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泛起白光，約莫能看清人影的時候，姜進兵聽到自行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站起身來，跺一跺已經蹲的發麻的腳，眯著眼睛朝聲音的來源地看去。

　　一人、一鍋、一輛車，是老趙頭沒錯了，姜進兵鬼鬼祟祟的跟在了其身後。

　　很快，老趙頭就將鍋端下自行車，擺在提前支好的架子上。

　　他拿出筷子在鍋裡撥動一下，一股勾得人直流口水的香味立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姜進兵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盤算著自己兜裡的錢，打算離開的時候也買幾個腌雞蛋嘗嘗鮮。

　　天邊越來越亮，火車站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很快，就有兩個早起過來等車的人結伴來到了老趙頭兒的小攤前。

　　「什麼味兒這麼香？黑色的雞蛋？」

　　老趙頭一見有客人來，立刻揚起笑臉招待，「這可不是什麼黑雞蛋，這是我自己煮的茶葉蛋，用了十幾種香料和茶葉，煮了整整一天才入味兒的，香的很！」

　　「用茶葉煮的雞蛋？沒見過，好吃嗎？」其中一個人嘴裡流著哈喇子問。

　　「好吃，當然好吃了，不信你買一個嘗嘗，不好吃不要錢。」老趙頭熱情的說。

　　「不好吃真的不要錢？」流哈喇子的人一聽有這好事，明顯有些躍躍欲試。

　　老趙頭見狀又笑道，「我老趙在這兒賣茶葉蛋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吃過我茶葉蛋的人還沒一個敢說不好吃的呢。」

　　躲在後面的姜進兵一聽這話，暗暗腹語：你都這麼說了，那誰還好意思白吃你的不給錢啊？

　　果然，流哈喇子的男人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不給錢』這類的話了。

　　他抹一把嘴，指指鍋裡，「你先給我來一個，好吃了我多買。」

　　「好嘞！來了！」老趙頭聞言立刻用勺子撈了一枚雞蛋出來。

　　這雞蛋皮兒已經被腌成褐色了，上面還有不少裂紋。

　　男人也不介意這些，他雙手輕輕一劃拉，蛋殼兒就落了下來，露出裡面帶有花紋的雞蛋。

　　「這賣相看著不錯啊！」男人一邊讚賞一邊嘗試著咬了一口。

　　「嗯！好吃，入味兒！」說著，他將一整個雞蛋全部塞進了嘴裡。

　　等雞蛋整個咽下去後，男人立馬就從褲兜裡掏出一把零錢來。

　　「這多少錢一個？你給我再來五個。」

　　「1毛2一個，六個總共7毛2，我給你抹個零頭。」

　　男人數錢的手一頓，「貴了，生雞蛋也就六分一個。」

　　「哎呦不貴啦，」老趙頭聞言搖搖頭，「我這柴火、調料還有耗費的功夫可不少嘞，值這個錢啦！」

　　男人細想想也是，於是乾脆利落的掏了錢。

　　姜進兵還沉浸在一枚煮熟的雞蛋能賣一毛二，並且還真有人會買中，就聽到了火車進站的鳴笛聲。

　　緊接著，一大群人湧出了站台，更有不少人直奔老趙頭的小攤位而來。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老趙頭鍋裡的雞蛋就露了底兒。

　　姜進兵看著收錢已經收麻了的老趙頭，很沒出息的吞了吞口水。

　　我滴個乖乖！

　　這什麼茶葉蛋這麼賺錢嗎？

　　這才多久的功夫呀，這老趙頭起碼賣了有幾十上百個了吧？

　　這得賺多少錢啊？

　　姜進兵不由自主的算了起來。

　　一枚雞蛋一毛二，十枚就是一塊二，一百枚就是十二塊！

　　十幾分鐘的功夫，這老趙頭賺了他十天才能賺到的錢！！！

　　這別說倆月一輛自行車了，就算是一月買一輛，那都是綽綽有餘的呀！

　　姜進兵表示他貧瘠的心靈受到了一億點的震撼。

　　很快，火車就開走了。

　　老趙頭拿起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他悠閑的拿出小馬紮坐了下來。

　　姜進兵忍不住靠近一點，想要看看老頭兒的鍋裡到底還剩幾個蛋。

　　趙老頭兒瞟他一眼，隨即輕蔑一笑，「怎麼，你也是來偷師的？」

　　姜進兵聞言趕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就看看。」

　　「哼！沒有是最好，我這茶葉蛋可是有獨家秘方的，可不是你們想偷就能偷得了的。」

　　姜進兵立刻梗著脖子道：「都說了我不偷師，我就想看看你還剩幾個，我也想嘗嘗。」

　　幾分鐘後，姜進面容蕭瑟的站在了路邊。

　　他看看自己花費一塊巨款買來的八個茶葉蛋，懊惱的跺一腳。

　　「我為什麼不要找的那四毛？為什麼不要…」

　　姜進兵站在路邊狂扇自己巴掌，悼念他因為面子逝去的那四毛錢。

　　直到路過的人紛紛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他才抹了一把鼻涕眼淚，揣緊雞蛋往機械廠走去。

　　現在這個點正是大家早起上班的時候，姜進兵準備直接到機械廠去堵姜以清。

　　是的，就在剛剛，他親眼見識過「雞蛋趙」的撈錢能力後，就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加入個體工商戶這個群體之中了。

　　***

　　七點四十，楚援朝夾著公文包匆匆趕到廠裡。

　　他遠遠就瞧見廠門口蹲著個人，等走近了一細看，發現這人居然是他小兒子的老丈人。

　　楚援朝上前拍了拍姜進兵的肩膀，「姜兄弟，你怎麼蹲在這兒？」

　　姜進兵被嚇了一跳，他「嗖」一下站了起來。

　　「哎，親家！你來上班了。」

　　「你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嗎？」楚援朝好奇的問，這怎麼一大早就蹲在了廠區門口。

　　姜進兵趕忙搖頭諂笑，「親家，我有點事兒來找清清。」面對楚援朝這廠長親家，姜進兵下意識帶了幾分諂媚。

　　這一大早跑廠區來找人？楚援朝很是感到奇怪。

　　不過既然是來找兒媳婦兒的，他便也不多問，反而拉了姜進兵往廠裡走。

　　「清清這個點兒還沒來呢，你先跟我到食堂去吃點東西。」

　　姜進兵就這樣稀裡糊塗的被楚援朝拉到了食堂。

　　一人一碗稀飯，兩個黃糰子，找一張空桌子坐了下來。

　　姜進兵趕忙將包著茶葉蛋的油紙擺到了桌上。

　　「呦，這不是火車站老趙頭兒的茶葉蛋嗎？」楚援朝一眼就看出來這雞蛋的來歷。

　　他出公差坐火車的時候多，所以自然知道火車站最近出了個賣茶葉蛋的個體戶。

　　姜進兵剝兩個放進楚援朝的碗裡。

　　「今兒早上剛買的，就是有點兒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