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梅被驚了一跳，淚水垂在眼睫上要落不落，順著宋南絮的視線看向門外。

　　隻見門前圍著一群僕婦，直中間擁簇著個衣著華麗的婦人。

　　明明人還未進門，空氣中便已瀰漫一股的脂粉香。

　　那婦人面容姣好，纖眉入鬢，約莫三十來歲。

　　一身妃紅纏枝蓮紋對襟灰鼠毛翻領大袖襖，襖上的纏枝蓮紋層層疊疊，栩栩如生，身下珍珠白的百褶裙，裙邊都用金銀雙線勾勒。

　　手上戴著赤金紅寶石戒指，兩鬢斜插對銀梳，螺髻上插著累絲金步搖並空心圓頭簪，雙耳墜著珊瑚珍珠墜搖曳不止，通身的珠光寶氣，瞧著便極其富有。

　　隻是那雙眸子過於氣盛，死死地盯著兩人，目光仿若實質，似要將她們掃成篩子，透著居高臨下的輕蔑與盛氣淩人，令人心生寒意。

　　宋梅素來喜歡這些衣裳首飾，雖想多看幾眼，也隻得悻悻收回視線。

　　宋明本在廚房忙碌，聽到外邊的嘈雜聲，匆忙趕至院中，隻見院門被踹的搖搖欲墜，平哥兒和樂姐兒正躲在廊下的竹筐邊，一動不動。

　　正房的門口圍了一大群人。

　　他眉頭緊鎖，平日溫潤的眼眸透著冷意。

　　迅速將兩個年幼的弟弟妹妹攬在腋後，擠進正房內，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慍怒斥道：「你們怎能胡亂闖入別家院子？」說話間，目光冷冷掃過眾人，眼神猶如霜刀。

　　樂姐兒和平哥兒被嚇壞了，見他與人對峙，如雛鳥似的撲向宋南絮懷裡。

　　樂姐兒膽子雖然大，卻也未見過這麼多人來勢洶洶，將身子緊緊依偎進宋南絮懷中，細聲問：「阿姐，她們是什麼人，為什麼這麼兇？還把院門都踢壞了？我怕……」

　　宋南絮見她眼底都是驚慌，強忍心中惱意，擡手理了理她額前的碎發，「別怕，這夫人與阿姐舊識，讓二哥帶你和三哥一起去牛嬸子家找牛蛋玩好不好？」

　　樂姐兒看了眼門口的人，又看了眼笑盈盈的阿姐，扁著嘴搖頭，「我不走。」

　　那夫人雖然打扮的極好，很好看。

　　可是她的眼神好兇，連帶身邊人也是兇。

　　要是自己和二哥都走了，她們就欺負阿姐怎麼辦？

　　「明哥兒，帶弟弟妹妹走，我有事與這位夫人商量。」宋南絮隻能喊宋明。

　　宋明立在門前不動，看向宋南絮的目光透著幾分倔強。

　　如今阿姐生病，玉哥不在。

　　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自己的家人。

　　「沒事的，你若是不放心，讓牛嬸子幫忙照看，再回來便是。」宋南絮哪能不知道他所想，隻是兩個小的年紀太小，萬一起了爭執恐嚇到他們。

　　宋明聽她這麼說，稍鬆了口氣。

　　隻要能讓他回來，就說明這場面阿姐能控制。

　　因為阿姐和自己一樣，都不會讓自個家人身處險地，遂將樂姐兒和平哥兒一左一右的牽出家門。

　　「哼，果然是小門小戶，竟將客人晾至門口。」為首的婆子見這一家子全然無視他們的到來，不由冷哼一聲，語氣裡滿是鄙夷。

　　彷彿站在這簡陋的院裡，已是沾染莫大的晦氣。

　　宋南絮置若罔聞，等宋明他們出了院子，這才淡淡收回目光，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望向那婆子，不緊不慢道：

　　「這位嬤嬤怕是年老頭昏了吧？您既沒叩門通報，我也未曾出門迎接，你們一群人卻已立在我院內，比我家親戚登門還隨意，還要計較禮數豈不是外道了？」說著，笑眯眯的看向為首的夫人，「齊夫人，您說是不是？」

　　齊氏面色一僵，狠狠地瞪了那多嘴的婆子一眼。

　　心裡暗忖，好活絡的一張嘴。

　　這話乍一聽好似親親切切，可細品之下，弦外之音儘是在指摘自己禮數有虧，因此怠慢，旁人也挑不出錯處來拿捏她。

　　那婆子沒討到好，灰溜溜的藏到人群中，再不敢吭聲。

　　「宋姑娘，真是好一張巧嘴。怪不得短短數月，一個送菜的走販，都能置辦得起良田商鋪了。」齊氏說著邁步進了屋內。

　　身後的僕婦們魚貫而入，將這不大的屋子擠得滿滿當當。

　　此言一出，宋南絮便知曉對方的來意了。

　　隻不過到手的東西，可不是誰登了門就能改了結果的。

　　齊氏立在屋內，慢悠悠的環顧一圈，掩唇笑了聲，「既是發跡，怎麼不添些像樣的傢具？瞧瞧這光景，人來連個坐的地都沒有，怕還不如我府上倒夜香丫鬟的屋子。」

　　此言一出，底下的下人捂嘴嗤笑起來。

　　宋梅聞言，面龐漲得通紅，起身想要讓座，卻被宋南絮一把按住。

　　宋南絮心裡清楚，雖說自家傢具陳設簡單，但也不至於連個下人房也不如。

　　她又不是沒去過錢府，竈房的掌勺方娘子才僅有小小一間屋子，屋內不過是一張小床，半人高的衣櫥罷了。

　　齊氏這般惺惺作態，無非是想藉機羞辱自己。

　　宋南絮卻也不惱，煞有其事的四下環顧一圈，長嘆一聲。

　　「哎，我家不似貴府家底雄厚，縱有些銀子也要花在實處，不然一家幼小要吃要穿，張羅不開。夫人既然知曉我家中貧寒，定不會怪罪……」說著，頗為為難的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我昨兒剛扭傷了腳，腿腳不便，也不能去鄰居借凳子，還請夫人自行落座。」

　　說是自行落座，可屋內就兩條凳子。

　　如今她坐一條，宋梅佔了一條，便沒了多餘的。

　　書案前原本就有把交椅，後面兩個小的啟蒙習字，便都搬去了東屋……

　　齊氏愣了片刻，知曉她故意為之。

　　可話已至此，也沒了迴旋的餘地。

　　這要真這麼站著說話，倒顯得自己像個丫鬟站在廳內給主子回話一般，隻得讓賴嬤嬤去尋凳子。

　　賴嬤嬤去了好一會，側著身子捧著個物什遮遮掩掩的進來。

　　三兩步併到齊氏身後，右手迅速將一個金錢紋的軟墊蓋在上邊，企圖遮掩。

　　宋梅見對方這般，生了好奇，倒著身子瞥了那物件一眼，雙頰瞬間通紅，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麼，忙將頭垂了下去，隻是那肩膀抖動洩露了她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