發空洞、黯淡無光,像是兩口枯竭的深井。
喪子之痛磨平了她身上所有的生機,隻留下了一具行將就木的軀殼。
「見過縣主。」柳大夫人啞著嗓子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