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婧珊住的醫院，實在是簡陋。

　　醫院裡的基礎設施一看就是很多年了，到處充斥着一股難言的味道摻雜着消毒水的味道，很不好聞。

　　顧明玉讓桑榆晚把口罩戴好。

　　“我戴好了，你要不要戴口罩？”

　　桑榆晚包裡有備用。

　　顧明玉說：“不用，在實驗室比這更難聞的味道我也聞過。”

　　林婧珊的主治醫生迎出來了，看到顧明玉和桑榆晚愣了愣。

　　桑榆晚戴着口罩看不到全臉，但是身材和眼睛都很漂亮。

　　而顧明玉實在是好看得不像話，他這輩子哪見過一個男的長這麼好？

　　簡直比電視裡的明星都好看。

　　不過，林婧珊的五官一看也是個美女，隻是生病了才成現在這樣。

　　這麼一想，倒是可以理解了。

　　“顧先生是嗎？您好，我是林女士的主治醫生。您哥哥跟我聯系過，讓我跟您見面，詳細聊一聊林女士的情況。”

　　顧明琛出手太大方了，直接給他們這家破醫院捐贈了幾台最新儀器。

　　要不是特意交代過，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他們院長都是要親自列隊出來迎接的。

　　所以，醫生說話很客氣。

　　畢竟顧明玉不單單隻是病人家屬，也是金主霸霸。

　　“小地方的醫生就是客氣。”

　　桑榆晚悄聲感歎。

　　顧明玉知道，多半是他哥做了什麼，對方才會這麼客氣。

　　“她在哪裡？帶我去見她。”

　　“您這邊請，林女士的情況不太樂觀，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主要是她……抵抗意識太強烈了，您可以勸勸她，讓她積極接受治療。您家裡一定能夠提供更好的治療措施吧！可以把她轉到更好的醫院治療。”

　　“你也是醫生，應該很清楚，她現在的真實情況。所以，别說這些客氣話，告訴我她真實的狀況。”

　　顧明玉冷冷地說。

　　醫生愕然。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患者家屬這麼冷靜，冷靜得好像兩人不是母子關系。

　　“情況很不樂觀，可能就是這兩天的事。”

　　雖然他的醫術跟大醫院的專家沒法比，但是這點還是能看得出來。

　　本來他一開始的說法也是這個。

　　隻是顧明琛給的太多了，院長千叮咛萬囑咐，讓他不準對金主說這種喪氣話。

　　能勸說就勸說，轉到更大的醫院裡，最好不要死在他們醫院。

　　所以，他剛才才會那麼說。

　　可是奈何，顧明玉不是蠢的，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謊。

　　身為醫生，給病人家屬撒這種謊，他自己也很羞愧！

　　說完後，頭都擡不起來了。

　　低着頭帶他們繼續往前走。

　　原本，林婧珊隻是住在多人病房。

　　畢竟謝不言跟她也不熟，把她送醫院，交了醫療費就夠了。

　　哪裡還會體貼到為她轉到單獨的病房，讓她享受更好的待遇。

　　而且他們醫院，最好的病房就是單間。

　　至于什麼VIP，根本就不存在。

　　畢竟他們是小地方，能在他們醫院看病治療的，都是附近的普通居民。

　　但凡是個家裡稍微有點錢的，人家都去大醫院了，也不會留在他們醫院裡。

　　不過，顧明琛捐贈儀器後，院長就連夜讓人收拾出一間單間。

　　還簡單做了裝飾，盡量搞出大城市裡VIP的感覺，讓患者家屬過來時看着滿意。

　　但是，帶着顧明玉進去後。

　　醫生發現，顧明玉壓根就沒在乎這間病房怎麼樣。

　　他一進去，目光就落在病床上。

　　林婧珊已經瘦的不像樣子了。

　　其實從很早之前，她身體應該就不行了。

　　但一直硬撐着，靠赤腳醫生給她抓的草藥止痛。

　　現在草藥止痛的作用也不行了，這才體力不支地暈過去。

　　住院的這幾天，又不吃不喝，自然瘦得更厲害，幾乎已經脫像了。

　　“顧先生……”

　　“你先出去吧！”

　　顧明玉打斷他，讓他離開。

　　醫生點了點頭。

　　現在他終于感受到，這個人是患者的兒子了。

　　雖然足夠冷靜，但看得出來還是悲傷的。

　　醫生離開後，顧明玉對桑榆晚說：“你也出去吧！”

　　“不用我陪你嗎？要不要我也打個招呼？”桑榆晚十分體貼地問。

　　顧明玉搖頭。

　　桑榆晚隻好先離開，到門口等他。

　　等他們都走了後，顧明玉才走到林婧珊病床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林婧珊。

　　其實，心裡并沒有太多的悲傷。

　　畢竟從小沒有被她撫養過，本來就沒有感情。

　　有的隻是血緣關系，但是偏偏他這個人，在這方面又十分冷漠。

　　此刻心裡也隻是有種怪異的感覺，不是難過，但也不是高興。

　　隻是覺得奇怪。

　　看着病床上的這個女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悶悶的情愫！

　　這地方的空氣，的确不太好。

　　否則，他怎麼會感覺呼吸困難？

　　“明玉，你來了。”

