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我不是好人,你先想清楚
但或許是因為最早的疤都有好些年了,早到池早自己都不記得具體是幾歲時留下的。
所以她平時雖然會下意識用衣袖遮擋著,但並沒有特別在意。
畢竟,在程家時每天有幹不完的活,還經常吃不飽餓得心慌,哪裡還顧得上傷疤是好看還是難看。
上輩子後來也是,每分每秒都活在贖罪的自責內疚中,畢竟「好好的一個姑娘」,因為她連命都丟了,她又有什麼資格去在意皮相的美醜。
所以,兩輩子,她也隻是盛夏或者洗漱的時候會短暫覺得傷疤刺眼,卻從來沒有也顧不上在意。
但此時此刻,胳膊就那麼毫無遮掩的被藍弈看著,池早心裡卻驀地騰起強烈的自卑感。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藍弈是在她住院那段時間,照顧她時看到了這些吧。
她回過神,當即就想把胳膊抽回來。
可才剛有動作,手腕就被藍弈握緊了。
池早心裡著急,「別看,醜,很醜!」
她說著,發現一時掙脫不開,便連忙又去捋袖子,想把疤給遮起來。
「別動,不醜。」藍弈卻再次按住了她的手,不容拒絕。
「怎麼不醜,你快鬆開,我……」
我什麼,話沒說完,手臂被一抹柔軟觸到。
池早心神一顫,她看著男人落在手臂疤痕上的唇,所有的話都再也說不下去。
「不醜,醜的是那些欺負你的人。」藍弈說,聲音低沉又乾澀,「早早是最好的姑娘,一點兒都不醜。」
藍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親吻池早胳膊這麼出格的舉動,或許是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讓池早相信,他真的不認為疤痕醜吧。
唇一觸即分,藍弈擡起頭,拇指觸上那些痕迹,一道又一道,最後落在手肘那塊燙傷上。
他力道極輕,動作也小心翼翼,好一會兒聲音低低的問:「疼嗎,是不是很疼?」
疼嗎?
自然是疼的,怎麼可能不疼。
因為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王梅花打她從來不惜力,每一次都是下了狠手。
但其實挨打的當頭並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時候是帶著傷幹活,洗碗、洗衣服、下地上工,髒水汗水一沾,傷口就會一陣陣火辣辣刺疼,持續不停的疼,像永遠都停不下來一樣。
直到疼麻木了,新的毒打再次落下。
但這些池早卻一個字都沒說。
她心酸軟得厲害,眼睛也控制不住又模糊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不管不顧就這麼撲進藍弈懷裡,也認真直白的回應他的感情。
但是……
池早咬著唇,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把喉間的酸澀壓下去,「都長好了,哪兒還會疼。別看了,沒什麼好看的。」
說著,怕藍弈還不鬆手,她又補了一句,「有點兒冷,別看了。」
話落才又一次掙紮著要抽回胳膊。
冷?
藍弈一怔,反應過來,都不用池早動手,就連忙給她把袖子放了下來。
「還冷嗎,怎麼不多穿點兒,你……」他視線從池早胳膊上離開,說著朝她看過去,著急的問。
可話沒說完,眼睛上卻忽然覆來一隻手,擋住了全部視線。
「藍弈,我沒你以為的那麼好。我會給程有工潑糞水,會冒名池珍珍去知青辦,將來可能還會做更多比這些更壞的事。」
「別以為我隻會在被人欺負後反擊報復,其實就算他們不惹我,我也會沒有任何理由就主動收拾他們,不拘是設計、扯謊還是陷害。」
「某些意義上,我不是好人。但你不一樣,你是軍人,你有你的職責和原則,你……聽我說完!」
眼見藍弈想說話,池早提高聲音阻止,「不要一時衝動,你好好想想,仔細慢慢的想清楚,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頓了頓,池早指尖輕輕觸了下藍弈的眼睛,「走吧,幫我把自行車搬下來,我回醫院,你也回部隊考慮清楚。」
話落,她打開車門,快速跳了下去。
藍弈在池早手掌離開的一瞬就迅速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她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想立刻拉住她說些什麼。
但想到晚上吃飯時就會再見面,又將心裡的想法壓了下去。
行,不就是想麼,他就聽她的,想幾個小時,這總行了吧。
等到時候他再說話時,她總不會再說什麼讓他考慮清楚的話了吧?
這麼想著,藍弈擡手搓了把臉,也下了車。
「慢點兒騎,下午我來接你。」把自行車遞給池早,藍弈擡手揉了下她的頭,叮囑。
那模樣,一點不像是沒想清楚的樣子。
池早手一緊,卻避著沒看他,隻低應了一聲,「好。」
就快速騎車離開。
為什麼忽然要擋住藍弈的眼睛呢,因為在他擡頭朝她看來的那一瞬間,她發現他的眼睛紅了。
很紅,還隱隱有水光。
他,一個鐵血軍人,竟然會因為自己胳膊上的一些疤就紅了眼睛?
池早有些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人將自己看得這麼重麼?
真的會隻因為一些已經長好的傷疤,就那麼心疼她嗎?
或許是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過,她不敢也害怕相信。
所以,總要讓藍弈多想想的,認真想清楚之後,如果他還是……
「想啥呢?出去一趟丟魂了啊?」尤挽彰看著愣愣坐在床邊的池早,忍不住又毒舌。
「什麼魂啊魂的,師父你說話注意點!」池早回過神,不滿的叮囑他。
「切,死鴨子嘴硬!」尤挽彰白了池早一眼,把手邊的報紙丟過去。
「趕緊的,不忙活著刻東西就念報紙,年紀輕輕的,你好意思幹坐著發獃麼。」
池早毫不客氣的也回敬了尤挽彰一個白眼,這才拿過報紙翻看著念了起來。
隻是才念了沒多久,視線掃見手腕處露出一小截的疤痕,池早聲音一下頓住了。
「念啊!不孝女,這才多一會兒,你就想……」
池早:「師父,您手裡有祛疤的方子麼?」
尤挽彰:「就想偷懶……啥?啥玩意兒,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池早被他這反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抿了下唇還是又說了一遍,「你不是那什麼……」
她無聲吐出「皇親國戚」四個字,「你們這樣的人家,好些不是手裡都會捏著幾個頂好的方子麼。那師父,你有沒有能祛疤的方子啊?」
「不是,綠二那狗東西嫌棄你了?」尤挽彰聽懂了,也怒了。
差點兒就騰得從床上坐起來。
「怎麼可能!哎呀,師父你別動!」池早眼疾手快按住他,連忙解釋,「他不嫌棄的,真的。」
「就是……我自己覺得不好看,所以就想……哎呀師父你就趕緊說吧,到底有沒有方子!」
眼見池早沒說假話,尤挽彰一瞬又癱了回去,「算他小子識相,不然……」
他哼哼兩聲,「至於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