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敏元公主看到眼前男子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暗如冷夜的眼裡，在那一刻，跳動着驚訝和傷痛。

　　卓譽擡手握住敏元公主手腕，用力一捏，敏元公主手上吃痛，條件反射性放開匕首。

　　“哐啷”一聲，沾滿鮮血的匕首掉落在地上，鮮紅的血在陽光下極為刺目。

　　卓譽從來知道她嬌生慣養，刁蠻任性，也知道她天真單純，心性純良，可從來不知道，她身上還有如此銳氣。

　　難道說，跟着白璇練武以後，她的心性也随之變得堅韌了許多。

　　他以為她第一時間就會哭，會不知所措，可她沒有……

　　她其實，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嬌滴滴的公主。

　　這樣，挺好！

　　卓譽緩緩擡起手，艱難，而又堅定地捏住了敏元公主脖子。

　　“呃……”敏元公主頓時感覺自己快喘不過氣來。

　　她兩手死死抓住卓譽的手，想要将他扳開，可這隻手，就如鋼筋鐵臂一般，紋絲不動。

　　她看到他眼裡糾結痛苦，看到他額頭上一片冷汗，看到他嘴唇顫抖……

　　緊接着，看到一支長箭從他胸口穿胸而過……

　　“噗……”卓譽嘴裡吐出一口鮮血，手上也失去力氣，從公主脖子上松開。

　　他眼裡露出一抹微笑，身體往後仰倒，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射的箭。

　　一擊射中要害，該是白三小姐。

　　不過，沒關系，他早就活不成了，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

　　從他勸族人好好生活，不要複國開始，就遭到了他們的懷疑。

　　他們從此再不信任他，以強硬的手段逼他執行任務。

　　他在違背了他們幾次命令之後，他們直接用最簡單的方法讓他聽話，給他下毒。

　　他仍然不聽他們的命令，他們就變本加厲。

　　随着體内毒素越來越多，他身體越來越不好，可是，他逐漸不在乎了。

　　他們見控制不住他，便開始用他的父母威脅他，他不得不從……

　　他早就想到會有今日，能死在白三小姐手上，也算是一件幸事。

　　“轟”的一聲，左衛府首領仰面躺倒在地上，嘴裡鮮血長流。

　　“卓譽！
”敏元公主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起來，“卓譽哥哥！
”

　　她再也顧不上許多，朝着自己喜歡多年的男子撲了過去。

　　他衣服上早就沾滿血，這會兒胸口更是血止不住地流。

　　卓譽強撐着身子，擡眸看着敏元公主，嘴角輕輕扯出一抹微笑，黯淡的目光柔和下來。

　　終于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少頃，男子眼裡的那抹柔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淡漠。

　　“公主，我從來沒喜歡過你。
”

　　卓譽的話和着喉嚨裡的鮮血，直白而冷酷，簡單，卻讓人心碎。

　　“你騙人，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

　　敏元公主一把抱住眼前男子，淚流滿面地說道，“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我不怪你，真的……”

　　他們的身份從一出生就注定了，誰也無法改變。

　　卓譽身為前朝之人，自然也無法擺脫自己的命運，敏元公主能理解。

　　說到底，他也是個可憐人。

　　敏元公主低聲抽泣着，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她能感受得到，卓譽哥哥心中是有她的。

　　就在這時，隻聽卓譽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地對敏元公主說道：“公主，其實我真的不喜歡你。
”

　　“我不信。
”敏元公主搖着頭說道。

　　“我喜歡白璇那樣的女子，聰明智慧，武藝高強……”

　　卓譽喉嚨滾動，語氣艱難地說道，“哪怕死在她手上，我也甘願。
”

　　敏元公主不由愣住，卓譽哥哥喜歡白璇姐姐那樣的女子？

　　不等敏元公主回過神來，眼前男子又道，“你在我眼裡，隻是一個孩子而已。
”

　　“……”

　　“下輩子，我們不要再認識了。
”卓譽扯開唇角，神色漠然地說道。

　　“卓譽！
”敏元公主緊咬嘴唇，鼻涕和眼淚一起掉落下來，“你不能……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

　　卓譽最後看了敏元公主一眼，緩緩閉上雙眼：“公主，我想單獨和白三小姐說句話，行嗎？
”

　　“……”

　　“我有些心裡話，想跟白三小姐說，我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話落，卓譽再次吐出一口血來。

　　敏元公主一把推開卓譽，哭着跑了出去。

　　白璇早已走了過來，她吩咐顧子剛看好敏元公主，随後蹲下身子，扶起卓譽的頭，讓他能夠順順氣。

　　卓譽說的這些話，不知道敏元公主相不相信，但白璇一個字也不信。

　　她的箭速刻意放慢，力道也有所減弱，以卓譽的警覺來說，完完全全可以避開，可是他沒有。

　　他就那樣坦然地等着背後之箭穿入胸膛，結束自己的性命。

　　他是自己想死。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殺敏元公主，可他出于某種原因，又不得不抓敏元公主。

　　白璇還記得，她剛剛入職左衛府那會兒，就發現卓譽身體有問題。

　　她還提出讓老醫仙幫他看一下，但是，被卓譽拒絕了。

　　白璇那時候就知道，他定是有難以言喻的苦衷。

　　“咳咳……抱歉，白……白三小姐，拿你當擋……擋箭牌了。
”

　　卓譽猛烈咳嗽起來，說話也開始斷斷續續，嘴裡鮮血不住嘔吐。

　　他活不成了。

　　“無所謂。
”白璇語氣輕柔地說道。

　　卓譽深呼吸口氣，連說話都變得艱難起來，他就像是一條瀕死的魚，隻撐着最後一口氣了。

　　“我……我隻有讓她恨……恨我，才能放……放下我，以後的日……日子才能過得好。
”

　　卓譽一口氣說完，臉上已經血色全無。

　　“我理解。
”白璇說道。

　　顧子剛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去而複返的敏元公主聽到這話，不由哭了出來，原來，是這樣……

　　她強忍着想跑過去重新抱住卓譽的沖動，捂着嘴，不敢哭出聲。

　　如果這樣，他才能安心的話。

　　那就這樣吧……

　　“白……白三……小姐，幫……幫我……照顧公……公主……”

　　最後一句話出口之後，卓譽圓睜着眼睛死去。

　　白璇的手輕輕蓋在他雙眼之上，将他雙目合上。

　　她擡眸看了眼旁邊的敏元公主，緩緩站起身來，敏元公主這才走過來，抱着卓譽身體大哭。