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骁出了府衙,靠着石獅子站了會兒,就見霍以暄小跑着出來了。
“怎得不說一聲就走了,”霍以暄一把勾着霍以骁的肩膀,“迫不及待想遊西子湖?
”
霍以骁沒有動,隻道:“暄仔。
”
霍以暄一個激靈,下意識就收回胳膊站直了。
見他如此反應,邊上候着的親随噗嗤笑出了聲。
霍以暄瞪了親随一眼,佯裝随意地摸了摸鼻尖:“你能别學我爹嗎?
吓死個人。
一聽就覺得沒好事兒。
”
這是他的小名。
母親自幼這麼叫他。
随着年歲增長,母親不再這麼叫了,倒是父親一直不曾改口,尤其是訓人的時候。
自家兄弟幾個聽得多了,時不時也打趣兩聲。
“有事說事。
”霍以暄道。
霍以骁道:“想遊西子湖,你認得路嗎?
渡口在哪兒?
”
“不認得,”霍以暄答,“問人呗,你不想開口,我還長嘴了呢。
”
霍以骁道:“叫人引上黑船,一壺酒百銀,一首曲子千金,我們兩個跳湖報官嗎?
”
聞言,霍以暄笑了起來。
這是今夏京城裡最好笑的笑話。
有幾家纨绔自诩風流,結果着了道,不得不報官了事,銀子雖然保住了,面子丢了個幹淨。
西子湖上的花船,跳下去斷不了腿,但絕對更丢人。
霍以暄笑着道:“那你說怎麼辦?
”
霍以骁朝府衙大門擡了擡下颚:“問他們要個引路的。
”
衙内,霍懷定正品嘗着臨安佳肴,就見霍以暄去而複返。
霍以暄道:“都說西湖四季晝夜景色各異,不遊西子湖就白來了趟臨安……”
霍懷定睨他:“說重點。
”
“我們不認路,”霍以暄忙道,“缺個向導。
”
李知府一拍胳膊。
他這是在臨安城當官當糊塗了,竟然忘了這一條。
巡按到了,衙門辦事要幹淨漂亮,把公子們照顧好,也是重中之重。
霍家的公子,不說能稱兄道弟,就交個朋友、結個善緣,也是極好的。
李知府忙道:“年輕人遊湖,還是同齡人結伴的好,我家沒有這個歲數的兒子、侄兒,溫同知府上倒有一位,隻是家中遇險,不便消遣,這樣,讓孟同知的長孫給公子們引個路?
”
霍懷定應了,隻是道:“就看個景,吃盞酒,不許胡來。
”
孟同知的長孫孟钰被叫了來,他個頭不高,說話溫和,看着是個實誠人。
既是引路,孟钰就老實引路。
霍以骁不怎麼開口,孟钰便不搭話,隻與好脾氣的霍以暄說些城中趣事。
臨安城熱鬧。
渡口漸近,人也越發多了起來。
孟钰正要打發小厮去尋隻小船,突然聽邊上人問起了季究。
“那人怎樣?
”
孟钰定睛一看,問話的是一路上幾乎沒有開過口的霍以骁。
“季公子……”孟钰斟酌着用詞,道,“我與他隻是面識。
他是順平伯夫人的幺孫,很受家中喜歡,平時與自家表兄弟一道,很喜歡遊湖。
”
霍以暄替他換了個直白點的說辭:“被寵得無法無天,狗腿子一堆。
”
孟钰顯然不是個會在背後說人壞話的,幹幹笑了笑,借着備船先走開了。
“你問那季究做什麼?
”霍以暄見此,偏頭問霍以骁,見後者沒有回答,又自言自語,“那人跟你半點幹系沒有,硬說關系,因為夏太傅家那小丫頭?
”
霍以骁的目光落在渡口的燈籠上,淡淡道:“為了成安,成安若知道有這麼個不識相的盯上了溫宴,她準生氣。
”
“你什麼時候還管公主生氣不生氣的了?
”霍以暄道。
霍以骁不再開口。
孟钰尋了隻小舟,船夫把一行人送到了一家船上酒肆。
船不大,酒菜味道極好,一面品酒,一面遊湖,别有一番趣味。
遠處,各色大小花船,絲竹聲陣陣。
霍以暄靠着欄杆吹夜風,問孟钰道:“你說季究愛遊湖,哪條花船是他家的?
”
孟钰搖了搖頭:“湖大船多,不好認。
”
待船隻靠岸,孟钰想把人送回驿館,卻不想,岸上已經尋不到霍家兄弟了。
四更天,星子都叫雲層隐了。
一艘小舟搖晃着靠近了季家花船。
大抵是都已經醉了,花船上已經沒有唱曲吃酒的動靜了。
小舟上,霍以暄歎着問霍以骁:“你找了一圈難不能是就想看看這家花船長什麼樣?
你得動手是吧?
回頭我爹問起來……”
“暄仔。
”霍以骁喚了聲。
霍以暄捂了把臉:“行,您是爺,您說了算。
我就想問問,骁爺您把人綁了,是想做什麼?
”
“不做什麼,問幾個事兒。
”霍以骁說完,翻身躍上了花船。
船内酒氣濃郁。
霍以骁不認得季究,但季究的衣着是船内最講究的,他一挑一個準,提着對方的後領子又躍回了小舟上。
季究渾然不知攤上事了,半醉半醒着罵罵咧咧:“老瘋婆子,吐藥說成吐血,她倒是吐兩口血看看!
”
霍以骁面不改色地把季究的腦袋按進湖水中,又提起來。
季究嗆了水,酒霎時間就醒了,還未等看清楚狀況,就叫一塊黑布蒙住了臉。
他叫了起來:“什麼人?
敢劫我?
不知道我是誰嗎?
”
“誰啊,”霍以骁懶懶道,“季究嘛。
”
“知道你還敢……哎呦!
”季究被踹了一腳,痛得直喘氣。
“想娶溫宴?
”霍以骁問道,“什麼家底啊?
”
季究道:“順平伯府!
哎——”
“問你自己呢,”霍以骁道,“有功名嗎?
功夫怎麼樣?
”
霍以暄坐在一旁,聽了這些,手裡的酒壺差點倒歪了。
這都是什麼問題?
老丈人考女婿?
霍以骁把自己當溫宴的爹了?
季究亦是回不過神,下意識地答了“沒功名”“不會武”之後,才品出不對勁兒來,叫道:“你又是什麼人?
你爹娘誰啊?
”
“我娘早死了,”霍以骁道,“還有一個,他沒認我這兒子,我也沒想認他那個爹。
家裡有人當官,僅此而已。
”
季究掙紮起來:“原來是個小雜種!
我家有爵位,你——”
話說了一半,霍以骁一個擡手,把季究扔下了水。
噗通一聲,幹淨利落。
翌日。
定安侯府中。
溫宴出了屋子,就見黃嬷嬷和一婆子在院中說話。
那婆子說得眉飛色舞,待見了溫宴,才趕緊正色,問了聲安,匆匆走了。
溫宴好奇:“媽媽與她說什麼呢?
”
黃嬷嬷上前來,替溫宴理了理衣擺,道:“說惡人有惡報,那季究,又是大半夜的落入西湖,渾身濕透着被人撈起來了。
”
溫宴噗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