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還是兩個人
「行,這個行!」
趙剛用力點頭,粗糲的手掌在大腿上拍得「啪啪」響。
裡正的煙袋鍋子的火星子在昏暗裡明明滅滅,眾人盯著桌上那三個粗布包,像盯著能下金蛋的母雞。
與其選誰大家都不樂意,乾脆各憑運氣。
這是村裡頭遇著難事兒時最公允的法子。
「等一下,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說一下。」宋南絮瞧著幾人躍躍欲試,再次出聲打斷。
「方才我還沒來得及說,由於這批稻穀種子來之不易,所以頭一批種出來的我要佔九成,一成歸你們。」
話音未落,後排傳來細碎的議論聲。
「一成?這是不是太少了!」
這先前不用谷種,農具,那倒手都有六成。
按一成來算,那這半年得喝西北風。
「不是一成,是稻穀收了後一成歸你們。」宋南絮補了一句,目光掃過眾人微變的臉色,「不過餘下的九成裡,我會拿出三成,按今年新米的價格折算成銀錢給你們。若是同意,再考慮抓鬮。」
「那這算下來不就是四六分了?」有人在後邊小聲嘀咕,手指在膝蓋上比劃著算錢。
「你們咋沒聽明白呢?」
裡正煙袋鍋子敲了敲桌面,「南姐兒出谷種、她管田土,你們隻出把子力氣就能拿四成,再說了,她要育種,頭茬稻子金貴著,能分咱一成都是情分。」
他轉頭望向宋南絮,糙臉笑出幾道深紋,「別說四成,就是一成,咱也得幫!」
宋南絮聞言笑了,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裡面是曬乾的辣蓼草碎。
「先說好,播種前得用這草藥水浸種,出苗後每隔七日要灑除蟲粉。」
「辣蓼草?」
「對,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這些東西我都會備好,你們隻需要按時到我家裡來取,怎麼用我也會教你們的。」宋南絮笑著解釋。
主要是開了春,她要忙的事情實在是多。
村裡人就不一樣了,開春頭等大事就是忙地裡的事,就算她不記得,他們也會記牢。
這辣蓼草含有蓼醛、黃酮類、酚類化合物等,具有廣譜抗菌、抑菌作用,可抑制谷種表面攜帶的病原菌,像是稻瘟病、惡苗病、稻曲病等真菌都能有效抑制,是天然的植物農藥。
最好的一點是它能促進種子萌發,因為溪邊,田間到處都有隨處可摘,價格低廉。
「那我們也能來學嗎?這草我們自己去買。」其餘沒能參選的人立馬搶白。
「能。」宋南絮點頭。
眾人見她點頭,一時又興奮起來。
宋南絮擺擺手,示意大夥靜一靜,「隻是有一點,我要與你們交代下,這批早稻收了,要優先換村裡的種子。到了秋稻熟了,谷種多了,產量也穩了,外頭的糧商怕是要搶著來收。」
這批早稻收了,主要是為了存種。
等秋季稻下去後,得的谷種一多,要是產量也高,自有人要慕名而來。
除開來年要用的谷種留下,其餘的均可高出衡州市面的谷價來賣出去,要比往年的收入翻一倍。
這筆銀錢怎麼著也得讓自己村裡人先賺。
「這個是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眾人聽得眼睛發亮。
普通的水田,畝產不過一石半。
若是這占城稻真能畝產三石,哪怕隻拿四成,也比往年多收半石糧。更別說宋南絮說的「高出市面谷價」。
由於前幾年災情鬧的,各處糧倉空的,去年一年的收成下來也未能填滿,糧商各處收糧,米價依舊未跌。
可大夥家中都難填肚子,沒有幾戶敢賣糧的。
「我同意!」
趙剛一拍桌子,震得茶碗裡的水晃出漣漪,「就按南姐兒說的辦!抓鬮吧!」
不知道是幾家熟人與她緣分深還是怎麼,抓鬮三戶,趙剛與劉家全抓上了。
占城稻喜肥,得趕在驚蟄前翻好地。
好在搭上劉牧雲的關係,上回買驢的大孟,願意將棚裡的牲畜肥都給她留著,隻要等村裡的作物收完,把稭稈,麥穗,幹稻草給送去幾車給店家就成。
明兒就讓趙剛領頭,在雇幾輛牛車去把騾馬街屯的牲畜糞便給拉回來。
「抓著鬮的明早來我這兒領谷種,每戶先拿三十斤。」宋南絮交代完最後一句,大夥便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我都能想到今年秋天糧倉滿了樣子。」
「白米飯一天能吃一頓!」
「誒,不對啊,玉哥兒不是去買谷種的,眼下種子回來了,他人呢?」
人群中不知誰提了一嘴。
「就是,他辛苦幾個月,舟車勞頓的,我們得給他辦個接風宴才是。」劉富貴立馬接話。
宋南絮被人齊刷刷盯著,扯出抹笑,「我不是有間鋪子開業,江淮地方的絲綢好,我讓他在那邊多待一陣子。」
大夥瞧她面色淡淡的,以為說錯了話。
立馬岔開話題。
「哎呀,不管玉哥兒回來沒有,今兒這個日子咱都要樂一樂,不如各家湊個菜,在裡正這喝上一盅?」
「行,過年熏的臘排骨來的時候就在鍋裡燉了,南姐兒你說呢!」趙剛看向宋南絮。
見大夥這麼有興緻,宋南絮隻能點點頭,視線卻投向院外寒風刮過的樹影上。
信已經讓人捎了去,就是不知什麼時候趙玉才能收到……
相府正廳燭火搖曳。
蘇秉闃的指節捏得泛白,盯著案上碎成幾段的玉鎮紙,那是前年聖上所賜,此刻卻因他盛怒而粉身碎骨。
窗外積雪壓折梅枝,發出「咔嚓」脆響,恰如他此刻瀕臨斷裂的耐性。
「趙氏之子沒死,還逃到了京都,一個人摸到了城隍廟?」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每個字都帶著刺骨寒意。
案前幕僚垂著頭,帽檐陰影遮住面色,卻遮不住額角沁出的冷汗。
「這……城隍廟之事恐怕是另有其人。」
幕僚喉結滾動,強壓下戰慄,「那人輕功頗好,中了毒箭,要不是後邊有人攪局……」
他忽然噤聲,目光瞥向碎玉鎮紙,「屬下該死,未能滅口。」
蘇秉闃突然拍案而起,燭台被震得歪斜,他望著幕僚瑟縮的模樣,忽然冷笑,「但還是跑了,還是兩個人!」
幕僚渾身一僵,不敢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