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宛枝看著他，望進他眼裡那團幾乎要燃起來的怒火，一時也怔住了。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謝珏。

　　那種近乎佔有的怒意和焦急，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

　　長公主身邊的林嬤嬤快步走了進來，笑著道：「郡主，公主喚你過去，說要與你商議明日婚儀的流程。」

　　說完她才看見屋中的謝珏，一怔，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

　　「謝公子？」她詫異道，「您怎麼會在這？」

　　謝珏一時啞然，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高宛枝卻先開了口，神色如常，「他是特意來給我賀喜的。」

　　林嬤嬤恍然，笑得更慈愛了些，「那正好，改日婚後請謝公子賞個臉，也去江府坐坐。」

　　謝珏嘴角狠狠一抽。

　　他咬著後槽牙，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等林嬤嬤轉身出門去，高宛枝也沒再看他一眼，跟著她走了。

　　謝珏站在原地，胸腔裡翻騰得幾乎要炸開。

　　賀喜？

　　她就是在故意氣他！

　　可偏偏他又拿她沒辦法！

　　王府。

　　「回來了？」秦九微擡眼。

　　長慶低聲回道：「回來了。剛到京中沒多久，就直接去了長公主府。」

　　秦九微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額角，語氣中滿是無奈。

　　「一個月前我就派人送信過去，叫他趕緊回來，結果新婚前一夜才回來？」

　　長慶聞言，小心翼翼地道：「王妃，那封信……我們根本就沒有收到過。」

　　「什麼？」秦九微眉頭一緊。

　　長慶趕忙解釋，「我們一路換了好幾個地方，每晚都連夜出發，許是信使沒找到人，也沒敢亂留，才會耽擱了。」

　　「罷了，人回來了就好。江南那邊的事呢？都處理妥了？」

　　「回王妃，少爺親自跑了一趟江州，把問題壓了下來。局勢穩定了，才敢立刻返京。」

　　兩人說話之時，院門外傳來腳步聲。

　　「王妃，是珏少爺。」

　　謝珏神情沉沉地走了進來，眼眶微紅，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難掩的疲憊與失落。

　　他俯身朝秦九微行了個禮，聲音低啞。

　　「母親，我回來了。」

　　秦九微眼中閃過一抹心疼，卻並未多問，「回來就好。」

　　「我有些乏了，想回房休息。」

　　「去吧。」

　　目送他離開的背影，秦九微半晌未動，低聲道：「這孩子，怕是真傷著了。」

　　長慶站在旁邊，神情複雜地垂著頭，不知如何接話。

　　謝珏回到聽荷軒，屋內無人點燈，唯有月光透過窗欞灑落進來。

　　他卻沒進屋，反倒走到了後院的練武場。

　　他脫下外袍，抽出掛在架上的長劍，一招接一招地練了起來。

　　劍風獵獵，帶著一股幾近狠厲的力道。

　　他一遍遍地重複著招式，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浸濕衣襟，卻像是感覺不到疲憊一般，仍在揮劍、轉身、劈斬。

　　長慶急匆匆趕來，看到這一幕，臉色都變了，「少爺，歇一歇吧，這樣下去會傷著身子！」

　　「別管我！」

　　謝珏劍勢越發急躁，越練越快，彷彿要把心裡所有壓抑全都劈出去。

　　直到深夜將盡，他終於握不住劍，長劍脫手跌落在地，他自己也彷彿被抽去了所有力氣般，重重倒在冰冷的地磚上。

　　夜風掠過，院中靜寂。

　　謝珏仰面躺著，望著那如水的夜空，心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他閉上眼，喉頭髮緊，隻覺得天地寂寥，痛到極緻。

　　翌日清晨。

　　江府張燈結綵，紅綢高掛，門口賓客雲集，迎親的鼓樂聲早早便響徹巷陌。

　　秦九微與謝硯禮一同入了江府，被管事恭敬迎至內堂

　　她四下掃視一圈，眉間微蹙，轉頭低聲問謝硯禮。「你看到謝珏了嗎？」

　　謝硯禮搖頭，「沒有。」

　　秦九微又看向謝驚春。謝驚春正抱著自家五歲的兒子謝安之，逗著他玩，小孩咯咯笑個不停。

　　聽到秦九微的話，他頓了頓，搖頭道，「我也沒見著他。」

　　謝景沉吟片刻，道：「今兒一早我起得早，倒是見他出門了，說是有事，但沒說去哪。」

　　秦九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

　　這孩子肯定不會老實的，可別出什麼亂子。

　　半個時辰後，巷口響起了震天的嗩吶聲，一頂雕花鎏金的花轎緩緩而來，鑼鼓喧天，綵綢隨風飄揚。

　　江懷玉穿著紅色婚服，頭戴禮冠。

　　他走上前，親手掀開轎簾，扶出一身紅妝的新娘。

　　高宛枝鳳冠霞帔，錦羅曳地，步履輕緩地走下轎子。

　　眾人紛紛鼓掌喝彩。

　　江懷玉牽著她的手，步入江府正廳。

　　秦九微立於一側，看著那對新人緩步走入紅毯之上，正對著高堂香案準備拜堂。

　　她環顧四周，仍不見謝珏蹤影。

　　此時人潮湧動，賓客越來越多，外頭的紅燈籠在風中微晃。

　　秦九微眼神不自覺望向門外，心跳莫名加快，預感一絲不安。

　　正廳內，禮官正揚聲高呼：「一拜天地——」

　　高宛枝垂首，面色平靜地微微躬身，身邊江懷玉也同樣動作。

　　忽然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頭奔來，隨之而起的是一聲驚叫：「不好啦！後院著火了！火勢大得厲害！！」

　　門口的小廝跌跌撞撞地衝進堂中，額角都是汗，臉色驚惶，「火燒起來了！起火的是柴房，現在已經燒到西廂，眼看著就要蔓延到前院了！」

　　正廳一陣嘩然！

　　眾賓客瞬間嘩然，喜樂止住，嗩吶停歇。

　　江父猛地站起身來，面色驟變，「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起火？！」

　　江夫人急急問道：「有沒有傷著人？！」

　　「回夫人，沒有傷到人，但是火勢太大了，而且風嚮往東邊吹，若不趕快疏散，恐怕連前院都要殃及了！」

　　秦九微眯了眯眼睛，與謝硯禮對視一眼，幾乎同時明白了。

　　堂中賓客已經紛紛站起，驚慌四起，火光照亮了天邊，夾雜著刺鼻的煙味滾滾襲來。

　　空氣裡已能聞到焦木的味道。

　　江父忙下令讓僕役帶賓客從東邊的抄手遊廊撤出。

　　江懷玉回頭看了高宛枝一眼，聲音急切道：「你先跟母親一起走，我去看火勢。」

　　高宛枝卻搖頭，「我們一起，我也去看看。」

　　江府後院。

　　火光衝天，濃煙滾滾中人影晃動，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