　　本來已經接近昏迷的林婧珊，居然醒了過來。

　　看到他，原本沒有光彩的眼睛，又重新亮了亮。

　　似乎看到他很高興。

　　“聽說你想見我一面，所以我來了。”顧明玉說。

　　林婧珊露出欣慰的笑容。

　　隻是這個笑容對她來說，也是很牽強。

　　努力地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有沒有笑出來。

　　但是顧明玉卻看出來了，很奇怪，一點感情都沒有的兩個人，居然能感受到對方的想法？

　　“寶……寶寶。”

　　林婧珊又努力說出三個字。

　　顧明玉閉了閉眼睛。

　　他現在知道，林女士想要見他最後一面，是想幹什麼了。

　　她不是個冷漠無情的女人，她有母愛。

　　但是她的母愛不是對他，而是對那個隻撫養過一段時間，也沒有付出太多的孩子。

　　也或許，她是覺得，他已經長大成人，不需要她廉價的關愛了。

　　所以最終，她走之前隻跟他說了這三個字。

　　說完後，再次陷入昏迷中。

　　顧明玉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得到他說話。

　　但還是跟她說：“我會幫你繼續尋找她。”

　　說完後沒過多久，林婧珊的呼吸停止了。

　　顧明玉平靜地看着心率變成一條直線，原本胸口還有微微起伏，現在也沒有了。

　　他沒有馬上叫醫生，也沒有馬上離開。

　　而是平靜地站在這裡，站了一會。

　　其實心裡并沒有多少悲傷，他很清楚這個病帶來的痛苦。

　　也許對她來說，死亡是最好的解脫。

　　可是擡起頭，還是摸到了濕潤的眼睛。

　　心裡好奇，他怎麼會哭？

　　此刻，桑榆晚在門外跟醫生大眼瞪小眼。

　　醫生不敢直接盯着她看，而是時不時地偷偷看她。

　　雖然桑榆晚戴着口罩，但他還是覺得桑榆晚有些眼熟，長得特别像他喜歡過的女明星。

　　“請問，您是家屬的……”

　　醫生終于忍不住，向桑榆晚開口詢問。

　　桑榆晚回答說：“未來兒媳婦，準的。”

　　“哦。”

　　醫生點了點頭，心想，應該不是他喜歡的女明星。

　　他喜歡的女明星怎麼可能，是别人家的準兒媳婦？

　　“好久了，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桑榆晚問。

　　醫生說：“我不方便敲門，要不，您敲一敲門問問？”

　　桑榆晚點頭。

　　她有些擔心顧明玉。

　　于是走過去，敲了敲門。

　　但是，顧明玉沒有給回應。

　　她隻好把門打開，反正也沒鎖。

　　“明玉，我能進來嗎？”

　　桑榆晚問。

　　但是顧明玉沒有回答她，也沒有轉身回頭。

　　桑榆晚看他不理她，沮喪地歎了口氣，準備幫他關上門。

　　可是醫生透過門縫看到儀器上的一條直線，聽到“滴滴滴”的聲音。吓得臉一白，髒話都飚出來了。

　　“我靠，直線了。”

　　說着，沖過去擠開桑榆晚進入病房裡。

　　桑榆晚差點被他撞倒，往一旁躲了躲，躲開後先是愣了一會。

　　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她也趕緊進去，震驚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心疼地握住顧明玉的手。

　　顧明玉擡起另一隻手，将臉上的痕迹擦掉，對桑榆晚說：“我沒事。”

　　“真沒事嗎？”

　　桑榆晚心疼地看着他。

　　自己看到一隻小貓小狗死掉，都會悲傷好久。

　　更何況他親眼看着自己的親媽去世，怎麼可能沒事？

　　“讓小武進來。”顧明玉說。

　　小武是顧明琛安排的保镖。

　　桑榆晚出去叫他。

　　小武進來後，顧明玉說：“聯系殡儀館，附近找個好的墓地，就在這裡安葬吧！”

　　“是。”

　　小武點頭答應。

　　他去安排這些事情，但在安排前，還是給顧明琛打了個電話彙報。

　　顧明琛的電話很快打過來，開口便勸他：“節哀。”

　　“哥，我沒有傷心。”顧明玉說。

　　顧明琛沉默。

　　他沒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有傷心。

　　“聽小武說，你打算把她安葬在那邊，不打算帶回來嗎？如果想要帶回來，我安排私人飛機帶你們回來，可以安葬在顧家的墓園，離你也近些。”

　　“算了，她都不是顧家的人，以什麼身份安葬在顧家的墓園？”顧明玉嗤笑着說。

　　顧明琛說道：“她是你母親，不是無關緊要的人。隻要你想，其他的事情交給我處理。”

　　即便顧家其他長輩們不同意，他也會為他争取。

　　“謝謝哥，不用了，這裡挺好。她既然在這裡待了幾年，應該也是很喜歡這裡。再說了，她的來生，應該也不想跟顧家扯上任何關系。”

　　願她來生有幸福的家庭，無災無病，安逸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