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柳葉槍頭
凜冽的北風呼嘯著撞向窗欞,卷著細碎的雪粒在半空盤旋。
書房內,炭盆中紅炭明明滅滅,卻驅不散瀰漫在空氣中的寒意。
陳恪提著食盒進來,就見他家大人就著案上昏黃的燭火奮筆疾書,手邊擺著一碗早已冷掉的湯藥。
這葯還是兩個時辰前他送來的。
「大人,怎麼又忘了喝葯?」
杜詵罔若罔聞,直到落下最後一筆,這才回道:「什麼?」
陳恪又舉著盞油燈擱在案上,對此早已習慣,無奈道:「夫人要是知道您沒有按時吃藥,小人可真要挨罵了。」
杜詵撫了撫額角,長籲一口,笑道:「忙著忙著就忘了,我這就喝。」說罷端著那碗冷掉的湯藥那就往唇邊送。
陳恪見狀忙奪了回來,滿臉哀愁,「葯都涼了,我讓廚房重新熱了送來。」
對方將葯碗護在懷裡,一副怕他搶了去的模樣,杜詵彎唇笑了笑:「無妨,不都說涼葯苦口。」
陳恪麵皮跳了跳,將湯藥擱到身後的圓桌上,將食盒的飯菜擺了出來,「良藥良藥,又不是涼了的葯,這種笑話冬日裡聽了,小人真是冷的慌。」
杜詵不自在的嗽了聲,搓了搓手裡的筆杆子,正色道:「對了,你哥還未回來?」
前天得了趙氏之子的信,細想之後,還是派了身邊最得力的下屬前去城隍廟打探一番。
算上今日已有三日,難不成是出了什麼意外?
陳恪聞言,手下一頓,剛要說話,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欣喜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杜詵也忍不住起身,不待邁步,書房門被猛地撞開,刺骨的寒氣裹挾著雪花灌了進來。
一道黑影踉蹌的砸了進來。
陳恪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來人。
對方揪下敷面的黑巾,露出一張與陳恪五分相似的面孔,隻是面色蒼白異於常人。
陳恪隻覺手中黏膩,這才發現對方背上濡濕一片,插著一袖箭,血液順著箭羽滴落,不由慌了神,「你受傷了!」
陳慎微搖頭,轉頭看向一旁的杜詵,「大人,屬下……」
話還未說完,直接吐出一口黑血來。
「先別說話。」
杜詵眉心狠蹙,上前去扶他,朝著呆愣的陳恪道:「這是中毒,將他扶上榻,快去喊府醫來。」
「好,好,我這就去。」陳恪腳底有些發麻,跨門檻的時候差點栽倒。
杜詵看著陳慎奄奄一息的模樣,眼底一片慍色。
陳慎人如其名,慎之又慎。
功夫雖算不上頂尖的,可輕功確是京都裡排的上名號。
到底是自己不夠謹慎,原以為隻是座城隍廟,便想著隻派他一人去摸摸底細。
哪想被人傷成這樣?
什麼的秘密,才能被對方追殺至此?
杜詵忽感手上一沉,隻見陳慎費力的從懷裡摸出個布包,遞到他手中。
「這是?」
「大人……一瞧便知。」
原來那日摸進隍城廟的人就是陳慎,這廟裡白日裡隻是普通寺廟。
隻是後邊的兩處院子,一直有人看守。
對方雖然是做家丁護衛的裝扮,依他大小習武之人,一眼就瞧出不同,分明是訓練有素。
每夜必會有兩人進入院子,足有半個時辰。
白日看來並無什麼異常,直到三十除夕夜裡,院裡稍微人員裁撤一半,他這才有了機會。
繞過供奉判官的偏殿,一處不起眼的香爐下竟藏著半扇鐵門。
他摸出火摺子,借著微光順著台階往下走。腐木與鐵鏽混雜的氣味撲面而來,石壁上的燭台將搖曳的光斑投在堆積如山的木箱上。
撬開最近的箱蓋,寒光刺得他瞳孔驟縮。
箱中整整齊齊兵刃,刀身未開刃,卻泛著嶄新的青光。
「鐵甲三千,弓弩萬張……」話語交代一半,陳慎又哇出一口鮮血,直接暈了過去。
「府醫呢!」
杜詵扶著對方,雙眼赤紅,朝著門外站著的小廝吼道。
「來了,大人,府醫來了。」陳恪一手抱著藥箱,幾乎是將年邁的府醫扛了過來了。
府醫身子還未站穩,就被杜詵揪住袖擺,「無論如何,保住他的命。」
「是,是,小人定當儘力。」府醫從未見過杜詵這般模樣,瞧著榻上暈過去的人,激出一層冷汗。
待剜肉逼毒,施針喂葯,直到天邊漸亮,府醫才腳步虛浮的離開。
「還好中毒時間短,救治及時,隻要細細養著,將餘毒排出便好了。」陳恪立在書房內回稟。
杜詵坐在案前,綳直的唇角略緩和了些。
「好歹命是保住了,明日挪到暖閣去,多派幾個人好好照料他,回頭我讓夫人去庫房取些補品,好生養著。」
「多謝大人。」
杜詵擺擺手,鬢角的銀髮在燭火中晃眼,嘆道:「你兄弟倆自小跟著我,若是真有不測,老夫心裡……」
「若不是大人,我與哥哥早就不在人世了,隻要能為大人分憂,我們兄弟都義不容辭。」陳恪抱拳跪地,打斷他的自責。
他倆本就是孤兒,是大人見他們可憐,這才收留進了府裡。
名義上是隨從,卻未給奴籍,還教他們習武識字,不少下人說說杜府隻有幾個小姐,是將他們兄弟當成義子養呢!
大人憂國憂民,他們自小聆聽教誨,雖無大志,卻也願意追隨大人。
「起吧!」
杜詵將案上那枚柳葉槍頭遞了過去,「你過來看看?」
陳恪轉了轉槍頭,認出這是軍器監鍛造的,唯一不同是這槍頭未曾開刃。
「城隍廟裡這樣的柳葉槍頭便有數百。」杜詵盯著梁頂雕刻的蝙蝠紋,沉聲解釋。
陳恪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一間廟宇能牽扯出私鑄兵器,這可是殺頭重罪。
怪不得他哥被人追殺至此。
城隍廟距離禁軍駐地不過三裡之遙,若是趁著夜起事,鐵騎踏破宮門也隻需半炷香的時辰。
「所以大人知道是誰的手筆?」
杜詵冷笑一聲,「在這京都,能從利用軍器監造兵器的人,除了蘇秉闃怕再無第二人了。」
「大人,小人實在想不通。」
陳恪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蘇相已是國丈,貴妃又誕下皇嗣,他何苦鋌而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